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宿命

作者:匿名 来源: 网络转载 时间: 2015-02-16 22:22 阅读:
  乱世中的烟雨楼,一叶孤舟飘荡在秦淮河。

  卖笑声,吆喝声,淫腔秽调不绝于耳,脂粉味烟酒味,纵使一室之外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此地的笙歌艳舞恍如置身太平盛世。

  当中不乏穿着军服的,不知谁喝高了,在腰间一把抽出枪把子,“滚,统统给老子滚,老子今晚就要茗烟,叫茗烟这丫头片子给老子……”

  “这位爷,喝高了啊,哎呀呀,烟雨楼多的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么着,今晚,您随便挑。”

  老鸨忙不迭的赔笑。

  游船改成的烟花之地,烟雨楼不过两层模样,那位口中的“茗烟”此时就在顶层一个不起眼的包间。

  茗烟深陷此地经年,因为弹得一曲妙绝的古筝,天籁般的昆曲唱腔,加之身段曼妙,五官玲珑别致,不施粉黛也宛如凝脂,浑然天成宛如天仙一般。纵使烟雨楼的百花争艳,独茗烟有让人过目不忘之处。

  茗烟卖艺不卖身已经成了烟雨楼不成名的规矩。

  精打细算的老鸨自然懂得,这茗烟,初来第一眼,直觉告诉她,一定是个有来头的人物,琴棋书画无所不晓,有她做烟雨楼的活招牌,不愁烟雨楼不客如云来风生水起。

  此时的茗烟,在绣花床榻上,干咳了一声,好不容易有喘息的时间,她单薄的身子骨可能受不了风寒,终日服用一种叫“冷香丸”的药剂。

  从记事起一直没有更断过,好比更衣吃饭,维系着气若游丝的生命。

  茗烟是入了青楼后,老鸨随口给她取的。

  她,其实叫素素。

  素素,素素……不过是十余年的光阴让她觉得好像活了好几辈子一样。苏州城内有名军阀的秦氏的府邸,一声女婴的啼叫,她含着金钥匙来到世间,名唤素素。

  从记事起,郎中就不定时的出入她的闺阁。

  有一次花园里玩耍的她,隐约听到了。“小姐这一病恐怕难以有后……”她定定的立在那里,只听到头上秋叶枯蝶一样的旋舞,寂静,无声。

  “素素,素素……快,换你藏起来了。”长了六七岁的表兄浩然,打破了沉默的空气。话音刚落,不由分说的牵起了素素的小手。

  又过了几个春夏秋冬。“斑斑雎鸠,在河之洲……”素素凝神看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飞起了一只轻盈的纸鸢,上面清晰的写着几行大字,模糊认得“许我一世。”一看就知道是浩然。正值豆蔻年华的素素,霎时间潮红了小脸。

  她隐约感到她和浩然的感情,已经如同一坛陈酿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发酵,不可遏制的速度。

  好像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总归有被捅破的那一天。

  可是,等不到了,等不到那一天了。

  第二天,浩然就骑上了战马,一身戎装,绝尘而去。只有那孤独的写着“相许“的纸鸢,还在初冬的风中颤抖。

  素素咬咬牙,她的泪水静止在那一刻。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哭,那一刻她好像恍然懂得,人间情之一字。

  战火没有熄灭的痕迹,而且愈烧愈烈,风光的秦府也早就不比以往了,秦氏不幸在派系争斗中兵败如山倒,那天素素眼见了,一拨又一拨的士兵把秦家上上下下搜刮一空,连同一家人以防万一储备在地窖里的黄金和债券什么的统统都没收。与此同时,官兵出示了处决秦家当家人,也就是素素的亲生父亲的通告,昔日风光无限的秦府,一如死灰。突如其来的打击,天塌地陷,素素的母亲一病不起,很快就随秋叶一同入土。

  此时的素素,一身素裹,生命凝结在十七岁的这个深秋。素素已死,她心里默默的呼唤一个远方的名字“浩然,今生无缘了,如有来生,请把我记取。”“忘了我,忘了世间有一个女子爱你如初,曾唤素素。”

  素素,不,是茗烟,已经忘记了在秦淮河的船上漂泊了多少个年头。如同她记忆中浩然的模样,那样的面容清秀的少年,从跨上战马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与她从此红尘作别,永别。

  “茗烟,快快快……”老鸨连推带搡的把床榻上的茗烟推到梳妆台前,好好打扮,有位贵客约见,要紧的。

  茗烟潦草的打了下粉,整了下裙摆,就下了楼。

  一看,众姐妹们簇拥着一个挺拔的男子,入夜灯火暧昧,茗烟看不清,也没打算看清,老鸨从未有过的殷勤,看的出来,那人出了阔绰的价钱。

  他指指茗烟,今晚,就你陪。

  其他人窃窃私语,说此人来头不小,是军统司令云云。

  透过人墙,茗烟正撞上男子如炬的双眸。她那一刻有点恍惚,好像记忆中的浩然,缓步向自己走来,脸上带笑,一树花开。

  等她回过神来,男子已经离她不足一尺。她看到男子的眼神里,分明的冷漠,那样的眼神,茗烟见过,当时抄家的时候,那个带头的军官,就是这样的看着她,霸道冰冷。

  那一刻,茗烟确定自己直觉的误判,她的浩然,是温柔亲切的,她知道,她和他,生命齿轮交合的度过了多少光阴,她太熟悉了,这辈子,那个浩然都只能缠绕她,再也甩不掉,直到今生,哪怕中间隔着漫长的等待,哪怕相遇在黄泉,她,那个素素,只求为君化蝶。

  男子始终保持着背对的姿态,他的军靴踢踏踢踏的敲响了通往茗烟闺阁的木梯子,一声声敲打在茗烟的心上,除了忐忑左右不是。

  男子终于吹熄了茗烟案头的灯炬,月光清寒,他脱下那身军装。茗烟呆呆的看着他,他如山的背脊,疤痕赫赫,毕竟是刀光剑影里行走的人,她还是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已经入山倒在自己娇弱的躯干上,如同每一次的攻城略地,残酷暴虐,不留余地。

  茗烟感觉身体好像要车裂了一样,剧烈的疼痛要把她击垮,她终于在男子停止了许久后,艰难的睁开眼睛,此前男子脖子上玉坠晃荡晃荡的声音,又再度在茗烟的耳畔响起。天下玉坠似者何其多,可是,可是她确实在那一刻不愿意相信,眼前的玉坠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一枚。秦家是个大家族,信物自然天下无双。

  茗烟在那一刻,眼泪哗然如雨下,好像要把她身体里抽干一样的,哽咽无声。她不是没有希冀,无数次幻想与浩然相遇的场景,一遍遍,在她的脑海里日夜江水一样的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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