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与拯救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17 09:20 阅读:
如果说《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已经初步彰显出了诗人艾略特作为现代文明叛逆者的形象,那么,最能体现诗人的“荒原”与“拯救”意识的,则是诗人的著名长诗《荒原》。

《荒原》被称为20世纪诗歌的里程碑,不仅仅是因为其采用了让人耳目一新甚至头疼的创作方式(全诗的外在形态表现为使用了6种语言,涉及35个作家,56部作品,尤其是大量意象的纠集),更是因为长诗主题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而正是这种多义和不确定,深刻地体现着诗人对世界“新秩序”的批判和为寻求合理秩序而进行的不懈努力。

林骧华在《西方现代派文学评述》中说,长诗“写出了‘有欲无情’的现代人中死气沉沉与毫无生机的状态”,是对人的堕落状态的否定,是“借以否定西方现代文明”,把诗人批判的矛头解读为指向西方现代文明;辜正坤在《<荒原>与<凤凰涅槃>》中认为诗歌“描写的基本东西就是欧美现代文明社会中人们精神上的生与死两个方面,他(艾略特——笔者注)倾全力摹写的主要是死这一方面”,他把诗歌的主题解读为是关于“死”的寓言。

廖星桥在《外国现代派文学导论》中指出,“全诗……带着一种绝望的心情去拼命向内开掘,却充分地把他厌弃这个荒凉、寂寞、愁惨、肮脏的现实世界,咒骂那些醉生梦死、道德败坏的现代人的思想情感表现出来了”。陈焜认为其“描写了那种由于传统观念的幻灭,表现了失魂落魄的迷惘”,“从社会生活和个人灵魂深处写出文明发生了崩溃的情景,体现了典型的包机意识。”然而,不管是“咒骂”也好,是“幻灭”、“迷惘”也罢,这种批判和“危机意识”都是根源于诗人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世界新秩序的不体认,从而形成的一种“失魂落魄”的惶惑感,飘泊感和无着落感。这样,就把《荒原》的主题纳入了只有批判这一极的窠臼。

在《艾略特——现代派研究中的一块硬骨头》中,林亚光说:“诗人对性的问题进行了多重含义的处理:性能力,性欲虽是生命力的象征,但是,性能力的滥用,欲的泛滥,人欲横流,必然导致生命力的枯竭和‘荒原’景象的出现。”在传统的世界秩序当中,男女之间的关系除了单纯“性”的因素外,还包括“爱”、“纯洁”、“克制”等心理道德内容,而战后世界“新”秩序中的所谓“爱”“纯洁”“克制”等内容让位于“性”的因素,人如活动的一具行尸走肉,堕落肮脏。林的叙述,涉及到了否定“新”秩序的一个侧面。

屈长江、赵晓丽也把荒原的本质视为“死亡意识”,说“荒原正是死亡意识的意象”。“《荒原》的本质不在于荒原状态而在于难以摆脱的精神窘境。现代社会“新”秩序中,人们对生的价值进行了一番全新的消解和重构,生的历史和社会意义被从完整的生命体系中剥离出来,只剩下赤裸裸的对享乐主义的顶礼膜拜,“人生虚短,不如纸醉金迷”,一切都是“混乱、腐朽、破败、衰亡”的,这种“荒”的状态是一种“普遍性、永恒性”的景象,也是一种对“历史的逼视”。

以上诸种解释,都解读出了长诗全面而典型地描绘现代社会“新”秩序的价值所在,但我以为《荒原》的主要意义不仅仅在于它揭示出一幅颠倒了的秩序,还在于诗人试图****这种“新”秩序、重建合谐合理社会秩序的艰辛努力。因此,我们可以对《荒原》的主题作出这样的概括:全诗从社会生活和个人灵魂深处写出了对抛弃一切传统价值和道德观念的世界“新”秩序的深刻揭露和描绘,表达了诗人对战前传统和谐秩序的景仰、留恋和呼唤,并用“舍予、同情、克制”给人类的未来出路做出了努力的探索。

艾略特曾说:“波德莱尔体会到了真正关键的是罪恶和拯救”。说波德莱尔以他特有的方式表达了“普遍的内心状态”,但同时他又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一个属于他的时代的古典主义者”。这里,艾略特对波德莱尔“基督教徒”式和“古典主义者”式的特点赞赏有嘉,他也一直将这命定为自己的努力方向。事实上,艾略特以他的诗歌向人们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也如波德莱尔一样,是在一个荒原里做着一个基督教徒关于罪恶和拯救的梦幻,在一个充满着喧哗与骚动的时代里怀念着失去了的古典主义岁月。

现代世界“新”秩序的特征是死亡和“没有水和荒原”。在第一章《死者葬仪》里,诗人就开始了对“死者”的哀歌: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死去的土地上

生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本来,“记忆”是指向过去的,应该是死气沉沉的,而“欲望”是指向未来的,是一种期待,但是这“欲望”的花朵是“在死去的土地上哺育”的,是“去年你种在花园里的尸体”,是“恶之花”,它是不可能“抽芽”的,也是不可能“开花”的,它只能指向枯竭和死亡。

而在这“并无实体的城”里,“人人的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脚前”,不知道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能在卧室里自言自语,人性和灵魂被机械化、庸俗化,堕落到纯粹没有爱、没有精神内容的肉欲横流的赤裸交换关系:

她回头在镜子里照了一下,

没大意识到她那已经走了的情人,

她的头脑让一个半成形的思想经过:

“总算完了事,完了就好。”

这种机械的肉体交换关系,形同留声机上放上了一张唱片无关痛痒,冰冷乏味,它注定了是没有生存、繁荣的希望。就连那漂亮高大的弗莱巴斯,也只有在潮流中被海水“在消声剔尽他的尸骨”。

罪恶是如此泛滥!

然而,如何摆脱罪恶,使世界重新焕发活力呢?艾略特的答案是:“舍己为人、同情、克制”:

D A

D atta:我们给了什么?

我的朋友,热血震动着我的心

这片刻之间献身的非凡勇气

是一个谨慎的时代永远不能收回的



D A

D ayadhvam:我听见那钥匙

在门里转动了一次,只转动了一次



D A

D amyata:那条船欢快地

作出反应,顺着那使帆用桨老练的手



舍己为人。同情。克制。

平安。平安。

平安。

这是艾略特为拯救荒原而找到的圣杯,为“没有水”的荒原找到的生命之水。从这个角度上讲,《荒原》的主题也是拯救。艾略特认为,那些抛弃了信仰,亵渎了真理的人们把世界变成了一片阴森可怖的荒原,他们注定要在这没有生命之水的荒原上经受痛苦的煎熬。只有当人们消去了阴险歹毒之心,不要滥用如炽的欲火,“舍己为人、同情、克制”之后,世界才能脱离苦难,人类才有希望。这近乎宗教式的热忱,使某些论者偏激地认为是“鼓吹皈依上帝”,这是有欠考虑的。

如此,《荒原》在完成了一个由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圆圈后,把它的主题准确无误地公布于世:全诗从社会生活和个人灵魂深处写出了对抛弃一切传统价值和道德观念的世界“新”秩序的深刻揭露和描绘,表达了诗人对战前传统和谐秩序的景仰、留恋和呼唤,并用“舍予、同情、克制”给人类的未来出路做出了努力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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