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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为命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17 09:09 阅读:
我在古城的小窝里养了三盆兰花,一盆惠兰一盆蝴蝶兰一盆兰草。也许后者应该有更美丽的名字,可是我就喜欢这两个字,或者说,我喜欢叫它兰草。它是最早来到我窝窝的客人,是一位大姐去年秋天送给我的。她知道我爱兰如痴却不舍得买,于是很好心地说她家里花太多放不下让我帮忙分担一盆。

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毛病,越是珍惜越是深爱的越不愿意轻易占有,人如是,物也如是。怕自己给予不了那般疼爱,白白可惜了那份美丽。在我居无定所的时候我不愿意养兰,我怕它们跟着我辗转反侧颠沛流离,我怕它们凋谢在我手上,徒生感伤。

所以这盆兰草拿回家的时候窃喜为天外来客,心底端地喜欢却不曾心生好生饲养之念,毕竟是“天外来客”嘛。后来不小心得知这盆兰草是大姐养了十几年的爱物,心中凛然又痛得莫名所以,此后便前后左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唯恐有丝毫闪失。可惜不知命里如此还是越是拼尽心力越要破裂,这兰草今天蔫巴明天泛黄,我日日拿一把小剪子做必修功课,咔嚓来咔嚓去,所有苍翠细长都所剩无几,它却偏偏不枯,七长八短还是顽强地活着。

后来的两位是深谷烟岚送给我的,陪他去逛花市时,他见我嘴里念叨着“体积庞大没有地方囤积”,眼睛却像长胶水一般总是粘着那两盆兰花,硬是买下来送给我。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丽,进门时就金枝玉叶,怕风吹怕日晒怕雨淋,温度高不成低不就,更可气的是你不扶着它它就一副贵妃醉酒的样子。于是我整日忙着插棍棍缠线线,天黑的时候还要做贼一样拿着勺子碗筷去楼下的花园挖土,免得它们整天水土流失给我一张病西施的脸孔。

才三天我就受不了了,怎一个累字了得。我是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好的人,体重只会直线下降,下一次厨房手臂手指就要挂彩一小下,关个冰箱门也要夹掉一块肉。养鱼鱼死,养兔子兔子死,乌龟王八统统都能养死,更不要说美丽娇弱的花儿了,连菊花文竹仙人掌都被我养死了,这些被我视若“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兰花,怕是所托非人。

好在快要人间四月天了,卖花的姑娘告诉我,今年,它们也就风光至此了。有朋友就笑:只一个月的美丽,剩下的十一个月你不过是守着两个硕大的花盆,如此,也要搬回家?我也笑:你也不过就一次白纱缠身众星拱月妖娆无限,此后便是草木皆兵神鬼皆疑琐碎唠叨,这围城你不是也拼命跻身了么?她扑上来叫叫嚷嚷,你个死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是玩笑。其实这三盆兰花就是人生。我们都是人,有人光风霁月,有人风高夜黑,有人锦衣玉食,有人命若草芥……可是我们都要渡人生这条河,不过是你可以天道畅通,我要反复呛水。我们都要花开,一次或者多次,开长或者开短,开得毫不费力或者拼尽心力。多年以前,一位师姐对我说:“哪怕眼泪和伤痛,经历都是你的,你怕什么呢?”我因此而无畏。像这些兰花,我爱,它们为我美丽过,一个月十个月又有什么差别?

