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的幸与不幸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17 09:15 阅读:
黄州何幸,曾经拥有苏东坡。

一说到黄州,首先想到的是苏东坡的黄州。北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苏东坡因 “乌台诗案”被贬黄州,至元丰七年(1084)离去,在黄州生活四年又四月,计作诗220首,词66首,赋3篇,文169篇,书信288封,让黄州这个长江边上的穷苦小镇天下闻名。

到了黄州后的苏东坡暂住定惠院。此时的苏东坡,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在这里,他写下了那首凄清孤寂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虽为小令别调,但一片神行。但苏东坡之所以为苏东坡,就在于他能够在任何苦难的环境中“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从而达到“物我两忘,身心皆空”,得到心情的真正安宁。于是他开始在起伏不平的东山麓漫步,在庙宇和僧人清谈,在树荫掩映的溪流探幽,很快,达观的诗人在临皋亭既找到了安身之所,也找到了心灵的安宁。“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绕,青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坌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

朋友帮他在黄州城东找到了一块荒芜的土地,“筑而垣之,作堂焉,号其正曰‘雪堂’”四壁皆画雪景,“苏子隐几而昼瞑,栩栩然若有所得”。雪堂的台阶下,有一小桥;雪堂之东,有高柳一棵;再往东,有一小水井,水颇清冽;放眼东望,有稻田、麦田,带桑林菜圊;他的西邻家有一片很大的竹园,“人行其中,不见天日”,苏东坡就在此浓荫之中,消磨漫漫长夏。黄州的生活,开始变得舒适而快乐。他新朋老友一起,在承天寺夜游,看“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错”;他与异人同游清泉寺,在兰溪作歌唱白发黄鸡;他与朋友共游沙湖,“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在安国寺“坐中论调气养生之事”;他和朋友月夜泛舟,写出了传颂千古的绝世妙文《前后赤壁赋》;他在赤壁怀古,写出了不朽的名篇《念奴娇 ·赤壁怀古》;他常常和认识不认识的人一起夜饮,“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如雷鸣,敲门都不应”,怎么办?“倚杖听江声”。这样的达观自在,世上能有几人?

黄州四年,苏东坡迎来他文学生涯的巅峰,但他在黄州的作品,又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写美食,为推广他的美食,他写了《猪肉颂》:“净洗锅,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此外,他做鱼,做青菜汤,东坡菜凡66种,有35种在黄州研制。此外,他还练瑜珈来锻炼身体,修养身心。

此时的苏东坡,过的是神仙般的生活,这时的黄州,就是天堂。

但成为天堂,已是黄州的不幸。

因为苏东坡,古往今来,无论文人骚客还是普通百姓都对黄州有各种各样美妙的想象。那个被苏东坡描绘成天堂的地方,到底是如何的好呢?

于是我也去了黄州。

才发现今日的黄州,虽然因有苏东坡而游人如织,但却已不是苏东坡的黄州。

没有了定惠院 ,那“缺月持疏桐,漏断人初静”的清冷已然无处寻觅;没有了承天寺,那月下夜游的飘忽之美也亦无处寻觅;苏东坡的雪堂乱哄哄的,已成为卖旅游纪念品的小市场;他的那片东坡田呢?他的那棵柳树,那眼水井哪儿去了?那片曾让他消磨漫漫长夏的竹林呢?西流的兰溪水呢?那让苏东坡也不忍踏碎的“一溪明月”琼瑶呢?

我来到了黄州,心却一片茫然。

好象只有赤壁了。

来到东坡赤壁公园门口,远望一座小山,松竹苍翠,白墙绿瓦隐约其中。心想也

许山那边就是滚滚长江了吧?即使没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胜景,是不是依然能看到水光接天的烟波浩渺呢?

瞻仰了广场台阶上的东坡先生雕像,参观了先生在黄州事迹展览。然后踏着红岩上的石阶上山。一路看过东坡赤壁门楼、涵晖楼、挹爽楼、碑阁、雪堂、留仙阁、坡仙亭、问鹤亭、睡仙亭、放龟亭、二赋堂,景点多则多矣,但却到处是破损和灰尘,让人心中象吃了苍蝇般想吐,哪儿还有什么思古之幽情!

登上具有“不登栖霞楼,枉到赤壁游”之美称的赤壁最高楼栖霞楼。环顾四周,长江之水尚在千米之外,一片雾气朦胧,但眼下却是高低间杂的楼房。这就是当年苏东坡午睡初起,于坐榻之上,可望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的地方吗?

赤壁呢?

问身边的一个当地人,说要到山下长廊才能看到“赤壁”,小山往下延伸与下面水面连接处就是大名鼎鼎的赤壁矶!我往下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山下那个面积几十平方丈的水塘就是早年与长江相连的江面啊!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就是在这一滩死水,并无半点波澜的地方写的吗?这就是那“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所在吗?那块红红的大石块就是东坡赤壁吗?“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观景象就在此处吗?

坐在江边的石头上,思绪在千年来的迷雾里来回穿行。苏东坡把他稍纵即逝的诗人的感受,赋予不朽的艺术形式,丰富了千百年来无数中国人的精神生活。但越是伟大的心灵创造,越是不能用眼睛看,而是要用心来体会的。苏东坡的黄州,根本就不是真实的黄州,是诗人心中的黄州。而想象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它能穿过时空,创造完美。苏东坡是诗人,具有无比敏感的心灵,即使在普通的地方,也能见到感觉到别人感觉不到的美景。今天我们的失落,不在于黄州,也不在于苏东坡,而在于我们自己。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有苏东坡为我们描述的天堂般的美景让我们用心体会;我们又是不幸的,偏偏有这样的一个黄州让我们用眼睛看!

2005年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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