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暗

一直以来我都是飘荡在这莲池上空看着这满眼的繁华开绽和湮灭，我一直一直的微笑，用我长长的衣袖拂起散乱在池水之上的紫色的花瓣。我只是这样，只是这样。

莲池里是拥得绵密的满池的莲，尽有着风来一卷而起的那一场场浓烈的紫，于是在很多的时候，莲池里都是浸了天地间所有的愁苦和寂寞。那愁苦和寂寞在莲的青绿的叶和烈烈的紫色瓣间飘摇晃动，它们是莲的宿命，是莲每日里都要倾尽全力去解的毒。

我只是看着，微笑。

这日复一日的开解引着整个莲池的繁放和枯谢，我所做的，只是不让外面的人们进来弄乱了莲的心境。我不让他们进来，我的衣袖飘飘，天地轮转。

（一）爱与分离

很多年前我把自己叫做暗。我在我出生的第二天对我的族人说，我说我叫做暗，然后我腾空而起，我的一身紫色的羽在无落山谷的天空中荡出一片遮天蔽日的紫色的烈焰。我那时不知怎么就有止不住的泪在紫枫林的上空洒落。我看见长老们惊慌失措。我听到他们一直在念叨着一个词，无落，无落。很多年之后我终于知道那是一个名字。他是我的先辈，他叫做无落，他是凤凰一族自古以来第一个紫色的凤凰。而我，是第二个。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自己叫做暗，正如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整个族里只有我能穿过紫枫林到达无落峰。我一天天的长大，我听到我的身体里的孤寂在我的成长中一点一点的变得激烈。我每日里都会去无落峰顶，整夜整夜的坐在那里看着月亮，然后在天明时穿过紫枫林飞回无落山谷。我的族人们总是那么敬畏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的一身紫羽，或许是因为我在出生的第二天就把自己叫做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那日在无落峰上遇见索根本就不是偶然，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已经注定好了，我们后来所做的，只不过是在按照命定的轨迹行进。

那夜的月色一如往常，我站在无落峰顶，我的眼里满是漫山遍野的紫枫林所散乱出来的紫色的光芒。我微微笑着，看着月光下我的奇怪的身影。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到无落峰顶我总会变成这个外貌，第一次时我禁不住的惊讶和恐惧，但很快我就喜欢上了它。但很快就有谁告诉我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个叫做人类的种族的形貌。我站在那里，紫衣紫发紫眸。

身后有声音响起，哥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啊，你是人类吗？我转身，紫发飘起，我看见了眼前的那个小小的她。我说了平生第二句话，你是谁？人类又是谁？

她于是笑，那笑声好美，像无落泉水流过的声音，我的心在那一瞬忽地颤得厉害。她说哥哥你一定是无落山谷的凤凰族的了，我是你的邻居呢，我的家是山那边的云灵山谷。可是凤凰怎么会是紫色的，而且，你看起来那么像人类呢，难道你也像我一样，喜欢幻化成人类的样子吗？

我这才想起我在族中的圣书《渊》中看到的关于云灵山谷的记载，那是九尾灵狐一族的居处。九尾灵狐和我们凤凰，还有居住在梦泽山谷的麒麟一族，都是天地初开时便存于世间的三大灵族。我看着眼前的她，我说我是凤凰族的，我叫暗。然后我便转过身，继续看着月亮，有风忽然自面前吹起，我的衣袖飘卷，便有漫天的紫枫叶在无落峰顶舞将起来。我听到她在身后絮絮的说了很多话。

她说她叫索，每日里只喜欢到处去走，因为族里没有谁跟她说话。他们都怕她。她说这么多年她只在出生的第二天说过一句话，她说她把自己叫索。于是在她一日日的成长中她总能浓烈的孤寂在她的身体里肆虐。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我说索，索，我就是你，我们一起吧。

然后我们就一日日的在无落峰顶，我们相偎相依，一起看着月亮，看着紫枫林散乱出来的漫山遍野的光芒。她常常会看着我微微的笑，她说暗，你真瘦，瘦得让人心疼，说完她就会沉沉的睡去，梦里依稀的叫着我的名字，她每天都会说暗，暗不要离开。我只是紧紧的拥着她，紧紧的。

直到那一夜她没有来，来的是她用我送给她的紫枫叶幻化出的一只紫色的凤凰，我听到那凤凰带来的她的声音，暗，族中的长老们不让我和你在一起，他们把我禁在了我们族里的圣塔里了，你救不了我，你的力量不够。你别管我了，自己要好好的......