人的一生说长却短,说短还长。活着的时候能够纵情地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也不失是一种幸福了。就像我走上写诗这条路,就像这四年的横纵起伏。我的诗歌之路就是我的网络之路,对于一个上网四年多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不能习以为常,应该是到了“安于是非,倦于开口”的状态了。这四年,无数次接受到这样的邀请,民刊官刊私人团体,都曾要我谈谈诗观或者写写网络诗歌,我都推脱了。虽然我是以杂文走上写作这条路的,是以砸砖走上BBS的,但我始终都认为:关于写作这个大场,绝对不是仅仅靠“写”而写出来的。

四年了,从一个被人嗤之以鼻的菜鸟走到今天,聚焦于兰逸尘的目光和言辞也越来越多,七七八八都可以扩充成一种言辞的走向。我曾经保持沉默不等于无话可说,曾经无辩无争不等于默许认同。与其被人放在砧板上以不适合我的火候煎来炒去,不如我自己把这道菜亮出来。这种味道,也只有我自己,才能品得剔透如许。

◎ 关于——我为什么写诗

仔细说来,我写“诗”是从2001年年底开始的,虽然那些文字现在回头看去,无法称其为“诗”,但是,即使连滚带爬,毕竟也是我走上“诗歌”这条路的伊始,是值得铭记的。

要说明我为什么写诗,必须说明我为什么上网。我不想把自己武装得多么高尚,说我写诗是“为了精神信仰为了我的心”这样的句子。

二000年年底我才开始接触网络,是同学当中最晚接触网络的。同学当中家境好的在1998年互联网出现的时候就已经上路了,家境不好的1999年迈进大学校门也抵制不住网络的诱惑而迈进E时代。大一大二的时候我都在忙着给报刊杂志写稿,什么都写,甚至写乐评(2000年还得了一个乐评大奖,编辑见到我时莫名惊诧,他不相信一个听不见的女孩成了他的主要,给我颁奖时也特别尴尬,因为奖品是一对飞利浦音箱和一纸箱原版CD)。领奖的时候非常风光,领奖之后我大哭了一场。没有办法,我别无选择,因为我必须也只能靠稿费来维持自己大学时代的一切开销。人生中很多时候是没有选择的,命运将你逼到这个路口,即使再尴尬再苦再难你也必须走下去。

对于一个没有听力的女孩来说,人在异乡,举目无亲,上的是正常大学,每天应付功课应付日常生活已经让我耗尽心力,还要拼命赚稿费来维持生活来供自己读书,经常有被掏空的感觉。别说那时候我还没有闲钱去上网,即使有,我也不会去。一年半的时间足够让一切大学生活步入正轨,也正是这种步入让我有了接触网络的念头。即使是现在,我的同学老师都不相信我是一点都听不到,更别说那个时候了。谁会相信一个每学期都得奖,成绩门门优秀,英语也是八十分以上,演讲学年第一,写作课影评也会拿“优”的人会是一点也听不见这个世界的?

一年半的时间足可以让很多误会渗入生活,甚至腐蚀。没有人愿意用笔和我交流,也没有那个耐心,常常是我一脸茫然地望着人家不停地说“我真的听不见”,结果是各种各样的表情,鄙夷,厌恶,甚至憎恨。别人和你说话你不答腔,别人兴高采烈天南海北地侃大山你一言不发,人家就会有情绪,觉得你清高觉得你看不起他觉得你对他不尊重。连和我最要好的同学都是只在老师布置作业或者有什么活动的时候才写在纸上递给我。一个人生活在无声世界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状态不被相信甚至被曲解,那是比嘲讽蔑视更难以承载的难过。室友经常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把电话话筒搁在桌子上,一屋子的人都跑光光。那个时候我的心情是语言没有办法形容的,我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我要怎么接这个电话,三番五次地请别人来接然后看人家以草书写完要点扔给我又匆忙离去,别人烦,我的心更是被撕得一道道的。后来我只能很冷静地告诉室友凡是找我的电话都说我不在,此后就经常看着她们眼睛盯着我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掉,我也面无表情,我经常拼命在心底告诉自己:我不能,也必须没有情绪!

