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不在家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6-16 17:31 阅读:


许多年后,我不知道看到这些从城市的夹缝中泛滥而出的文字时,会不会真的如你所诉:一无所有。                        ----题记

< 一 >

林。安静。女子。

如果你在那边过得不开心。我希望你回来,林说。

南京的夜空,静谧得只剩下灵魂深处在键盘上的脆响。无边无际的喧嚣繁华,扑天盖地的沉郁空惶,落定在一个积淀了几千年的江南古城,让人难过。

可是,如果你坚定地在千里之外,毅然地举起话筒对我说,言,我要你回来!犹如一个月之前,你站在长沙新中路口的立交桥上望着我说,言,我想成为你的妻子!

千里之外,终于看不见你的决绝;千里之外,终于听不到你的心跳;千里之外,只剩下一句微渺的如果。

如果你不再爱我,请你一定要提早告诉我。



长沙。新中路口。一条荒草丛生的铁路边,你扬起黄昏里的一根狗尾草,活蹦乱跳举止张狂地向我扑来,风拂过你的长发掀开你安静而美丽的脸,言,你淡定地说,为什么我一站在你的面前,我的心就再也无法安静下来。于是我迎风咬住你暖暖的耳朵。透过你香甜的呼吸我看到了一片血红的夕阳,在城市高楼的顶端寂寞地在风中破碎,淡远。。。然后消失在看不见的地平线里。

可是你浑身颤抖地对我说,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么。

市郊以北,我们沿着铁轨延伸的方向走下去,一路的静寂,一路的窒息。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可是你一定告诉我。那一刻,生命中不经意划下一道浅浅的未央的忧伤。

让人悲伤又绝望。  

终于要毕业了,毕业前的学生就象农家待嫁的姑娘,无比寂寞地呆在家中,等待四远八方的“媒婆”打着红红蓝蓝的彩旗标语踏进门槛,等待着被学校以商品的价格批发或者零售出去,等待着去应聘或者被聘请等待着未来的空懵与凄惶。等待着卑微等待着落寞等待着失望等待着分离……在这个大学消失的年代,满是委屈,决定提早离开,离开尘嚣离开烦躁离开父母的期许离开学校的遗弃,也离开我们不明不灭的感情,也许这样,你从此可以如此安静。

安静的在千里之外的苍茫的夜空下对我说如果。  

言,如果可以,请答应忘了我。



< 二 >



回家。冬的深处。铁轨。

铁轨两岸的城市与村庄在耳边呼啸而过,列车每呼吸一次便已穿越一棵枯树,一座桥梁,一间无顶冒着炊烟的房子,一个始终遗落在远方的希望……

坎坦坎坦,从北到南。  

列车上的售货员手推小车不厌其烦地穿梭在这全世界最拥挤的车厢,几个衣着“摇滚”的所谓流浪艺人抚弄着油漆剥落的吉他即兴弹唱,听不分明究竟是哭是嚎还是在笑,直到一曲过后他们开始经过每一位神色倦怠的乘客面前,气定神闲地张开双手说行个方便吧朋友我才知道是一个个傲岸的乞丐。

乞丐。是的。这叫我想起那一年的冬天,我捏着车票从候车厅走过,拐角处的大厅墙角一个长发披肩脚趾破裂的乞丐,拦住问我乞要一碗米线钱,他沙哑地说他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便把手里没来得及放进口袋的找回的几个硬币丢在他尘染的手心我抬头一看,天啦!我不禁叫了一声“阿超!”那只仓皇的手一抖,硬币落在喧闹的大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阿超定定地站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们丧失了言语丧失了表情也丧失了回忆。我当时的震撼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词来概括,只是我不清楚当他发现施舍者也是他夕日同窗时他都想到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想到,这种无言的深沉的空白让人疼痛,这种疼痛划在我灵魂深处最清晰的一抹回忆中,让语言失去明亮的机能。

我惶惑的记忆中不停闪现我的小学时代,阿超站在剥落的土墙边,张大嘴巴对我吼叫言子言子快过来,这里的蚂蚁在赶集,这里的蚂蚁在搬家,这里的蚂蚁……于是我扔掉手里的树枝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然后一屁蹲耗在那可以逗引蚂蚁玩到太阳滚下山……

千里之外,苍蓝的高空下荆棘正朝着太阳肆意生长。那一年,我才明白,乞丐,就像蚂蚁,离自己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我终于无比难过地拍拍肩膀对阿超说了一句:保重!犹如对林说的保重一样。这个最令人悲伤和无奈的词。不管怎样,至少,我们缅怀过往。我们感伤现在。

有人说,生命竟是如此残酷,如果不抓住生命中有限的快乐,就会无可奈何飞快地靠近死亡。

快乐是短暂的,每个人都得用一辈子去面对死亡。  

如果。死亡。请记得我们曾今一起过。林,我放手了,这样兴许你可以飞得更高!



