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和中国教师

韩寒把《教师的问题》作为《通稿2003》的第一篇，这让人想起品行低劣的武士，学成之后第一个要打的人就是自己的师傅。这种行为，也算是继承某种悠久传统吧？

人家先骂老师可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韩寒）曾说过中国教育之所以差是因为教师的水平差”。

比起韩寒来，无数习惯于引经据典的人都惭愧得汗流浃背，因为他们写文章动辄使用“XXX曾说过……”，那个“XXX”一般都是经过历史检验得到大家一致认同的人物。

韩寒一开口就是“我曾经说过……”，多有个性！韩寒算是让我们长了见识：一个人无知起来，狂妄自大以至如此。

不过读者们大可不必为韩寒担心，因为狂妄自大不仅不犯法，而且是公民的基本权利。

中国教育到底差不差？

我是学物理的，评价事物时习惯于寻找参照系。同一个物理现象，我们选择的参照系不同，得到的结论也不同。

我不知道韩寒记不记得参照系这样概念？他并没有选择一个合理的参照系来对中国教育进行对比评价。在《通稿2003》里，他的参照系就是“我曾说过”！也就是说，这是以个人主观臆断为参照系的。其可信度，可想而知。

中国教育到底怎样？

可能是缘于中国教育（尤其是中学教育）这几年处于“思变”阶段，教育界在反思，教育界外也在评议；懂教育的在深思，不懂教育的也瞎起哄，闹得满国风雨。

瞧，一个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同学都开口闭口中国教育来了。至少，韩寒不应当轻率地把大学教育也骂了罢？要骂也得先选取一个合适的参照系比较优劣，不能动辄以独裁者的口吻说“我曾经说过”。

一个系统能不断革新，恰恰说明它是充满活力的。中国教育能不断自我革新，这就是它充满活力的证据！

韩寒所说的中国教育，实际上是指解放以来的中国教育，即新中国教育，因为他一旦援引事例就说“我上学的时候”如何如何。

要评价新中国教育，拿谁做比较最好？

很多人都向往美国，与美国教育比？

美国建国已220多年，中国建国才50多年，“年纪”不是同一个数量级，拳击比赛还要求俩对手同数量级呢。

与日本教育比？

对了，二战中国是战胜国，日本还是战败国！可是日本战败后，迅即转入全面建设阶段，还有美国的大力扶持。

而中国呢，抗战结束，还有内战；内战结束，还有抗美援朝；援朝战争结束，还有文化大革命……

中国教育正常发展应当从70年代恢复高考算起。短短的30年左右的时间里，中国教育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虚的东西不好比，比如说文章好坏则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咱比实的，比科技，中国科技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吧？单说航天，登月指日可待！这如果不算中国教育的功劳算谁的功劳？难道科学家们航天员们技师技工们都是外国教育培养起来的？

留心新闻的人都知道，“神五”背后有一批中国教育培养起来的少壮派。中科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士之一，卢柯，完全是中国教育自己培养起来的。



回头再说中国教师。

韩寒第一个骂的是小学教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骂幼儿园阿姨？是不是仅仅因为没有上过幼儿园？没有考证，不敢妄下结论。

韩寒骂小学教师的理由很明白，“小学的教师水平往往是比较低的”。其理由之一，“教师是由低能力学校培训出来的人”。

韩寒所说的低能力学校自然是指师范院校。真是怪事，难道教师不由师范院校培训会更高明一些？是不是农学院商学院工学院炮兵学院舰艇学院出来的毕业生比师范院校专为教育行业培训的毕业生更加懂得教育？这是什么逻辑？唉，不说逻辑了吧，人家的逻辑与众不同，那可不是用数学而是用侦探小说培养起来的（见下文《如果数学只学到初一就可以了》）。

实际上韩寒没有表达清楚，他的本意是说报考师范院校的都是低能儿。“像我上学的时候，周围只有成绩实在不行，而且又完全没有什么特长，又不想去当兵，但考大专又嫌太难听的人才选择师范”。

我们学校高三（三）班的蒋同学和高三（二）班的王同学看了这句话可能会很生气，因这两位都是品学兼优的才女，她们曾十分骄傲地对老师说，“将来我要当老师！”

想必在各个学校，立志当好老师的优秀学生都可以找到。

中小学教师队伍里，也可以说是群贤毕至，几乎每个学校都可以找到教学有方特别受到学生尊敬的老师。

就拿韩寒的母校松江二中来说吧，这是一所百年老校，从这里走出不少国内外享有声誉的专家学者，如国家地学部学部委员袁见齐、学部委员叶寿昌、中国科学院首批资深院士嵇汝运、首批资深工程院院士孙俊人、工程院院士叶可明、国画家程十发、作家施蛰存、音乐家桑桐、名记者彭子冈、工程哲学博士许国梁、鱼雷专家李蜀峤、计算机专家李克勤、电影导演叶大鹰……难道他们都是低能儿教出来的？

韩寒又说：“如果全天下的教师一个月就拿两百块钱，那倒是可以考虑叫阳光下最光辉的职业。”

按韩寒独创的这种收入与高尚成反比的理论，比尔•盖茨从事的大约是世界上最阴暗的职业！姚明能挣那么多钱，NBA想必是黑社会！那韩寒自己呢？

真是邪门。难道在一个认识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现代社会，全天下的教师都不受法律保护，一定要生活在最低生活保障线以下？

