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散文精选 > 优美散文 > 逃之夭夭

逃之夭夭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17 09:20 阅读:
我叫顾尘。

同这物质颓靡,时光破碎的城市里所有女子一样,在拘谨而浑浊的生活里呼吸。

陶夭。淡淡。

我同她们住在一起。

要怎么去描述生活本身。我们都孤独,然后,我们住到了伸手可及对方身体的空间里,却发现,孤独本身成了灰暗血涩的三重奏。但也许,这样更好。

从大学拥挤而狭小的寝室里搬出来的第一天,淡淡抱着她所有可爱的衣服,站在云朵混乱而脆弱的天空底下,对我和陶夭说,我们自由了。我们没有说话,她说,她一直想,如果不从那窄窄的窗看这片云朵破碎支离的天空,它会不会更美一些。也许不能,因为抬头所能看到的,仍只是坚硬而冰凉的水泥,钢筋遮挡的痕迹。这是一个谁都不会知道的形状。

陶夭手里,是泛黄的印刷物,过时的杂志,以往的旧书,和布尘的信件,甚至报纸。我问她,为什么不扔掉。她笑,因为我想要留住光阴,你知道,它没有痕迹,但,如果我可以,那么,找些代表性的东西,也许能让我们铭刻。

她离不开它,像我们生命里那些无法离开的人一样。

我记得,我只带了笔记本电脑。淡淡问我,为什么没有其它,可爱的玩具,衣饰.我说,我只要带上可爱的你就够了,我只要在你的世界底下,我身边的一切都会是可爱的。有时候怀揣一个人,便已是怀揣一个世界,我什么也带不走,我只能带都对你的爱。陶夭说,那么,我呢?

我想一样,我们相亲相爱,我们不离不弃。

有过一个瞬间,我们拥有同一个名字,逃之夭夭。可它与厌倦或者憎恨无关,因为,一切都会在生命里留下痕迹,然后逃离不见。

这是个不大的空间,却恰有三间卧房,小并且阴湿,如果有阳光,它可以变得很干净,然后充满温暖的余香,因为每间房都有窗,以死一般凝固的姿势,停留在苍白空洞的墙面上。

淡淡说,难看得,要死人了。然后,转身扣门,她回来时,手里是绚烂如花的贴纸,尺寸不一,以及,明星的海报。她开始粘贴,虚白的底色上,开出杂乱的花朵,她无休的重复,难看得,要死人了,要死人了。直到最后,一切完毕后,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微笑。

陶夭则是把书一本本放下,再收好,找地方安置,重复到厌倦,于是委曲求全,在内心疲乏的沉倦里忘却标准,于随意的角落中,一本本的重叠而上。像是厚重的历史故事,光阴背后,没有表情。

而我,只有我的手提电脑,它可以躺在任何地方,然后,永生不再离开。阴暗,潮湿,没有挑剔,静静的看着我身上的疮疤,伤痕,劣迹一寸寸增长出来,直到原形消逝,浑浊于人海。我只有没有生命的它,以及我无力掌控的你们,我摊开掌心,看到纠缠的线段上,大片大片的空寂。

我们开始生活。

因为没有钱,我们开始寻觅工作,在城市午夜的边角下,希望被各种正统或不正统的职位所接受,所有的职位都在对我们摇头,要全职,并且不要在读学生。他说话时,外面下起了雨,密匝的打在宽大透亮的玻璃窗上,像男人突出的血管,流畅而无规律可循,找不到痕迹。

我们走出大厅,外面是个朦胧的世界,淡淡笑了,拉着我和陶夭冲进大雨里,来淋雨,她尖叫道。陶夭也在笑,然后,她们用手捧住雨滴,积成小小的力量,泼到对方身上,很开心,很开心的样子。

五月,我站在雨水里,看她们笑的样子,很开心,可是,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

后来,无路可择的情况下,她们成了落魄的自由撰稿人,而我,在为一个三流杂志画插画。靠着灵感来成就财富的她们,在贫瘠的感觉里挣扎着,自我纠结。

淡淡抽烟,一直一直的抽,是万宝路.她快养不起她的烟了,可是她很温暖。陶夭看着纠缠的烟雾,并不明白这样一种快乐本身,因为她不抽烟,从未触碰。我抽少少的MILD SEVEN,从未担心会养不起自己麻痹的瘾,虽然,我们都穷。淡淡的烟瘾在一寸存阴暗的增长,没有烟,她会疯掉。某一个下雨的午夜,我们关掉灯,在变幻的画面前,看老旧的故事,依然忧郁感人。她一直抽烟,直到整个盒子空掉,她把它揉成一团,抛在角落里,穿上鞋准备出去,陶夭拉住她,你疯了,外面在下雨。她甩开她,没有说话,要去开门,陶夭再次拉住她,她说,你滚.我看着她们。你让她出去,她疯了。于是,她跑出去,不知多久后,湿淋淋的回来,她说她没有买到,所有店都他妈的关门了。她开始烦躁,揉自己的头发,像枯萎里挣扎的花朵,美丽失常。我把我的MILD SEVEN递过去,点燃之后,她才恢复平静。但是,我恨七星。她说。