这样的生活是让人窒息的。当一个人只能靠眼泪来派遣负面情绪,甚至连流泪都不敢,这个人迟早要崩溃。所以我决定去上网,这也是我也可以了解这个世界的唯一渠道了。和所有上网的人一样,起初只是聊天。我没有玩游戏天赋,四年了都只会玩“跑得快”这种被我弟弟笑话为“幼儿园级别”的游戏。所以不到一个月我就厌倦了不停被人查户口的聊天方式,于是跑到了BBS,写七个字五个字的所谓“古诗”,稀里糊涂写了一年自我感觉蛮好,结果有一天给一个姐姐的生日写赠诗,不小心看到她在聊天室和别人说“等她写出有平仄的东西再送给我”,那一刹那才明白原来自己傻兮兮地被蒙蔽了一年。因为这个打击,我一年的时间都没有碰古体,去写所谓的新诗,其实就是改编自己喜欢的一些诗歌或者把一些感悟分行写出来。因为那时候我只能在网吧上网,一小时两块,我觉得好贵,没有那个经济基础在网上写散文写小说,只好写诗。是寄托也是一种满足,只有写点什么,我才觉得自己的心不会空。

2001年,我的诗句都是这样的:“拒绝了笙歌间觥踌筹华筵/独自聆听林间露珠轻弹/有丝竹敲韵,入耳成温/草儿最舒适的抚慰/是你一弯一拂的青丝”(《水动铃兰》),“群雄在金城万雉的汤池旁垒了十年青砖/玉册盟分铜盘露影散了一地白骨/萧萧马鸣风往北吹男儿热血插上了夜的双翼/太阳却径直南沉,不上中天,不照北方/有女人在北边,守候黑暗,始终如一”(《千年风信子》),“我的琵琶,醒来吧/完成一种圆满的铿锵/指上的舞蹈跳跃/把耳朵拉长/拉长成一种空远/月下莲花娇羞地垂着头/有水声在脉下幽幽”(《琵琶恋歌》),“把宋词读成一道滔滔古渡/我四下环顾/不知道该撑起哪片诗笺/才能在三千秋水里寄身/为袅袅隐现的红颜/做出温柔的罗衣”(《浅读宋词》)。不难看出,我那时候写现代诗受古体影响是非常大的,这也是很多人批评我,希望我能够突破的最主要原因。回头看去,我必须承认,虽然那时候我还不会写现代诗,但是因为我的听不见,诗歌里呈现出的纯净是我如今无法再回去的状态。

转眼就到了2002年,这一年,我的诗歌几乎是延续了2001年底的状态,不过是偶尔多了一些青灰色的东西。比如《月亮忘记了》:

(一)

鱼儿游倦了

星星拧亮了灯

眨巴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土地上喧嚣着

热气前仆后继地冒出散去

红鞋子在前,黑鞋子在后

啪啪唧唧地川流不息

大象踩猴子的脑袋

猴子踩小狗的尾巴

即便是影子

也完全可以满足原始的

动物的虚荣本能

(二)

森林里的秋千空荡荡的

藤类植物较着劲儿往上爬

木板光裸在那里

不知要古典给谁看

奢华成满是原始和青苔味道的秋千

摇啊摇

玫瑰花在微笑

紫罗兰却睡着了

只有黄绿色的杂草沉默着蔓延

我一眨眼

它已从这头抢夺到那头

(三)

所有的花儿都不说话

啄木鸟在那有气无力地敲钟

那些记忆

所有绿色的记忆都风干成胶片

泪水从树梢到树根哗哗地流下来

能跑的都跑了

跑不了的都蔫着脑袋

准备同泥土一并埋葬

死了的什么也不知道

活着的惊慌失措

谁还记得曾有一个词语叫

——美好

(四)

一只猪飞上天了

森林里炸了锅

所有的动物都变成一个样子

嘴巴拒绝着脑袋却扭成仰视状态

口非心是的结果就是口歪眼斜



猪掉下来

摔死了

广播喇叭里响起了充满色彩的评论

早说过猪是不能飞的

哼哼



有那么一段日子

森林里的主题是:

有一只猪啊

......



