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住在这里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17 09:09 阅读:
西边的荒地里,立着一根硕大的烟囱,它是倒闭多年的“超亚”热电厂诸多建筑物之一,呈现出衰败事物应有的衰败模样。热电厂的主厂房一面无墙,正对着大学路,如一只被开膛剖腹的猪,各类钢铁结构牵肠挂肚地裸露着,一览无余。虽然是些破铜烂铁,却一年少似一年,附近收破烂的外地人经常光顾该厂。开始都在夜间进行;后来,白天也能见他们拉着平板车喜气洋洋地满载而归了,仿佛热电厂乔迁新址。去年夏天,沉寂多年的烟囱突然冒出了白烟,浓重的烟雾长久地停留在烟囱口的正上方或斜上方,像是烟囱给自己戴了个口罩。我骑着摩托车下班回家,在行将转入弄堂之际,总会将目光停留在它身上,说不清原因。也许,是因为它太大了吧。它太大了,我就不得不去看它。读中学的时候,谁的鸡巴大,我们就会争着去看,然后产生一种略带恶心的羡慕。荒地里的烟囱就是这样一根鸡巴。它真大。

大学路与弄堂的交叉口,有一只绿色的垃圾箱。如果摩托车坏了,或是其他原因不能骑车回家,我就打的。告诉司机,去回龙村一组,碧桂苑前面,筑境小区的边上。碧桂苑的外墙是青灰色的,后者为淡黄,回龙村一组处于青黄不接地带。关于青黄不接,我是这样想的:有个人,他(她)先拉了一段青屎,稍后是黄屎,此间必然有一段过渡屎。回龙一组就是这样一段过渡屎,这里五彩缤纷,杂乱多姿。5分钟之后,按惯例指点司机,看到前面的垃圾箱了吗,就在那里停车。

傍晚,也就是我下班的时候,大学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总会有很多人,坐着,站着,走着以及似走非走的,一如岸上的鸭子,纷纷攘攘。他们谈笑风生,任凭各类汽车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或是林学院的男生搂着林学院的女生悠然前行。这个时候,我就把档位敲低,将车搞得跟蜗牛似的缓缓前移,以友好的目光跟各位打招呼,并亲切地回答离垃圾箱最近者的问话:

下班了?

嗯。下班了。乘风凉啊?

嗯。乘风凉。

他们都是我的邻居,本地人和外地人,总要在我下班的时候乘凉。以至于我每天傍晚必须在烟囱后的晚霞中,面带微笑地将车开成蜗牛,回答一个问题和问一个问题。有点烦。邻居们为什么不把乘凉的时间改在清晨或是中午呢,他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凉要乘。很搞笑。

如你所知,我就在大学路边上的这个弄堂里住着。不像大学路有个叫“大学路”的名字,即便小学毕业或没毕业的民工、农民抬头挺胸踌躇满志地在上面走着,它依然叫“大学路”。弄堂没有名字,哪怕念过书的人,或没念过书的人、狗、猫以及凶恶的公鸡穿梭其间,很丰富多彩,弄堂依然没有名字。没名字,这个弄堂。

拐进弄堂,我依然把车开得如蜗行一般。路中央,就着啤酒吃面或就着面喝啤酒的湖北民工像遭了鬼子进村,赶紧一手拽着啤酒瓶,一手拖凳子,弓身退到路边墙角,又赶紧坐下。我绕过他,他继续吃面。那么大一碗面,所以他继续吃。湖北民工的隔壁,住着一家四川人,五口。男人矮小强壮,用粗大的胳臂抱着儿子,在弄堂里走来走去,很高兴的样子。令我提心吊胆的是,这么嫩的小孩会不会被他失手勒死。两个女儿则经常在地里摸鸡屎。他老婆披头散发,看不清终年未洗净兼带雀斑的脸。她在阴暗的屋子里搞饭,鼓风机发出的夸张声音与火苗跳动的节奏明显不合拍。她把做饭说成搞饭,好像做饭是一件相当浩大的工程。她搞的饭真他她的辣,以至于我在摩托车上差点打起喷嚏。辣妹子辣。辣辣辣。经过此处,我必然想起这首歌。哦-噢-噢,我小声尖叫着,稍一加油门,绕过两个摸鸡屎的小鬼。