< 三 >



一个人在外生活十三年,十三年。让我的记忆多过我茂盛的有点仓茁的头发,也不知道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有过多少过往的片段,闪过我曾今年轻肆意的眼睛,湮没陪我慢慢渡过童年的那些蚂蚁,沉淀我无知而倔强的灵魂。

那只是一个坚持行走的边缘人,一个寂寞的文字泅渡者。已远离了故乡,落入喧嚣城世。左手沉默,右手的文字便荆棘丛生。像冷艳而张狂的烟花,绽放于寂寞的深处。我知道,那其实真的不仅仅只是寂寞。  

我想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寂寞的,当我叼着一支白沙香烟趴在阳台上对着掠过天空的麻雀微笑。当我在夜的深处倾斜在枕头和收音机的中间,听风吹过的声音。当我学会用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焚烧自己的日记和信笺并大呼小叫室友围观悼念。当我揣着一把硬币一个人去乘坐公交车晃晃悠悠,从河西到河东,从城北到城南。

我忽然漫无边际的想起陪我走过年幼走过虚清的那些蚂蚁,在墙角的夹缝中,匆忙地奔波,快乐地觅食,而我们除了这样,还要寂寞地胡思乱想。城市的夹缝,营营役役。

长沙城。竟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这个冷暖自知的城市埋葬了我太多的东西。颜歌说所有的城市都是由回忆构筑而成。大概我的回忆是最支离破碎的那种,所以由我构筑的城市无法不支离破碎。我可以神情隐忍地穿过任何一座回忆构筑的城市,我可以气定神闲地对任何毫无牵连的路人微笑,我也可以像烧掉回忆一样熄灭我那收拾不回来的爱!但是,林,多年以后,我该以怎样的姿态无比平静地站在你的面前说,我是沙言,我要带你走!  

他们说有个学妹一直在偷偷地喜欢我,他们说我该找个女朋友了,他们说我快要成为感情的活化石,他们说你燃烧掉的日记残留下一片纸条,里面有个字是林。可是此刻,我的脑海里全是童年陪我的那群蚂蚁,那群身披夕阳光泽手提长矛大刀的蚂蚁,那群坚持只为食物奔波而永远简单生活的蚂蚁。爬过坚硬的石块,爬过潮湿的土地,执着且可以永不迷路地走进幸福!我无法遏止地想念并羡慕起它们来!

可是亲爱的,我究竟都在羡慕些什么。林,你偷偷地告诉我。  

< 四 >



未曾想过城市的街灯会一直坚持亮到凌晨几点,那些落落的流浪街头的人望着那迷离的灯火都会想到些什么。

人们都在各自界定好的生活空间或沉沦或飞扬,不会有太多的交点,于是哀怨,忧伤。孤单,幸福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没有几个人会轻易地把心剖开让周边的人看。人与人之间的暧昧就像空气中的尘屑一样,无处不在。时常一个人兀坐在车上,任眼神肆虐于行走匆匆的陌生人与花花绿绿的周遭世界,没有希望,无关痛痒,是一件极其淡漠的事情,让人很容易陷入对往事的停掠与未来的涂鸦中,忘乎所以。

有些人的幸福根本与爱无关,那终究是一种状态的极致,樱花洒落的一刻,沉淀了满地的魂灵,惊艳瞬间的永恒。在我看来,那一地的凄怨影射出年华的绽放与凄美的死寂,风,于此疯狂。拂过无数人莫名的情怀与明亮的眼睛,见证一段决裂而疼痛的墓志铭。

林,我将我们的爱就葬在这里,不再醒来。  

我可以很清楚地记得从长沙到南京的车程是十二个小时又十三分,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从你到我的心里究竟是多远的距离。你能告诉我么,林。

校门外的小道两边玉兰树比香樟灿烂得多,只是如此绚丽的白色的花终究会枯淡在季节的深处,不同于香樟,平静地生长,默默地散淡,风来过,掠去一片又一片浓绿的相思与清致的气息,让人沉迷。让人回忆。让人疼痛。