也难怪，人家大约没时间学习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不懂得更高级的需要是建立在生存需要得到保障的基础之上的。

韩寒讨厌教师的另一个理由是，“除了打钩以外没有什么体力活了”，“教师有愧于阳光下最光辉的职业的原因关键是在于他们除了去食堂打饭外很少暴露在阳光下”。

教师们工作辛苦，少煅炼，不像韩寒一样爱好体育，竟然也成为被嘲笑的理由。韩寒没有当教师，不懂得教师还有咽喉炎、支气管炎、口腔溃炎等职业病，否则他的嘲笑一定更加辛辣吧。人心啊，真是怎么长的都有。

韩寒顶顶讨厌的可能就是“叫你的家长来一趟”，他说“我觉得这句话其实是很可笑的”。

套用韩寒“我觉得”这个著名句式，我觉得既然连韩寒都怕叫家长，非叫家长不可的时候还是要叫。

韩寒之所以认为不该叫家长，原因照样是一个“我觉得”，“我觉得学生有这样那样的错误，学校和教师的责任应该大于家长和学生本人”。

按这种理论，学生犯了错误大半责任推给老师，小半责任推给家长，自己几乎一点责任不负！

一个人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的负责任，乃是最基本的常识。当然啦，韩寒这样的天才少年用不着对自己的话负责，只有听起来新鲜吓人就行——通观《通稿2003》，有几句话是对广大中学生负责的？

韩寒认为“教师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循环性工作，只要教材不改，永远就是两三年一个轮回，说来说去一样的东西，连活跃气氛用的三流笑话都一样。这点你只要留级一次，恰好又碰到一样的老师就知道了。”

这句话里到处有毛病。

第一，教材不改就做不到，任何一门课程为了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为了吸收使用过程中获得的经验和教训，为了体现新的教育理念，总是处在不停的更新当中。这一点，你对比一下历年的中小学教材就可以自己得出判断。

第二，有些经典的东西，譬如相当有说服力的事例，相当有代表性的题目，相当简洁有效的方法，包括相当有趣的笑话等等，都是老师在长年教学实践中总结和积累起来的，是精华，是教师最大的资本和财富。所以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教学效果会相对好一些。

事情总有例外，你如果老留级，偏偏又遇到同一个教师，自然会听到重复的东西。至少，教材不会因为一、两个人学过了，就另换一套。一个学校里，留级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吧？

去年“非典”期间，有的航空公司推出了教师和医护人员机票打六折的优惠措施。

韩寒对此也感到“十分疑惑”，“感觉好像是护士不够用年轻女老师全上前线了”。在韩寒看来，“实在看不到老师除了教大家勤洗手以外有什么和‘非典’扯上关系的”。

韩寒在讲这些话的时候，已经不是在校生了。对教师们在抗击非典中的表现一无所知，也算是情有可原。

除了教学生勤洗手之外，教师们的任务多着啦，就拿我们学校来说，非典期间，校园进而到处在消毒，每天要给学生量体温。因为学生不能出校，家长不能进校，教师们要频繁向家长们反映情况，报告学习和生活情况。如果有同学发生发烧发热现象，送他去检查的一定是教师……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因教师们在非典中有过微薄的贡献，人家航空公司就非得给教师优惠。

航空公司平时也时常给教师卖打折票啊，那是全社会尊师重教的一个表现。教师越受人尊重，投入教师队伍的优秀人才就越多。教师队伍越优秀，对社会的贡献也越大。

如果个个都像韩寒这样，恨不得全天的教师一个月就两百块钱，那这个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只有日趋衰落了。 如果个个都像韩寒这样对待教师，那个将教师打为“臭老九”的年代又将复返矣！

将教师臭骂一通之后，韩寒还发了句感慨，“说真的，做教师除了没有什么前途，做来做去还是一个教师外，真是很幸福的职业了”。

这句话出自己一个曾经的学生之口，真叫人寒心。是的，许多学校里，校长还要亲自吃粉笔尘呢——做教师既做不出大官，也做不出大钱，做来做去还是一个教师。但是，这就叫“没有什么前途”吗？

做教师没有什么前途，做父母又有什么前途？

凡为人父母者都知道，养育后代是赔本的生意——把花在儿女身上的钱储蓄起来，养老足矣！把耗在儿女身上的精力和时间用来休闲，日子要轻松自在得多！无论做教师还是做父母，都是在培养后代。无论后代好与不好都要对他（她）好，这是天性，天性难泯。

韩寒这句名言还可以多次套用，我们一起练习一下造句吧：

说真的，做清洁工除了没有什么前途，做来做去还是一个清洁工外，真是很幸福的职业了。

说真的，做挡车工除了没有什么前途，做来做去还是一个挡车车外，真是很幸福的职业了。

说真的，做养路工除了没有什么前途，做来做去还是一个养路工外，真是很幸福的职业了。

说真的……

说真的，并不只是那些可以发大财升高官的职业才有幸福，任何一门对社会有贡献的职业，做得好，都幸福。

说真的，我就觉得做教师除了没有什么前途，做来做去

还是一个教师外，真是很幸福的职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