那是个充满恐惧的夜晚,看到一个人被欲望掐灭之后,绝望的快乐,与沦陷,无以自拔。

我看到她们的小说。并不一流的杂志里,苍白的版面上,是短而纠结的故事,编得生硬,隐约布露着细微的空寂,没有声音的画面,以及可耻的孤单。可是,有钱,我们需要钱,水电帐单需要人来付。淡淡拉过我,一起去庆祝。我们去了哈根达斯。

我曾经站在哈根达斯店门前,观望里面所有漂亮的冰淇淋,然后,拿一份印刷精美的宣传单,重复的看,来自俄勒冈的草莓,比利时的巧克力,夏威夷的坚果,和那些含有剧毒氰化物的杏仁。一直想要尝试.但是生命里,有很多毒药,是你以死的绝然去渴望,都无法换来拥抱的。这一天,我们以手牵手的姿势走进去.

也许,它叫幸福。

幸福之后,是贫瘠的生活。我常常要想,睁开眼睛之后,我们要怎么活过这一天,我们可以吃什么。我们没有钱,我们会饿死,淡淡和陶夭有时候会空缺一顿,或者,我们都只能吃得少少,而且,从未丰盛。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钱去交房租,和那些数目并不庞大的水电开销。所以,我们开始拼命的工作。温暖和悠闲本身,成一个远离而不可触碰的装饰。

陶夭开始熬至深夜,大杯大杯的喝咖啡。那是超市减价处理的过期货,近乎一折的价格,因为离变质,还有两天。没有吃饭的时候,我们喝大杯的咖啡。陶夭一个晚上,喝掉了整盒。因为临变质又或者,它已经变质,所以它开始在她的胃里,进行噬骨的伤害,她开始呕吐,大摊大摊的呕吐物散发出咖啡发酵后,浓重的酸。她腹泄,直到无法站立,是食物中毒。我和淡淡都知道,可是,没有钱,我们没有办法送她去医院。

我想,她大概不会死。

我忘记了很多事,也许不是这样的。淡淡说,不是那样的,如果是那样的,我们不是连乞丐也不如,她说,我们穷,只是穷到快买不起烟了,不是那样的,陶夭,只是因为大量服用减肥药才导致上吐下泄。顾尘,你病了,你需要治疗。

她们把我送到医院,我得到黑色的药片,它们装在褐色的瓶子里,立在手提电脑旁。那是我整个房间,唯一的典饰,黑色的圆粒,黑得近乎绝望。只要吃下去,就不会再忘记。

它可以治疗神经衰弱。

我把自己关起来,画很多的画,然后四处散播,我收到录用通知,它躺在信箱里,没有声音,如同很多人的到来与离去。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到的。它带来了钱,这就够了。

有了钱,我们可以交房租,网费,可以买到烟和咖啡,还有酒.而其它的,都不重要.

上课是常常被生活忽略的项目,平直的过着过到忘记本质。所有课都有我们逃避的痕迹,唯独高数,人员散乱的厅堂里,我们坐在一起,听他上课,他点名,并不刻意追究不在者,因为懂得原谅与勉强的反差。如果一定要以堂皇的理由做原因,那是因为,陶夭爱他,于是,她被左右。如履薄冰。谁交付信仰与爱,谁便交付自由。他是三十几岁的而立男子,笔直挺拔,星目剑眉,明眸皓齿,有干净而微微苍凉的混合气息。距离多远,她都会看他。

你爱他?这是淡淡最后一次询问,没有回应,陶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只是不看她。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她的眼神会变得不同,孤寂开始发酵,蒸腾。瞳孔里会有光,黑暗中,孱弱的将她照亮,然后,她会看到自己的灵魂,会明白温暖与寒冷并非对立,并开始懂得爱与恨的相生相灭。

然后出卖自己,将灵魂交付。

最重要的是,她的内心开始变得柔软,并且开始失去方向,陷入茫然。但是,每一个午夜惊恐背后的梦回,她有可以呼喊的名字,即便叫出之后,一切会消失不见,仍然惊艳,凄美,如同彼岸的一朵绚烂烟花,盛开的短暂之后,是记忆无法抹却的永恒。

她变得神经质,喝很多的酒,失去意识,胡言乱语,跳入生命难以名状的空白中,没有逻辑,忘却一切。她终于肯说,我是爱他的。这一次,没有人询问。她开始失控,扯自己的头发,流大滴大滴破碎的眼泪,撕破衣服,化纤断裂的声音,像一场谁的嘲笑。她摔掉酒瓶,玻璃尖锐的四处溅开,伤害到我和淡淡,她捡起那些碎片,在手臂上画一颗渗血的心,湿润腥甜的血液,死亡的气息散布在整个房间。她尖叫,在手臂上不停的拉出杂乱的伤口。那是我第一次想让她死,让这一切终止,只要死去,什么都会消失,包括那些无以言述的挣扎和苦痛,以及生命底部,不为人知的无耻秘密。

