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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柏树

作者:匿名 来源: 本网 时间: 2015-05-06 21:04 阅读:
古柏树
第三章

  昨天我回来的急,没时间去村里转转,有两年时间没回家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家乡的变化太大了,清一色的楼房,有两层的也有三层的,瓦房已不存在了,并且都贴上了仿古的瓷砖,房顶上都盖有灰色的琉璃瓦和烽火墙,飞檐翘臂。一眼望去,仿佛又回到了明清时代,不同的是乡亲们的衣着是现代化。听乡亲们说,我们所处的郧西县有条天河,是牛郎织女相会的地方,地方政府狠抓旅游强县,而我所处的上津镇是朝秦暮楚的中国历史名镇,有着湖北省唯一存在的古城墙,是历朝历代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所以所有的建设都要仿古化。

  听乡亲们讲:政府规定贴仿古瓷砖的农户补助一万,做了仿古房顶的补助一万。反正村民都在想不是自己出钱,出点儿工就可以了,两万元买料儿还有多余的,何乐而不为呢?我边走边想:人类一直都是进步的,为什么又是倒退呢?搞什么仿古?把这些钱投资我们的科技和教育,不兴我们的国家不会回到唐朝,让唐人街走到世界。反过来想想还是国富了,国富了家也就富了。在穷的时候每天都想着添饱肚皮,谁会想到这呢?以前毛主席他老人家当政时,砸掉庙宇破四旧反对封建迷信,可现在各地庙宇修建的富丽堂皇,当权者更是虔诚谟拜,生怕神阻碍他平步青云。话说直了,要想当领导你就得摆政绩。

  王杆的房子在村口上边,村口在一个晒场,足有两亩地。第二天下午,修路队就开进了柏树村,轰轰烈烈拉了一大车的机械,第三天就开始正式修路了。路由修路公司负责,钱由国家给,柏树村委会只负责修路公司与村民之间的一些矛盾化解。

  镇政府规定:路必须修到村民的家门口,目的是让村民下雨天不换筒子鞋。由于王杆的房子位于村口,理应第一个就从他家门口开始修起。

  一大早,王杆和修路老板吵了起来。

  “你们拿国家的钱修路,我的路有多宽你就得给我修多宽,还有我门前的场地都要给我修好,否则,我叫你修个屁路。”王杆红着脸瞪着眼扯着大嗓门叫着。

  “我和你们镇政府签有合同的,主干道三米宽,到家门口的路一米宽。”修路老路解释着。

  “我不管你什么狗屁合同,如果不给我我修好,柏树村的路你又甭想修了,把你合同拿去烧了敬土地老爷。”王杆蛮不讲理地说,就睡在路中间。

  修路老板打电话喊来了王耀祖书记,我和王实会计。修路老板把合同往王耀祖一放,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这修路多少钱一个平方米?多铺的地方算好由各家各户自己出。”老书记很老练地说。

  “我和镇政府签的合同,到时候再和村民打交道不好收款。”修路老板一脸的不悦。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路不给我修好,你就甭在柏树村铺路。”王杆还真缠上劲了。

  “你看你看,你自己处理好了。”老书记作出想走脱身的样子。

  “别走,别走,有话好说。”老板见事情不妙,忙拿住老书记。

  得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修路是为我们村谋福的大好事儿,我们既不能亏了修路老板,也不让乡亲们的愿望不能实现。我看:各家门口的路,修路老板负责一米宽的部分,其余的由各自负责,愿意付钱的付钱,不愿意付钱的就给修路老板打工,从工钱里扣除自己应出的部分款。”我便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其实我还有另一层意思:乡亲们给自己修路一定实在。

  “王副书记年轻有为有见地,这个法子好。”老书记连忙拍手叫好。似乎我和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修路老板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见我们向着村民说话,也无奈,只好悻悻地打发自己带来八个小工,只留下两个大工。那八个小工边走边骂王杆不得好死死在大年初一早上。接着是王杆夫妇和其它几个村民托着铁铲扬锹叉锄之类的工具跟在老板的眼皮底下乐滋滋地干活,像战争年代打了胜仗似的。

  不到十天时间,修路公司将全村铺完,在这期间,王耀祖书记和我每天只是监督修路队的工程质量,哪些地方铺薄了,哪些地方水泥标号不够,我们现买现卖,要施工方坚决改正。修路老板也曾经给我和老书记提过烟酒,但都被我以各种理由回绝了,我的官儿不大,但是是省厅派的,我不能给乡亲丢脸,也不能让他们背后指我脊梁骨。王杆他们给自己修路,不管老挣不挣钱,但他们修得卖力踏实。

  倒是老书记看完平展展崭新的水泥路不由得发出感慨:还是承包好呀,想当年集体大生产的时候,我从早到黑喊破嗓子,每天就是做不出活来,到年终分不到多少口粮,出现了大饥荒。像王杆这样的人,每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借口三次大便五次小便比女人的事儿还多,都磨洋工呗。凡正干多干少一个样,满工每天十工分,半工五工分,女人满工八工分,那些日子天天都忙着算工分,哪来的时间监工呀。现在好了,实行承包责任制,人们的积极性都高了,干多干少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正当修路队要撤走的时候,出现一个难题:村口的两亩大晒场怎么办?是继续让成为下雨天泥泞的路?还是让它成为硬化路面让村民下雨天不换鞋?