明亮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洒在寂寞的阳台上,苍远的高空被风打扫得一尘不染,篮球,跑道,破旧的自行车……看护宿舍楼的黄老头抱了一壶经年的老茶坐在楼下可以喝到夕阳西下;初恋中的小情侣们居然慢悠悠地散步谈笑到月朗星稀。

世界还是挺美好的,也许只是自己着实空虚便拉了寂寞来作陪衬,张楚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如果我是孤单,那林是什么。我的林是什么。当你定定地站在我的面前毅然地说,言,我要成为你的妻子,那一刻,我的散漫无畏玩世不恭的整个世界,已经被你彻底颠覆打碎。你拯救了我,可你也毁灭了我。

林,我想起了你的脸,我想起了你的左眼皮下2。5厘米处的那个小黑痣,点缀着你的寂静;你的微笑时会稍稍上扬的骄傲的小嘴唇,还有你定定地看着我时会冷不防凑过来突吻我的额沿……

我想你了。在这个无比空惶的深夜,在这个无比清冷的早晨,在这个无比寂寞的网络虚拟空间……襄阳城下,我要拉着你的手说,亲爱的,我要打下这世界上最坚冷的城堡,存世界上最多的金币,给你买一枚最最高贵的戒指,在所有剑客的面前向你下跪求婚----那一刻,你答应了我。你答应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答应了,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可是亲爱的,你真的要把这些闪亮的誓言统统都拿回去,一点都不留下么。

山顶的桃花开了,鲜妍夺目;梯田里的油菜绿了,远远地望去像是褶皱了的草原,旷野的风飞过寂静的麦浪。刷掉尘封许久疲惫的心灵,点燃每一双落寞而绝望的眼睛。

季节轮回。村野。城市。仿佛地球的两端,把人的心拉成了无法愈合的南北两极,从希望到绝望。我不明白中国大地上横铺的铁轨所要最抵达的终点在哪里,所延伸出来的起点又是哪里?只看见一张又一张坚冷的铁皮车厢固执而勤奋地将人们从此端送往彼端,从家乡到远方,从沉寂到喧嚣。

从温暖到寒冷。



< 五 >



每次我眯着双眼视线从韶山北路两边的浓绿的枝丫间穿越的时候,我的心中便会出现一座茂密的林子,那片小时候常常独自提着弹弓揣着卵石去晃悠的林子。那里,藏了我童年最原始的未知与渴望,也遗落了我年少的清凉的记忆与怀念。

我想起了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河平。河平。你过来看,这里的果子结得真多!河平便屁颠屁颠地奔过来,嘴里一定还嚼着半边没来得及咽下的酸枣。

言子,言子,你快从树上扔几个酸枣下来,快扔,我接着,我接得着!河平在被树枝割得破碎的阳光下晃着小小的脑袋,撕裂了喉咙喊!

那时,河平一定会说,言子,言子,果子掉石缝隙了,果子掉水里冲走了,果子掉草丛里找不着了,然后树下一片沉寂,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细碎的牙与果肉磨擦的脆响!  

河平是在夏天生的,炎热,所以河平的母亲常说夏天生的孩子就是性子燥,手脚要用麻绳捆住才好!说这话时河平家里的某件用具肯定是被这家伙给糟蹋了。河平,河平,又要打屁股了!我们一群整日在乡间游荡的小伙伴就掂起脚嘟起嘴唇趴在门口冲着河平扯着嗓门儿喊。河平的母亲会从某个角落操起那把破得不能再用扫帚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挥来,我们习惯她这样的虚张声势,可吓傻了一群在院子里觅食的小鸡崽,好一派鸡犬不宁的景象。

河平终于捂着耳朵从大门走出,前脚刚出门口时就再也不做作的去揉他的屁股蛋子,而是飞快地不知从哪个口袋摸出一把大颗粒的炒过的南瓜籽来,以此来堵我们十分讨厌的口舌来。

我们会从张老爹的菜园里走过,穿过围了一大半的园子,运气好的话可以顺手摘下几根咬上去带丝的黄瓜或者一两个红得妩媚的西红柿,用衣袖擦几下,马上就塞进嘴里开了花。

张老头子还是偶尔会叫骂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对门林子深处,很遗憾的听不到,这如今绝版的原唱,能惊动半个寨子的“个人独唱”。他拿我们没有办法,就像我们拿河平的贪吃一样没办法。

河平,河平,你敢一个猛子钻到河底摸一块石子上岸不?河平便一个猛子下去,半天露出头来,双手抓起湿漉漉的滴答滴答在河水中滴响的泥沙来然后雨点般的洒到我们四周,嘴巴咧得比我家的菜碗还要大!言子,言子,你笑什么?你再笑我就摸条蛇扔到你们的嘴里!  