他不爱她,无可厚非。

塔罗牌说,这是她的劫数,在劫难逃。

在我们有钱之后,她依然吃的少少,心和胃因为爱而相通,互相填补,以逃离空寂.却始终是一个人的,所有所有。

一个月后,她渐渐恢复,虽然手臂上暗红的血痂还在脱落,她可以看到她的新皮肤,脆弱而稚嫩,宛如新的生命,脉络清晰。

我们再度陷入贫困,淡淡和陶夭被捆绑进忙碌而无法停滞的工作状态中去,却常常经历石沉大海的杳无音讯。所有的希望沉下去,没有声音,看不到挣扎,但确实,消失不见。

六月,昏恶而淤毒的阳光下,紫外线穿射进我们脆弱的皮肤。陶夭和淡淡坐在我旁边,我们在街边的人行道上为人画相。她们拉来过往行人,那些完美抑或丑陋的面孔,微笑而无可奈何的央求道,画一张相吧,此去经年,岁月流走,你会看到过去澄明的自己。有些人摇头,有些人摆手,有些人说不,有些人微笑。他们只是离开,或者,并不走过来。我们难以挣到钱,可是,我们无路再择。所以,只能继续。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们和我坐在路边。我和淡淡抽烟,为了交房租,我们交出了所有财产。我还当掉了我的火机,它是ZIPPO的,我连烟也没办法点燃,幸好,淡淡的火机还在,如果这样下去,有一天,她的ZIPPO也会消失不见,连带着几年的感情,以及和尼古丁有关的故事。不过,还好,终于有人点头,是和蔼的老者,坐在梧桐宽大的新生叶片底下,承认生命的枯老。两个小时以后,他给了我钱,因为满意,又添了数目。

他让我们得以生存,而不是,被荒凉的生活吞噬。

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买到烟。淡淡说,其它的都不重要。陶夭说,她需要买新的书,一本关于性与死亡的印刷物。在那之后,我们又会缺钱。是反复至从未停止的折磨,痛苦本身里,我们难以逃离。

陶夭在书店下面的酒吧门口,看到招工的告示,皱而苍白的长方形纸张上,是毛笔浓重未干的痕迹。它说,只要一个人。于是,她走了进去,没有回头。然后,她打电话告诉我们,她有工作了。酒吧是个暧昧又危险的地方,不要去那三流的场所工作,陶夭。淡淡说。可是,有钱,并不少的钱,陶夭强调。我们不要那样的钱,我们不要,陶夭。我接过电话,陶夭,你回来吧,我们可以用其它方式养活自己,我们煲了你喜欢的汤,你回来吧。陶夭没有再说话。她只是挂断。

“你知道穷吗?是那种近乎可耻的穷。我们什么也不可能拥有。当一个人什么也无法拥有时,时光和物质都会破灭,他只剩下幻觉与苍凉本身,空寂里成唯一财富。我常常想,我会有的,我会有的,不论是那条并比昂贵的ESPRIT的裙子,还是卡西欧的BABY-G的手表,可是最后,它们都被庸俗而昏恶,妆浓脂厚的女人买走。我想要告诉她们,她们一点也不合适,然而,她们有钱,可以只为一时欢愉而买下,以后或者根本不会再看,甚至扔掉,而于我,拥有也只是终级梦想。你的熊掌,她的糞土,我想我唯一剩下的幻觉也会破灭。”

淡淡和我,在话线的这一头,停滞,没办法发出声音。

“我看到他们穿阿迪,而我们穿仿阿迪。一件手工拙劣的伪造品,三个人轮流穿,上面混合着不同的气息,汗迹,贱价洗衣粉洗脱的颜色,还有烟头,烫出的零散小洞。我讨厌它,我知道,其实你们也一样,我们只是无路可择。”

是的,无路可择。

“穷得可耻,但是无能为力,我们只剩下幻觉,你们可以用万宝路和七星来支持幻觉本身,而我的,已经破碎,如果再没有钱,我不知道我的生命里还会有什么,抑或,一开始它就荒凉而空寂。”

她挂断电话,没有回到这间房子,整一夜。

淡淡和我不停的打电话,她只是关机,剩温婉的女声,反复提示。我们找不到那间酒吧,午夜黑暗的下面,神情暧昧的男女中,没有她的身影,我们坐在霓虹灯下的街边。顾尘,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的穷与困,和痛苦的挣扎?