  立即召开村委会会议。

  “借此机会我觉得应该硬化成水泥路面。”我发表我的意见。

  “哪钱从哪儿来?”老书记紧蹙着双眉。

  “是呀,钱从哪儿来?”会计王实附和着。

  我又挠着头。

  “这钱应该由国家出,我现在就打一份报告,我们一起去找付镇长,最好把他约出来在古城宾馆吃个饭,再把修路老板一起叫上,酒桌上谈政治。”我出了一个主意。

  “到底是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干事儿就是不一样。”老书记又摸着他那秃脑门夸着我。

  “不能干事儿能当钦差吗?”王实总是跟老书记说话。

  “就这么办,马上行动。”老书记一拍大腿说。

  电话是我打给镇长的,镇长也按时赴约,酒过三巡,镇长借着酒劲说:“你们柏树村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小王书记,你大胆地去干,干出点儿成绩,给柏树村的乡亲们长脸,我们镇的新农村建设重点就放在你们村,你们可要不辜负我的期望哟。”说罢又用手指了指王耀祖和王实。我连忙说:“那是那是,多谢镇长关照。”

  酒桌上谈事儿真容易,像一门学问,也是政治。饭后,老书记把大拇指竖得老高,用了一句像是革命年代但又赶时髦的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把我老头儿推到沙滩上。说罢哈哈大笑,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我说不清楚。

  修路队正式开始修建大晒场。

  我们村委会三个人就在晒场上转悠。

  “这个大晒场空荡荡的,总缺点作什么?”老书记说。

  “是呀,缺点儿什么呢?”王实附和着。

  “现在全部铺好,之后购一些健身器材,收获时节晒粮食,空闲时村民健健身跳跳舞。”我说。

  老书记眼望着半山腰,对我说的话似乎没听见,半晌才冒出了下面一段话:嗯,你的主意不错,但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在这个场中央栽一棵大树,这棵树是我们村的象征,要古树,和村里的仿古房屋匹配。

  “古柏树——”王实这时很兴奋,跳起来说,因为他从老书记的目光里看到了答案。

  “对,就是那棵古柏树。”老书记补充道。

  我抬头朝后山的半山腰望去。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那棵柏树就已经很古老了,我们村的名字也由此而来。柏树上面生长着掌形的叶子,一年四季苍苍翠若滴,老叶上面生新叶,新叶上面又生绿叶,似一把磨菇伞,确实一道优美的风景。足有两人合抱粗,如果做成方子,不需要锯开,直接用凿就可以了。离柏树两丈远的地方是王杆家的老祖坟,王杆一谈起那棵柏树,无不自豪地说,那棵柏树是风水宝地,要么他的的儿子王聪那年得全县中考文科状元,现在还在省城的一所名牌大学读书。

  “把晒场栽树会遮阳光。”我说。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老书记摇头又点头说。

  “那么大的古树生长那里几百年了,甚至上千年了,不适合移栽。”我争辩着。

  “你个小娃子,知道什么,你知道付镇长最需要什么,就是要我们村搞出特色,能上电视,这棵柏树往这里一栽,一定能吸引各级领导的视线,到时候我是典范,你和王实也跟着是典范。”王耀祖有些不悦。

  “老书记说的极是,把老柏树往这里一栽,到时我们村一定能出名。”王实真是忠实的奴仆。

  “那是王杆的祖坟墓地,他能愿意吗?”我抬出了王杆。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动动脑筋,那棵树是他王杆的吗?向上追溯祖宗十八代,也未必有人看到是谁栽的那棵树。”老书记反驳着我。

  “那树是柏树村集体的,不是他王杆个人的。”王实明显向着老书记。

  三个臭皮匠抵过诸葛亮,我一张嘴驳不过两张口。

  “那我们就开个党小组会,然后民主集中。”老书记说。

  “开什么会呀,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我已经知道了结果。

  “你也不要真把自己当成了省厅的钦差,给你一个球你真把它当成一个蛋。”老书记显然发怒了,像是在一牙还牙。

  我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因为老书记的秃顶对着正午的阳光闪着白光。

  “大伯,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我听你的就是了。”我连忙道歉。

  “以后说话要学着点儿,别没大没小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书记一摆手,一副不放在心上的神态。

  我也告诫自己: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别捅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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