当然,住在弄堂里的外地人不止这些,他们中有收垃圾的安徽老头,经常在我丈人家也就是我家门口将一大堆蛇皮袋铺平,叠好。然后拉去卖掉。搞得灰尘满天。遇到此种情形,我照例屏气3秒,加大油门,闷声闷气地回应他热情的招呼。他隔壁是个壮年,长得土头土脑,去年白露,帮我家打过一次山核桃,50块钱一天,干了两天。他老婆和女儿最近才从湖南老家过来。老婆有点肥胖,不好看,经常做一种薄饼样的食物。出于好奇,我曾经走进去看了看,她塞给我一张饼。我撕了一小片放进嘴里,说不上好吃和不好吃。她笑了:要裹些菜的,吃这种饼。我就回家在这张薄饼里裹了些菜,味道依然平淡无奇。他们的女儿大概读初中,长得不像父母,很清秀。尽管她的衣服如垃圾一般破旧,可清秀还是很清秀。她在我家院子的井边汲水,洗衣。我就想起周敦颐的句子:中通外植,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除此之外,租住在本地邻居家的外地邻居难以算计。本地农民和外地民工杂居一地,混成一片,城乡结合部就是这样。我突然想到一个词:和谐社会。真他妈搞笑。

这个弄堂是本地邻居们在两年之前、几天之间制造出来的,红砖和着泥巴搞成一间连一间的平房,像极了革命影片中根据地一带的建筑。由于它们,我常常回忆起童年时看过的那些电影,小兵张嘎,以及他赌气时塞住的那个烟囱。这些简易平房在拆迁之前专租给那些外地邻居,100块一间。拆迁了可以赔钱,所以里边铺着地砖(此法可以兑现略高于成本的钱。),走进去,狭小阴森,地面却反射着骇人的亮光。误将安全套当口香糖嚼就有这种感受——实在的恶心和虚无的别扭。这个弄堂里的建筑具备“待拆迁地带”的特征:各家围墙或大门上,刷着血淋淋的“拆”字。鲜亮的三层楼房,突兀出丑陋的第四层,像极了茅棚。如果真是这样,村民的排泄高度是非常可观的。你绝对没见过周杰伦戴上赵本山的东北帽,这种怪异建筑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前面已经说了,这样可以兑现高于盖“茅棚类建筑”成本的钱。虽然,宣传车隔三岔五地在大学路上哇啦哇啦经过,“茅棚类建筑”依旧岿然,且不断涌现出钢架车棚之类的新兴建筑。“待拆迁地带”就是这样,不这样还能怎样?

现在,说我的房子。2002年夏天的某个深夜,我躺在女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婆家的床上,(该床我已经躺了一年多了,我管这叫“蹭床”,跟“蹭饭”差不多。)。女朋友的母亲也就是我现在的丈母娘,突然喊我起床。夜都这么深了,丈母娘叫声却这么响,有大事发生了。这样想着,一轱辘爬起来。睡眼惺松中,我聆听了女朋友的父亲也就是我现在的丈人诸如此类的教导:……认识都四年了……结婚……应该有个窝……商品房30多万……自己造……拆迁以后住公寓……就这样,2003年,一座待拆迁的两层楼如雨后春笋一般紧挨着女朋友家这支老笋拔地而起。顺便说一句,它不是野笋,有合法建筑该有的一切证件。我和她于2004年春天结了婚,住在这支春笋里,至今。也就是说,它是我们的家。

最后,我要说两件事:1、我家北面有一座万人大学,叫浙江林学院。每次我的那些同学来我家,我就带他们进去参观,像参观自己家一样介绍:这里原来是个村子,有1000多亩地。后来,建起了大学,村民们就在边上住着。哪里是图书馆,哪里是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他们就会很感慨:搞个这里的妞泡泡多好。我想这是不可能的,虽然这里的大门一直敞开着,门卫也不克尽职守,但这是不可能的。我突然想起了荒地里那根寂寞的烟囱。世界上最大的鸡巴都没它大的烟囱。它真是太大了。2、我的房子将在近两月内拆掉,然后搬进对面的农民公寓内。我和老婆很向往这件事,有时没时地谈论。虽然,我们不是农民。将来,我们的孩子也不是农民,但我们很向往住进农民公寓。然后,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忘掉,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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