我想起《渊》中对灵狐一族的圣塔的记载：九尾灵狐镇族之塔，上古神物，非本族人不能开启，若要强行解开塔身封印，则需佛或神主一般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

我转身，无落峰后是一片黑色的天，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那里面会有什么，我不在乎。

我听见我的声音响起，索，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救你，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二）希望

于是我便来到这里，我知道这里绽满了黑色的莲，因为有一个声音在我到来的一瞬让我无比的温暖。我的长长的尾羽可以抚摩到他。他温暖而善良。他静悄悄的在我们接触的一刹那告诉我不要害怕，他让我叫他墨莲。我感到我可以在这里安然的睡去，就如我在静寥的无落峰顶一样。心里有声音说留下，留下吧。

他说可怜的孩子，你终于还是来了。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能够给你力量，也能够让你得遂你的梦想。只是在我告诉你怎么做之前，请先听我讲个故事。

我说好的，好的。我知道自己会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于是我看到了眼前的所有景象，我看到我的下面是满满开绽的一池的莲，这池子像是无穷无尽，所有的莲在我看见它们的一瞬间变得尽紫，青绿的叶子在紫色莲瓣所散落的紫色的光华之中热烈的摇， 这时墨莲的声音便暖倦的响起。

他说我的孩子，你知道吗，在很多年前你们凤凰族里有一个无落，他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天地间唯一的紫色的凤凰，他也拥有强大的力量。那时他为了寻找他一直不明白的所谓的宿命来到我这里，然后他去了人间，就是那个人类的世界。他在那里遇见了蝶舞，一只小小的寂寞的蝶妖，于是他们相爱。但有一天无落突然知道了神主为他安排的宿命，那就是毁灭这个世界。他于是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就做了决定，他把你们凤凰一族用来重生的“涅磐”的力量转化为了毁灭的力量，他和那块用于灭世的寂灭石一起毁灭。他无法毁灭他的爱人和族人，于是他选择毁灭自己。

但后来蝶舞感应到了无落的被佛祖收护起来的精魂，她知道无落还是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于是她开始了寻找，每一世里她都进入人世，她以为无落是转入了轮回。当在人世的万世的寻找最后只是落了满身的凄苦零落之后，她来到了佛前，她求佛告知她无落的下落，但佛只是微笑，佛只是想看看这份绝世的爱恋，最后终于是什么结果。于是蝶舞便在佛前求了五百年，这五百年来蝶舞是低了眉眼，只是微笑而坐，听佛一日日的说法。最后的最后佛才让蝶舞知道，那陪在她身边一起听佛祖说法的一株淡蓝色的相思花便是无落的精魂所幻化，那相思花里面的无落的精魂在五百年里一点一点的突破了佛的禁制，终于在全身尽皆由蓝转紫后回复了本身，那个蝶舞心内的紫衣紫发紫眸孤寒清健峭拔的男子。

于是他们终于又在一起，在佛的那句“境界之上，爱恋便是佛法”的感叹声中用这份爱恋所散落的堪与佛祖及神主相抗的力量创造了天地间除了人界，天界和佛界之外的另外一个世界，他们便在那里生活。

这个莲池里，有着无落和蝶舞所有的力量，这个故事也只能给你讲到这里，你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守护着这里，直到莲池里浸着的所有的愁苦和寂寞都被这莲的繁放和枯谢所开解。那时我再把所有的力量都给你，你便能达成你的梦想。

（三）索，我来了

于是在以后很多个日子中我就在这满池的繁放和枯谢中守护着这满池的愁悲，我的记忆里只剩下了索的孤寂的身影。我几乎就忘了我曾经把自己叫做暗。

但终于有一天所有的莲都在同一时间凋谢，我看到那青绿的叶子和紫色的莲瓣一瞬间变得枯萎，然后他们聚在一起，幻化成一朵巨大的覆了整个天地的莲。我看到那莲进入我的身体，我看到自己又是变成了那个样子，那个紫衣紫发紫眸孤寒清健峭拔的男子。

然后我听见墨莲的语声响起，他说孩子，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我于是再也堵不住那一腔忧愤，我便那么伸开双手，我看见我的紫发在风中烈烈的摔起，我的口中，是那一音响彻了天地的亮得孤寂的一啸。

然后我腾空而起，化身为凤，我的前面是云灵山谷，山谷里有座高塔叫做圣塔。

索，我来了。

（四）墨莲语

我想起我第一次和无落相遇时我也让他叫我墨莲，那时无落也是和这个暗一般，有着强大的力量和逆天叛世的桀骜。甚至暗的那个离去时的身影，也和无落扑向寂灭石时的一样，都有着无可阻挡的决然。

但或许所有的东西都是这么的轮回开来的，暗不知道，无落和蝶舞所创造的世界，终于还是沉入了黑暗，变作了这个黑色的天空上的这个没有边际的莲池。这个池中的所有的愁悲，都是蝶舞走后无落的不知所措的伤。

暗会救出索，或许他们也会和无落蝶舞一样创造一个世界。但他一定不会知道也不会相信，他们的这份天地不容的异类之恋，注定会是一个烟消云散的结果。

因为在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佛法，不是神力，更加不是爱恋，而是天地间的规则，在人界，这个规则叫做，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