(五)

风在枝枝杈杈间温柔地呼吸

蚂蚁在草丛里深情地吹黑管

黄蜂在花瓣上嚣张地狂舞

各自忙碌

谁也不要打扰谁



露珠躺在柔软的叶子上

不看蓝天不见白云

不知道色彩不懂得声音

只那么静静地 静静地

等待

月亮掉下来

是网络让我开阔了视野,也是网络让我得以与社会,与生活,与人群展开对话,让我走出无声世界只能凭空臆想的状态。我开始一点一点很努力地去发现去经历一个全新的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世界。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很单纯地对世界对人生对命运产生些许比较常态化的思索,因此我写下了《一生的缩写片断》:

◎断掉



一张羽翼打开来

遮不住意向之后的俯视

云头上的泪珠纷纷掉落

这里 那里

到处都是水哭的痕迹



你不知道它也会哭

透明的无法再透明

只是你硬生生没有看到

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

却不知其实早已背弃



嘴唇搁在那里

灯光亮起来

所有的语言都飘飞着

从一个地方扑向另一个地方

我们都开始幻听



不愿意承认

你以为闭上眼睛

花儿就不会再开

看着你的影子反转、扭曲、放倒

我不说话

你已如同一个标点

断在了虚构的文章里



◎收骸



一二三四五

仔仔细细地撕开来

不知道是你

还是那些青苔一样灰霉的日子

反正收了声

拾掇到笼子里

锁好 不再打开



已经没有鸟的歌唱

花的衣裳都褪色了

只有树还站立着

一脸的疲惫与无奈



飞累了你便回来

羽毛都掉光了只剩下呼吸

眼睛里长满了刀子

仍然破不了冰

怨恨什么也不是

连冷漠都打不败



天还蓝着

海还在啸

只是你已碎掉

留了一地蝴蝶的尸体

隔天

只剩空旷的水泥地板



◎求生



一根麻绳

圈起来是终点

坤直了是跑线

二十四种舞姿谁都想要

适合你的只有其一



坐在房顶看月亮

看天上能不能掉垂线

一支烟和烟蒂的距离有多远

我不告诉你

答案在火柴那里



天亮了

但你可以睡去

忘掉那些概念

坑洞掏空了才可以填土

没有浪花海依旧是海



喝完水

你把杯子摔在地上

说,看,它还活着

都不过是陶瓷

成不成型没有本质的区别



◎继程



故事说完了

听懂了吗

不懂就站在原地

等待省悟

懂就上路吧

什么也不要带

2002年的寒假我回家过年,对于我们这些穷学生“铁老大”总是爱理不理的,何况春运正是可以赚个金银满钵的好机会呢。因为听不见身边又没有人,出票时我一下子傻了——无座票。从北京到哈尔滨我就是这么站回去的,到家后躺了三天,大病一场。醒过来的时候妈妈坐在床边哭,她说你不会去补个卧铺么,或者去餐厅买个座号也行啊。我停了好半天才嗫嚅道:我听不见,再说,我也没有钱啊。印象里,似乎家庭中途变故,十八岁开始,母亲就只会哭了。我一直努力做着两件事:让自己生存下去,满足父母各种各样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后来很多人都说过我,甚至是恨铁不成钢的“骂”,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学不会狠心学不会拒绝。只有我清楚,不是不会,是我怕。我不怕父亲大发雷霆不怕他动手打我,但我怕母亲的眼泪,怕她说“你都不管我了,让我死了吧”。那是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你最渴望得到理解和慰藉的人却一直让你去做左右为难的事情,我在不断满足他们的过程中获得解脱,也陷入更深的疲惫。在这种矛盾冲击的状态下,2002年夏天我在北京一间潮湿的地下招待所里写了这首后来被很多网站的《写给小艾的十四行》:



1)

小艾,别哭

你说你踩过了青的土黄的土

站在布达拉宫的广场上

面对热烈的阳光

你的眼睛却有些刺痛



朝圣吧,小艾

在雪域

在一片纯净的没有欲望的土地

只有苍鹰告诉你翅膀的方向

还有梵音和奶茶酥油的气息



2)