是,我们在被贫穷伤害。

她看着我,没有再说话,用冰凉的手牵住我,掌心相对,彼此找到残存的温暖。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买廉价的啤酒,在街心公园,油腻污脏的长椅上,大口的喝,直到小脑被麻木。酒醉是,灵魂和肉体的分离,是一个麻醉的躯体抱着一个清醒的灵魂,然后,生命陷入澄明的停顿与空白,幻觉升华,让人看到完美与幸福,皮肤温暖之后,内心开始荒凉,寸草不生。

一路摇晃的回家,房子里,因为缺乏一个人的体温而变得湿冷,我们只有抱在一起,然后,等待天明,睁开眼后看到阳光和陶夭都在。

第二天,我醒来,看到陶夭倦怠的神情和躯体,与我们抱在一起。她说,没事的,相信我。身体有辛辣烟草,酒精的混合味道,突然到不可拒绝。

我们所惧怕的事情,发生了。陶夭的酒吧,频频发生暴力事件,场面混乱。有人流血,有人受伤,有人逃避,有人暴戾,而陶夭,被伤害。是破碎的酒瓶,尖锐犀利的刺进洁白的小腹,鲜血潺潺。而那个时间下,淡淡在她身旁,看她倒酒,瞬间之后,天翻地覆,淡淡和她一样,胸口虚白衬衣上,开出大朵暗红凄艳的花,大片绝望的红。伤得很重,瓷白的墙面上,是淤红的血迹。

我怕我会再见不到它她们。如果生命必须有所抽离。

可是,我看到她们依然微笑。顾尘,你又病了,为什么会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那样的,我们没有事,没有受伤,滔夭也没有在酒吧工作,她根本没有找到工作,她只是天天都上课,你难道没有吃药?

然后,她们发现我根本没有碰那个瓶子,它只是静立在原来的地方,没有离开,或者移动。用褐色的眼睛看我,看我眼里大片的幻觉浮升,续之破灭,保持空寂。

她们开始强迫我吃药,于是,我在淡淡和陶夭不够注意时,把它换成甜美而柔滑的巧克力,虽然它仅是廉价品,但它和那些苦涩的药片很像,足以将生命的甜美与苦涩相混淆。

幻觉是,残酷生命升华后留下的冰冷雾气。

这一次不是幻觉。一辆日产的帕拉丁。淡淡从内中走出来,和里面的人亲吻告别。她说,他叫安之,他说他爱我,他给我钱,我们有钱了。

百盛和国贸道貌岸然的大楼前,我忘记自己喜欢的所有牌子,唯一剩下的,是ZIPPO。我说,我只要一个打火机。她把我推到ZIPPO专柜前,看服务小姐欣喜而贪婪的笑容。“只一个吗?那就最好的吧,小姐,麻烦你给她拿最贵的。”她说,算是奖励我好好吃药。“你是乖宝宝。”她不知道瓶子后面的秘密,不知道巧克力的甜美,不知道夜里我大片浮升的幻觉。陶夭不不能知道叫做,躲在生命的影子里。

帕拉丁上的男人下车,来到我们的房子里。陌生的气息强烈无礼的进入,充满恐惧,他说,我们都很可爱。我只知道他叫安之,只知道,他开日产帕拉丁。只知道,他为我带来了ZIPPO的火机。只知道,他爱淡淡。也许我还知道,他身上有某种可怕而聂人心魄的气息,所有的光会消失的昏暗。所有温暖会被抽离的疼痛。

他看一眼我们所有人,说我们是可爱的。我和陶夭在刺鼻的厨房里,听锅里激烈的爆炸声,在弥漫的淡蓝烟雾里,看不清淡淡的脸,她离我们很远,看见在恍惚中,像随时会消失,消失不见。我害怕她被那陌生的洪流带走,带去遥远而不可想象的地方,将她从我们的生命里剥离。我开始恨他。

淡淡和男人出去,陶夭去了书店。苍白空洞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我看见自己在寂静里,眼神枯萎,我不断的发出声音,以使整个空间的死寂里有人的气息。我只有上网。我的邮箱里躺着陌生的邮件,我知道它不是病毒,莫名的知道,同猜测一般,坚硬而脆弱,会在现实里相互撕破,流出不知名的血液,看不到伤口。

顾尘,我只想告诉你和我自己,我们也许并不孤独,因为我们或者还有可以期待的东西,虽然,它可能已经死去。但是,它在光阴的躯体里,未曾远离。ZIPPO的打火机总是烧出令人沉迷的味道。七星也会在荒芜的夜里燃出与空虚有关的火星。它们在你的生命里跳一支惨淡幽然的舞,一直跳,一直跳,跳到寄主的生命枯萎。之后,它跟你一同消失不见。你会发现,原来唯一能在生命里一直陪你至苍老终结的,只是永远也无法抓住的烟雾,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去顾及生命本身的独行中,有否期待。

因为是否期待,枯老终结和孤寂都会摆在眼前。

无路再择。

打火机带来烟的燃烧,而烟可以在寂寞的指缝间留下痕迹,和味道。这样很好。

没有姓名,没有电话,没有其它。这只是个并不存在于记忆范围的忽兀打扰,或许,它只是一个跟美丽无关的错误。我不知道邮件可以从哪里来,写邮件的又或者是谁,但它躺进我的邮箱,我就注定阅读,这一切与知道或者不知道无关。