十年以后,河平再没有从河底摸出大把大把的泥沙来,而是据说在深圳的某个渔村因赌博被凶悍的广东人砍下三根手指头,从此了无音讯。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大二的深夜突然想起河平那么清晰的微笑来,那么清晰,清晰得可以看见他磕核桃碎开的半颗门牙,难道仅仅是因为朴树那首催人泪下勾起回忆波澜的《那些花儿》么?眼角开始无知觉地湿润,直到完全淋湿空洞的灵魂与莫名的哀伤。那个荆棘丛生,百草鲜嫩的村庄,那条荫柳成岸凄凄落落的河流,我们都无法再回去。一条条冰冷而倔强的铁轨把我们儿时的记忆撕绞得残不忍睹,记忆深处的蓝天,白云早已荒芜成一声声剪不断理还乱的叹息。  

河平的母亲一次在乡间的小路上碰到我说了一句,眼看着你跟河平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可为什么……却走得如此的远,说完眼角有点湿了,而我都不知道自己哪个部位在泛滥着一种莫名的遗憾,我想那大概就是成长吧!

有些东西是我们所必须承受的,昆德拉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一直没真正弄懂这个“轻”字的真正的分量。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可以离幸福近一点,再近一点,可为什么时光竟要把人与人搁得如此之远呢?河平在我大一的寒假见过一次,依稀记得那天他红着个脸站在我面前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其间打给我一支劣质的过滤咀香烟,然后就傻笑,完全失去往日的那份灵动与诡异来,发现河平的眼睛一抬起看我时有点灰暗,在回避着什么。不敢直视我的眼光。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找不到适合的语言来,可是,一起光着屁股从小到大的哥们儿,又有什么话不适合讲出来呢。时光,空间,生活,已经让人与人之间越来越远。  

学校的生活让我渐渐远离儿时的一切,那群有事没事总往森林深处钻的伙伴们南南北北地都已各自天涯。当我还趴在教七楼春眠于选修课或逃逸于寝室蒙被昏睡的时候,据说河平他们已逃到广东的佛山市郊的荒山野岭的坟山堆拣食当地人家祭祖的烧鹅大嚼大咽并谈笑高歌……每忆此处心的深处便汹涌出一阵无名的阵痛,是怜惜,是愤懑,还是哀怨,或者一片狼籍。我想每个人都会在生命中受一点点苦难的,只是不要太长,太长。

河平,一定要记得回来的路。  

雨后的单行道,在街灯下昏黄地闪烁,黯伤无比。飞驰中的车轮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痕迹,就像生命中不断闪现的过客一样,终会消失。我从未想过我会在这个冰冷的冬季来到南京,我终于在两千年的某天,走在那条枯寂无比的江南小巷中,看迎风飘飞的冬洗人家的夹袄和干冷的空气中秦淮河边腿车小贩的褐色衣襟,让人静默而沉思。

回忆的凝聚加重了心中的那份隐痛,我大概是个背负太多的人,站在中华门外的护城河边,我看到了千年前的心愿和城市边缘的苦楚,看到了单行道上行人的匆拙与迷离,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远到无从想起。

江南浑浊的河边,我一次又一次在心底呼唤着某个名字却再也想不起她的脸,当我们彼此回头背向而行的时候,就注定可许多的忧伤与快乐会被时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无法拼合。是的,可我居然回忆不起她的脸来。  

破碎的片段和过往,让我难以找到情绪的出口,于是我无可奈何地想到了那群蚂蚁,它们成为我记忆的出口,成为我情感的出口。于是我无比委婉地安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有墙角的那些蚂蚁!我就这么想着`,这么想着。默默地跨过阳台,剧烈地拥抱夜色中坚冷的水泥地面。我终于离我的蚂蚁越来越近了,越来于近了,然后我的世界就一片血红!  

直到现在,终于解脱——  

可是,我想起了一句童话:蚂蚁不在家,他去哪里了?  

后记:我终于在某一天的深夜开始不无幼稚而倔强地写着自己的文字,这些活跃的而又觉着折腾的文字。我想我永远只能流失在自己的情绪中,强做欢颜和平静,并且只能默默地卑微地在文字的脚下寂寞地泅渡。我是沙言,一个寂寞的文字泅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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