向北,小艾

我在京城的同一时间里呼吸

依旧是寂寞深深

如同你流浪的步履



你哭的同时 北京有雨

风拉扯着天地肆意地摧毁光明

我数着被雨水砸成坑的土地

浑身湿透心里却没有一丝怨恨

我早已冰冷

一如你毫不犹豫的背弃



3)

还有什么不能离弃

小艾,请你告诉我

你用脚步磨成泡踩出血来验证青春

我在铁轨上东南西北奔个不停

我们是两条线段

却横七竖八硬是突破了端点演变成直线

虽然凌乱但终于可以随意延伸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或者我想要的

答案就是你进藏后茫然而热烈的眼神



4)

原谅我不能跟你走,小艾

你是羽毛,可以飘来飞去

我只是水草

虽然一路沉浮但终究是有根的

于是只能看着

用眼镜打量你我之间的距离

相信有一天我也会飞 也会背弃

那一定是全身的每一处都开满花朵

然后死去

栩栩如生



5)

小艾,你终究是没有来过

在这首诗里我把自己幻化成两个人,一个现实里的一个理想里的,艾是“爱”的谐音,只是渴望自己能够在一个虚构的空间里获得一丝一毫的关爱也就满足了。写到结尾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写成这样一句,当时看着那句“小艾,你终究是没有来过”就愣愣的,最终还是哭了。

2003年初应该是我诗歌的第一次转折,在这里,我必须提及一个人,就是乌瓦。他是我诗歌之路的老师之一。2002年底经过朋友介绍我看到了乌瓦的诗歌,惊讶原来诗歌还可以这样写。因此我开始模仿他,因为这种模仿,当时在榕树下担任诗歌编辑的楼主介绍了我的诗,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兰逸尘”这个名字才开始被网络诗歌这个圈子进行些许关注。那个时候,很多人模仿乌瓦的诗,但我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模仿到形却模仿不到神,包括我自己。乌瓦自身的独特经历和他的深邃的音乐造诣是别人学不来的。我常常惊讶他诗歌中用词的圆润,断句和语言都富有乐感。我模仿而出的诗歌读起来却觉得干涩,像一堆词堆在那里等待检阅。我清楚声音是自己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法企及的梦想,所以只能是尝试另一条路——学习他诗歌的气韵。经过三个月的努力,我写了一首那个时期最满意的作品《崩塌》:



这个春天有些漂亮,桃花灿烂着脸,见缝插针

你沉重的章节失衡,出走,你坐的交椅开始蒙尘

我对此咬牙切齿,调色盘寂寞地开满身体

黑的背景蓝的配色,其它的颜料离奇失踪

风把秘密隐藏的那样好,漂白了郁郁寡欢的味蕾

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一场雨突袭,光线瞬间变了调子

阳光探头的时候你起身离开,空气开始迷离



我说等我数完三,你不要走。桌上的茶杯纹丝不动

你衣装笔挺,瞳仁儿里是大理石打磨之后的神韵

这一瞥惊慌失措,人们流汗的空档竟然还有冻土

鸟儿开始嘤咛了,好避秦,好避秦。这句子被凿得

千疮百孔,终于以纤细的姿态坠入大海。你消失在

海岸线,你说一切都会平静,只是你不知道,这疼痛

扩散了整个海域,总有人在伤疤的当口时时唤你



你是那样孤单的孩子,于南,于北,身影都折成帆的模样

时间是一场流亡的战争,让你愈发忧郁愈发孤独愈发萧索

夜深的时候你不开灯,忙碌的烟雾,红的液体,黑的字迹,

谁把你渗进身体的水珠一一捂干?必须等同于一把口琴,

在你嘴唇靠近的时候狠狠地抚慰,平息一切的伤,

像拥抱春天一样拥抱着你,让多余的水份畅快淋漓流淌干净

然后你又活泼起来,亮着眼睛,微微地笑



很多人喜欢这个动作,他们在樱花瓣里看见你

或者梧桐的叶子,可以遮蔽偷窥带来的不安,继而幻想

时远时近,你总是那样飘忽,在可以企及却无法触摸的位置

你说走了,走了,你便真的走了,扔下一排排碎花小步

誓必要有露珠跌落的声音,成为你的后缀,你的补语

这是一个擦破音连绵词,你啜一口酒,坐下来调琴

海浪一波一波,可曾拍打过,那些不被你关注的故事



其实我是那么痛恨你的冰凉,你在恋旧的钟声里敲碎了恋旧

然后你蹲下来,你说心口很痛,你说话的时候捂住眼睛

这座花园里的植物从各个角度向你行礼,恨不能上前一步

只一步,用指头的温度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以及细微的支撑

钢钉蹦跳着远行,成了无法拦截的尾声。你终于可以安静,

终于在梦与梦的间隙失声。下颌扬起,线条荏苒,你脱下布衣,

背脊剔透着裸露。那块烙铁的火红胎记如此醒目,你对那些唏嘘

充耳不闻,那是你骄傲的图腾。眯起眼,那日头,烈得疼



门在虚掩之后一定是步步为营,三十张牌,玄机密布

一巴掌甩响成串的记忆,你小心翼翼抚平落叶,发现美丽下面

都是虚构的音韵成行,这让你猛地悲怆,你说不出话来

像童年的一场欺骗,涨潮了,自顾自玩耍的孩子脚背冰凉

贝壳的牙齿洁白,你陶醉,你迷恋,直到囚禁于汪洋

呼喊的时候你发现这世界空旷的没有回声,头一回窒息

心脏的膜瓣开始隔离,一口一口地呼吸,还有雾色,紧拢眉头



终于,我也为你敲了一回木鱼。那暗黑的木跌了一地

可能包括甚至勾留的含义。要经过什么样的放弃,略过

什么样的真相,承受什么样的背叛,才能解放围困的自己

一百零八,一百零八,你声声暗哑,镂空的排行交椅崩塌

这首诗的出现引来了很多争议,很多人觉得我这么写即使写到以假乱真也不过是别人的影子。因为这首诗,乌瓦也对我说“小兰,你再写下去,我就没得混了”。当然这是玩笑话,但是我却决定脱离这种风格,我知道这么下写下去只会是一个结果——越来越多的人对我说:兰兰的诗歌越来越像某人。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很幸运,我在寻找突破的时候也因为这首《崩塌》认识了月光经典,在他的指点下,我以很快的速度进行了第二次转折,也奠定了自己的风格。应该说,我的诗歌能走到今天,月光经典是功不可没的。

◎ 关于——我为什么写情诗

很多人对我说过,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所以我不谦虚地说一下,兰逸尘诗歌的读者群能用“汹涌”来形容应该是从2003年夏天开始。确切地说,也就是我开始写情诗的时候。

我的恩师古道说过这样的话:“兰儿的散文爱看,恬淡大气,但多是为文而文;兰儿的现代诗不爱看,看了难过,却从来不为诗而诗”。我一直都语塞,无以作答。我们都很清楚,在今天这个时代,靠写诗吃饭是天方夜潭。所以,答案已经很明确了。我的身体条件决定我只能走自由撰稿这条路,我可以用各种文体来养活自己,但是诗歌不能。即使能,我也不愿意。我一直赞同这句话:“诗歌是心灵在外的体现”。我的诗观也一向如此:“一首诗如果能赢得一丝共鸣,远胜于无数赞美”。

如果说写作是我的命,写诗就是我的魂。人的心可以虚假,魂却假不了。因为心你可以给别人,魂却只是你自己的。一个自己对自己都不真实的人,生不如死。

所以,我常常想,我的诗歌能有那么多人喜欢,离不开这一点。我说过,我不是诗人,我是用心灵歌唱的人。这话,不是矫情,现在我依然这么说,未来我依然这么说。

我不否认,一个围着爱情转的女人应该被冠上“小”字头的,我也不否认只写爱情的诗歌可以被冠上“小”字。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这个“小”是持续的是永远摘不掉的,我也不认为冠上“小”字就是没出息没思想没深度。