我开始上课,并为各种三流杂志画插画,收到各个杂志社的稿件录用通知。我们终于摆脱贫穷,远离伤害。

可是,不会一帆风顺下去。因为每一个人站在起始,都不会看见结果,多么血腥,他都只能一直的,什么也无法看见的走下去。

我用这些钱,帮陶夭买了一些书。书店因为节日而打折,里面有很多的人,年老,年少,美丽,丑陋,纤细,肥胖。因为并不宽裕而不得不挤在一起,相互憎恶,却无能为力。陌生的身体相互挤压,彼此厌恨,但都只能忍受。我选到简单的两本书,然后挤进人群,开始排漫长的队。

我想她会高兴。

陶夭收到我的书,她说,她现在在用功读书,也许,或者根本就是没时间看它。然后,她把它们随手放到布尘的旧书堆里,风从窗面吹来,我听到它们噗噗翻开的寂寞声音,纸张脆弱。也许哪一天,它们会被无征兆可寻的夜风撕破,然后,无人注意。

陶夭说,她要去上课。淡淡打来电话,她在安之家,不再回来。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只能去开邮箱,我相信里面有陌生而温暖的邮件,做为结果,在等待我。

顾尘,你有没有相信过有些事是一定会发生的,相信成坚硬且理所当然的状态,仿佛知定整个事件的结果。今天我看电视,无意间看到水路两栖的车,像马自达的某个款型,三百五十匹马力,流线造型,从陆地过渡到水区,方式轻易。十五万美金,每日按国际换算牌价来换算。我知道我不会有,永远也不会有,虽然绝望,但确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这是我相信的事,入骨的相信着,那么你呢?

我,我相信消失。

我关掉电脑,爬在阳台上抽烟,午夜十二点,苍白的小区里没有人,有成片的建筑物阴冷的影子,偶尔听到遥远的高跟鞋撞击声。在城市永不停息的木然繁杂里,忽兀孤寂的响着。直白而生硬的路灯底下,我突然看到日产的帕拉丁,缓慢的进入亮度不够的孱若灯光里。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也许,她是要敲开这间房子,抽离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甚至,气息。然后,告诉我,她要离开。呀片黑暗里,我冲回房间,膝盖骨在匆忙无视里与尖锐物相切,我冲入房间,以背抵门,然后开始等待疼痛。我的皮肤在渗血,整个空间的黑暗中,有温润腥甜的气息在无知的弥漫。我在流血,我可以感觉它的潮湿,可以感觉它的腥浓,可以感觉它的温凉,可我看不到它的颜色,我只能猜测它像暗红的淤毒。我害怕忽然出现一个与记得有关的脚步声,然后听到它的主人清醒的说,我要离开了。

于是,我以绝望的姿势等待着,一直等到天亮,发现天光底下,我只是个无能为力的人。

我想,我需要吃药。我找到我的药瓶,铅尘的盖子下,是呀颗颗形状统一的圆粒,我把它们吞下去,却尝到不应有的甜蜜,像失效的毒药,给需死的人一片怆然。也许会有用,我在等待它起效,然后杀灭幻觉。

第二天,淡淡真的回来了,拖满脸沉坠的眼泪。外面是阴乌的天,没有雨,只是凉得莫名。她进门之后抱住我,问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她说。

那么,有什么值得哭泣。

有些事是你知定结果的,但你无法预见知定后的那些眼泪,在不曾发生时,谁都无法懂得。

我没有说话,我拥抱她,微笑道,你可以回来,你并非无路可退,至少还有我们,虽然,永远不能一样。

陶夭去了哪里。她问我。

她在上课。有时侯会因为方便而和学校里的人同住,然后,在食堂吃饭,可以省下钱。

为了钱,我们要分开?

我不知道,她,也许有她的选择,我不能将她的路线折进我的视线范围内。如果她拒绝摊开掌心,我永远看不到她手里交织的线,只是这样而已。

淡淡坐在沙发间,开始抽烟。眼神同燃烧过后的厌头一样暗沉,灰色的无可奈何。万宝路只烧到呀半死亡的状态,她便将它掐灭,去卫生间呕吐,眼泪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在抽水马桶的旋涡里,纠缠相融的消失不见。它又剩下干净冰凉的瓷白。消失之后,一切都还是存在。

她怀孕了,她要做掉。因为没有报复的武器,她只有将它牺牲掉。“它是我的武器,只有抓住,我才能感觉,他在被伤害。”

我把我剩下的钱掏出,带她去做残忍的手术。我们只能选择私人诊所,污恶的小店,在城市的角落里,光亮很少。这是个昏沉的小诊所,黑暗且危险的,可是,我们没有选择。

中年妇女昏庸而没有表情,她说,先挂号。她递给淡淡一个一次性透明塑料杯子,“先去验尿。”几分钟后,检验结果在脆弱泛黄的纸张上,阳性一栏被勾画。挂号的妇女问她,要手术吗?她的手一瞬间冰凉吸取,抽筋似的收紧,把嘴唇咬得青乌泛紫。但是,她点头。这是她唯一的,血泪混杂的武器或者手段。女人把她带到陈昏按的房间里,油腻的白色门帘前,叫我等待。