用心灵来写诗的人都很清楚,诗歌和生活是分不开的。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写诗极力渲染却始终让人觉得是在“说悲伤”,而有些人用字风淡云清,却让人感到穿刺骨髓的疼痛。这里面,离不开一个“情”字。写诗的道理其实和“一分汗水,一分收获”是一样的。你的心灵渗透了多少,读者就会被你打动多少。

生活在一个无声世界里,即使有网络可以沟通,但我必须承认,我的世界相对来说,还是狭窄的,甚至是闭塞的。如果让我脱离了我自身的条件去写所谓的“大志”,不要说我不想,即使我想,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写。我不会手语,十四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磕磕碰碰。现在回想起来,我会战栗,我觉得恐怖。但那时候身处其中,是意识不到的。就像我们初生时,喜欢攥着抱着自己的那个人的头发不放手。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眷恋情结,或者叫做依赖。



在我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在我被命运逼到悬崖边缘的时候,对我伸出手拉住我给我温暖的不是我的亲人,而是陌生人。刘心武曾说:“人生一世,亲情、友情、爱情三者缺一,已为遗憾;三者缺二,实为可怜;三者皆缺,活而如亡!”没有接触网络之前,我没有友情;爱情是不敢奢求;亲情是对世人伪装成一副甜美模样,面对时,千疮百孔。接触网络之后,我最大的财富就是那么多的友情;最悲哀的是这么强烈的友情也弥补不了亲情在我心口戳成的窟窿。所以对我来说,在这个单调的无声世界里,遭遇了爱情,爱情就占据我的心灵,自然也就成了诗歌的主题。当有这么一个人,把我放在心尖捧在掌心,用他的生命来爱我。从十岁开始,我从来不敢奢求温暖,更别说宠爱了。于是,很贪婪,像一场压抑很久的爆发。对于这场来之不易的幸福和温暖,我常常觉得像做梦,甚至起初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爱还是感恩。很多人都只看到我在写情诗,不停地写,频繁地写。只有月光经典那么犀利,他说你到底是写爱还是写恩,搞不清楚就不要写,写得不纯不粹。他的话曾让我羞愧不已,因为在我心里,爱就是爱,是非常纯粹的。以这样不纯粹的心态写诗,是自己不可原谅的错误。



所以,那时候我一直在努力调整心态,从“这奢求只是熟睡时反复的片段/所以我只能对着你的背影长久沉默/如深谷里兀自绽放的花朵/那样安静又心甘情愿地/等待风吹”这样的句子写到“你说从梦里爬起来就觉得冷/吃药吃药吧,我一边说一边揩眼泪/枕头太软,不肯支撑我颓然倒下/我只好以背部说繁星满天/说你曾经陪我唱到清晨”。用月光的话说,我的诗歌是越写越阳光的,我想,这和心态是分不开的。是爱,让我一点一点亮堂起来,是这个人为了陪我说话熬垮了身体,是这个人在半年的时间里写了几百张纸发了几千条短信息和我交流,是这个人时常为我的耳朵操心为我的身体操心,也是这个人让我一天天变得平和变得开阔……这些幸福我为什么不把它写在诗里?如果我的心灵在歌唱,为什么我不唱出来?



也只有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女孩,觉得自己那样轻松,才会写出《我比你幸福》这样的诗歌:



之一:我哭了么



亲爱的,我哭了么?