门帘里面是冰冷生硬的近乎绝望至麻木的机器工作声,反复不断间切碎人灵魂的喘息,以及终止任何含有一丝生机的心跳。

时光停滞,绝决破碎。她踏进去,然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中年妇女麻木的站在机器旁边,肥胖的手指朝向随意搭成的尘帘。“去,去那里,脱掉裤子。”女孩走进去,开始将裤子呀条条从身体上剥离。她不知道会否哪处突然出现一只贪婪而饥渴的眼,她的手开始发抖,失去血色,冰凉从指尖缓慢的沿着静脉幽蓝的颜色爬向心脏,遍及两个心室,两个心房,无处逃避。完毕之后,她成为半裸的状态,布露在自然陌生,且毫无言语的丑陋中年妇女面前。女人在嚷“发什么呆,发什么呆,过来,这边。”她指去工作中的机器,油腻污脏的躺椅上,仿皮的外膜斑驳破碎,血迹零星。女孩躺上去,看带窗外,云朵灰暗血涩。机器开始运作,“张开腿,尽量张开。”女人重复。长而尖细泛光的金属钩子,有冰冷二生硬的气息,它开始进入她的身体,然后未停的搅动,延伸。女孩的脸上出现近乎死亡的表情,她看到长荚罂粟大片的破裂开来。然后身体因为剧烈的害怕而不自觉的收缩,“动什么动,动什么动,刺破子宫,你他妈就呀辈子怀不成孕。”她闭上眼睛,那之前,她看到一片黑暗,没有边际。她感觉她身体里的脓血在被抽出,子宫在畏惧的收缩,她睁开眼,看到盆子里粘稠,浓重的淤血,混杂形状不明的深色粘膜。整个房间是死亡的气息。

她脸色苍白,以活着的状态,从白色门帘里出来。像场凄烈的奇迹。

她用余灰的力气,将自己支撑,然后打电话给开银灰帕拉丁的男人。

我打掉了你的孩子,如果不出意外,它应该是个健康的男孩,但是现在只剩下形状不明的粘膜,面目模糊。

你疯了。

安先生,这一切是你造成的,请你先检讨自己,再去判断别人的状态。

安先生,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喜讯,现在你知道了,那么再见。

她挂断,光洁的额头上,饱满的汗粒泛着日光灯浑浊的光。闭上眼,大口喘气,睫毛黑暗,看不到起伏。“带我回去。”我携过她纤细冰冷的臂膀,和铅重乌蛊的身体,沿着人影零散,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一直走,我听到她钝重清晰的喘息,在肺叶里,积累加深。

我把她带回家,并开始照顾她。七天,如果七天之内,帕拉丁上的男人没有回头,她就不会再离开我,于是,我拔掉电话线。

我们相亲相爱,我们不离不弃。

陶夭收到淡淡的电话,她说她尽量抽时间回来。我接过电话,“她做掉一个孩子,从生命里切除一块新生的部分,你回来看看吧,无论多忙。”她在那边答应。

十分钟后,陶夭出现,抱成堆叠上的书籍。

她微笑,欣喜深藏而浅露,破绽开来并且无法收缩的午夜花朵。她说,没有回来,是因为一个人,大二体育系,杜星宇。我把淡淡留给她,你不可以提任何幸福的事,她会破碎。她点头.一切都是可以掩饰的,什么人都会离去,只留下痕迹,和心脏上,不为人知的血痂。

我去开电脑,并且知道,一定会有信。

顾尘,你有没有在某个时期里失去一些人?或许,不能用失去,记得有人告诉过我,从未来到过生命里的人,是不能用失去的,因为你没有资格。多么凄残而伤感的词,你无法触碰与拥有。

我的生日快到了,我却把它忘记了,因为不再有任何期待,也许某一天,我真的会忘记这样一个重要的数字,起码于我,它应该是无法抹灭的。但是,已经不再重要。我想,我需要出游,去一个陌生到无法找到归来路的地方,接受种种未知且可能存在危险的事物,无人同路,那么就无需说话,内心变得寂静而失去声音,灵魂平坦而安宁,什么也无需记得,一切都在等待忘记。

或者,我也需要出游,可以逃离,但是,生命的界限划在那里,我没有办法跨越过去,我只有等待它模糊不清,等到荒芜。

淡淡开始倒数,七天之内,他会否回头。她的皮肤和心脏已经有他的味道,在血液里,二十五秒环行全身一周,每个细胞在重复充斥他的味道,难以脱去,是另一层未知的皮肤,本身温暖,枯萎之后,她只剩寒冷,无处可藏。

我们睡一张床上,夜梦里,她们在呓语,安之,和杜星宇时,我只有去开邮箱,在MILD SEVEN怨蓝幽静的烟雾里,进行阅读。

顾尘,有时候我会发现灵魂异常平静,需要声音,可是,我难以诉说,没有人倾听,没有可以想起的名字,只有打开电脑,我才想起你,然后,我说很多的话,我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看,但是,我需要声音,哪怕是自己发出的。我想,我也只是借着你,来感觉存在,深切的存在,以对立生命无主的苍白空寂。

存在,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总会和凄凉有关。

我对着生硬的宋体,一支接一支的点烟,并不抽,看它一点点成为灰烬,听烟草暴破的细细声音。写应该是一种发泄,因为内心注满繁华,却没有人可以看见,整个灵魂都是嘲杂,人却寂静至无声,矛盾尖锐,刺破心脏,所以,会想到写,即便是只能给自己看的繁盛与荒芜。

一直到天亮,淡淡起床,开始等待电话,期待那静置如死的物体忽然活过来。倒数间,这已是第三天,只要再四天,没有人呢可以把她从我生命里带走。她电话响起,然而,并不是,我心惊,我害怕她离开,在她午睡时,我偷走她的手机,把它的电池取走棉纺到水盆里,它迅速的沉下去,伴有零散的小泡,静静破灭,之后,水无痕迹。我用两只手指,把它从水里捏取出来,擦干,重新装回,它已没有能力造就任何惊喜,它已和主任共同坠如睡眠的状态。醒来之后,她并没有看手机,因而并不知道某些断掉的,失去联系的线。

陶夭说,你要去看看他。

不带一丝选择性,只是拉过我的手,往学校里走,淡淡说,她不想去。是清楚而隐蔽且未曾挑破的答案,她在等待,她没有放弃倒数。

我紧紧的牵住陶夭,我怕在某一个街口,她忽然远离,然后,我没有办法追上。我不想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看着自己灰青的影子,然后用力的踩。

球场上,我看到他。杜星宇,大二体育系。陶夭说道,她不看我,把手从我手里抽出,递给他整瓶的矿泉水。他也只是看着我微笑.我发现自己手心开始发凉,沁透骨骼,再从肌肉到五脏六腑。她始终不看我,我在她旁边,看她观察他踢球的样子,不断的抽烟,足球在空中翻腾时,它会划破天空的蓝,然后,鲜血潺潺,云朵扩散。

我告诉她,我去买烟。她看着我,细细的抚摸我的脸庞,你以后少抽点烟了,你看你,脸色很差。突然的。

我背过身去,发现眼泪打在手背上,它在阳光下一点点蒸发,手背上剩下没有轮阔的一块微紧,冰凉代替了另一只手的温度。

我坐上公车,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过往的人群,那些物质腐烂里,仍坚持呼吸的灵魂。我忽然不想回去,可是,如果不回去,我会看不到邮件。

我走去对面,穿过马路,车牌底下,开始等待。

开门之后看到的,仍是稀散的画面,凝固下一切静默的物体。淡淡不说话,陷在陈旧的皮沙发里,眼神同钟声一样空洞,嘀嗒声里,等待奇迹。

淡淡倒数的第五天夜里,那是一个别离。

她依旧深情倦怠,这已经是第五天。她换掉了电池,把电话握在掌心,希望一切走向都在掌心里。灰白的墙下,电话荧幕的光偶尔会因为杂乱的短消息而亮起,轻微勾勒出她轮廓。她牵住线的这一头,隔着回忆与现实茫然的大雾,等待彼岸出现的船。我出去帮她买烟,是一个节日,所有的点都以闭门的姿势面对我,褐色锈花开得凄美,为了她的万宝路,我需要坐车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朝市里找。

我回来之后,她已经消失不见.没有留下痕迹。

她被开帕拉丁的男人带走。

我忽然发现,手里的盒子是她留在这房间里的最后一包烟,而上面,并没有她的气息。像有一面墙,我站在它前面,看到的,仍只是虚无。

我开始吃药,去药店买很多的药。不看服务小姐的脸,把存下来的钱,全部买药,那些困顿而僵硬的盒子,听说抑或不明的牌子,知晓抑或未懂的病症,我不想看,我想我只是个,从身体到灵魂都需要医治的人,生命遍满疮痍。

顾尘,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病了,吃很多并不知道治疗方向的药。我想用它粘贴好我生命里一些破碎的事情,是一场漫漫无期的挣扎。我住的房间颜色灰暗,它也许有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我,也在它本身的故事当中,一切纠缠收尾之后,它也只是从一面白墙到一面灰白的墙而已,留下印记,但是,看不见过程。

阅读之后,我吃了许多的药,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没有顺序。

陶夭回来了,因为同杜星宇的吵架,她说她不会离开,她要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我们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早上,她给我留简单的早餐,她上课回来,我们去商场里闲逛,去星巴克喝便宜的咖啡。夜里,她提醒我吃药和收信,我失眠,她会和我聊天,一直到我睡去。

等我醒来,发现她并不在,她打来电话,问我她不在的这几天怎么样。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我开始加大用药量,只要吞下去,就会心安,内里不在惶恐,恢复平静。我发现,记得和遗忘开始变得微妙,我的信越来越多.像一个人深不可测的孤寂,日渐阴暗的疯长之后,剩下的那片荒芜。

顾尘,你寂寞吗?应该是吧。失眠会加剧孤寂,很深很深的夜里,你睁开眼,发现一片黑暗,看不到边界的空间里,你会听到自己的喘息,你清醒无比,你只能面对自己,无从逃避,也不能预测要经过如何漫长的等待,才能见到天明,天明之后,你该怎么办。我躺在床上,听每一处微小的声音,有时候会发现整个房间过于安静,于是,我听床边钟的声音,秒针嘀嗒嘀嗒,就这样一直听,感觉它在走向绝望。

事实上,我的床头没有钟,如果失眠,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只有一直等到天亮。

在阅读之后,我又去吃药。它们的颜色鲜艳,让我想起三个人贫苦时吃下的方便面。但其实,它们没有那么美味。我已经失去了评判的标准和选择的权力。

陶夭说,她要搬回学校,也许不再回来。

我精神崩溃.彻底坍塌。

我开始死命的存钱,并出现在学校食堂里。一直到某天,午夜十二点,我在污脏油腻,人物混杂的地下通道里,找到一群小流氓,然后成交了一笔生意,和他们。钱递出的一瞬间,感觉内心的一切翻涌沸腾灼烈的气息找到出口,拙劣的向外流出身体的脓血,无目的的倾出所有之后,灵魂得到鄙薄的喘息。我给自己一个微笑。

杜星宇被打,来得突然的事件,却因为伤得不重而没有使警方介入,校方也只是敷衍。以为他可以不再踢球,他却在不久后健康如初。陶夭跟他一起,离开了我。

再后来,我不知道可以怎么办。

难受的时候,我会告诉我自己,我要死了,我可以清楚的触摸到心脏上的孤寂纹路,发不出声音,无处倾诉。整个世界里没有人,心脏上大根的血管里有寒冷的淤毒,死亡的气息很近很近,像腐尸,以及生命远离后的混合味道。

不安的时候,我就去吃药,液体把它们载进胃里,以安定感觉的虚空无主。我再度想起我的烟。烟会造成许多对立,清醒与沉伦,迷醉与澄明,交织与平行,繁华与荒芜,存在与消失,幸福与苍凉.但都不过短短几秒而已。

她们不再回来。犹如时光,和手心里已走完的线。我只剩那些出处未明的邮件,和阅读。

顾尘,你在等待?我想,我亦是,我们在等回头。但其实,早已知定那是注定破灭的行走方向,看不到光,以为有所希冀便是全部光亮,没有目的的走下去,朝着自以为是的路线,看到什么?仍是荒芜。

有时候我会相信那些被等待的,终究会出现,不论是惊鸿还是停留,可是,要看到结果,就注定要等下去。靠近绝望。

我一直阅读,这是个空房间,即便有声音,也只是自己的呼吸与皮肤上寂寞的干渴。以及心脏的破碎。

我不知道可以怎么办。

因为旷缺太多的课程,我被学校开除。

我的手上出现了很多伤疤,血痂,烟头烫过的疤,来路不明,是随意翻开的书,荒诞而奇异。它们在痛,并且越叠越多。伤害,成暴雨之下的坛子,冰冷的雨滴无处可寻的积累。

我不知道可以怎么办。

或者,我只能好好爱自己。即便是颓然无力的爱。

我要死了。



陶夭和淡淡再度踏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不是齐整如初,虽然故人还在。被尖锐物划得表皮疮痍的沙发,满是血迹的墙面,啤酒瓶破碎的玻璃遍满木制地板,烟头散乱。冰柜里有女人的内衣及书本,卧室里是满地的呕吐物,酸臭的发酵味道。整个世界在蒸腾。然而,名叫顾尘的女子还在,她只是头发凌散,神情恍惚,记忆混乱,并且呆滞。她们在她的手提电脑里发现大量的她给自己写的电邮,以及无人能懂的日记。她们把她送到医院。



这是一所名叫青山的病院,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苍白,病生的白。我的床靠窗,棱角坚硬的木制方窗,我常常透过它看到外面的一切,脆弱而旺盛的青草,麻木神情的白衣人群。医生没收我的烟,已经很多包520了,我觉得它的味道生疏,也许过去我是不抽烟的。我只是难以记忆。回忆对我,是苍白的,又或者真的未曾发生任何可以与记忆相关的故事。有值得铭刻的事情,应该是幸福的,起码于我。我开始努力记得,早餐的牛奶,对我微笑过的病患,以及,阳光。我只是希望,当所有生命都沉眠而我无法入睡,灵魂流离失所时,有可以,并且值得回忆的瞬间,如同找到几近消失的孱弱光亮,可以维系至天明。

生活于我,只是重复,并无选择。

今天再度接到两个女孩的电话,一个叫陶夭,一个叫淡淡,我想我是不认识她们的,但是,她们一直在给我打没有目地的电话,问简单而清晰的问题,我没有办法知道为什么。或者她们已从我的记忆里逃离。

又或者,她们也只是寂寞而已。

  

暂无评论

赞助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