我是无助地栽进你怀里

啜饮你的心疼么



我说多么的可怕

睡前吻了一个故事

就在梦里把自己撕裂



你不说话,你总是不说话

手掌多么的温暖

让我安静得失去呼吸



假如我还能为绿色停留

一定是你泊了回声在胸口

我的嘴唇、眼睛都被它抚摸过

你起身的时候,我的头发散开来

只有向下,才能被你认真地看



四处是水,我透支了力气

你将我打捞,你说此后,我比你幸福

你把它们买下来,你把

我对这个城市的记忆都买下来



你逼我吃饭的时候,我没敢说

我喝了一碗的潮湿

所有的安全感都是相同的

我如此轻描淡写

你不知道,你就是所有



之二:1+0=2



我说疼,我对你撒娇对你哭

真的,我睡不着觉

喝口水,都要倒着喘气



你越来越凶,就像我越来越不听话

你说那么忙,还要担心我会饿死

眩晕真好,你知道么?我多想振翅一飞

掉下来,掉在你凶巴巴的眼睛里



萝卜是酸的是甜的,我走出门的时候

没有回头。蓝色是冷的,她全部的情感

已经被你一一打开,烫红



你使劲喝茶,将心疼一饮而尽

亲爱,我说错了么

我说1+0=2

我和很多人曾很多次探讨过这个问题,就是,我们为什么写诗?答案是,有一份正当职业生活稳定的人,写诗就是一种爱好,是心灵的愉悦。对于我来说,亦是如此,或者更甚。因为作为一名自由撰稿人,我更清楚什么样的文字有着什么样的功能,起着什么样的作用,带给自己什么样的精神托付。这种清醒,让我必须把诗歌诗得更纯粹。

如果再要纵向剖析一下,我这样认为,爱才是人类的大世界,它包罗万象,生命信仰道义,以及,生生不息。爱情是爱的核儿。亲情有血缘,友情有情义,爱情却是合并了两者的。我曾经这样说过,我的爱人要是我的父亲我的情人我的同志我的朋友我的知己我的孩子。几乎所有的人都笑话我,甚至建议我去找佛祖。我也笑,世间真有这样的人,这不是痴人说梦,而是正确理解了爱之含义的透脱者。所幸,这个人被我遇到;所幸,这种渗透让我即使写情诗也没写得那样狭窄。我一直在把爱情和生命生活交杂,可惜先入为主的太多了,或者说,如今的网络阅读太浮躁了,很多人把所谓写情的诗歌扭曲的那样不堪。

罗曼。罗兰说:只要这世上还有一双眼睛为我流泪,就值得我为生命受苦。我也要说:只要这世上还有一双眼睛在关注我的诗歌,我就要继续书写爱情。

◎ 关于——现在和未来

2004年应该是平稳过渡的一年,在月光经典、七星宝剑、郦楹的不断点拨中,我一直在努力探索平稳突破的方法。我觉得写诗就像做人,大起大伏会伤身。

曾经我对左后卫说过这样的话,我说我的诗歌都是写给特定的人看的,所以有人看不懂,因为我一直在掩饰,或者说,我只用了你知我知的手法。这句话遭到了他不小的火力轰击,他说诗歌只要发出来,怎么可能是只给特定对象看的诗。月光经典也有异曲同工的说法:诗歌发出来就只是诗歌,我只看文本,别的不管。这话,我是赞成的,也正因为赞成,我对一些人说我的诗歌只是“凭借技巧和感情在写作,不费什么力气”这样的言辞非常气愤。好像在他们眼里,写情诗是多么轻松的事情?那为什么不见他们写出一首让人欣赏的不费力气?不屑?那我就可以更不屑了。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民间有俗语: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见遛圈只见叫嚣的人,我觉得可笑,也只能一笑了之。

“我不是她们/不是明艳的花/阒寂的字词纠缠于我/纠缠你摘走的心跳/于是,拒绝被抬高/拒绝粉饰的句子/我必须留在核心,必须/是自己,必须//我不怕肆虐的风/在我脸上划出伤痕/我坦然说笑/背朝世界,面朝你”(《浮生手记之0三年》)。仅仅这一段足够了,我曾经对郦楹说,如果有人能把所谓的情诗写到这般地步,再来对我行使俯视的姿态,我二话不说,我服他。

言论自由我一向尊重,所以四年来任人百般评说,我都不曾开口。我和长河落日说过我难过,不是难过别人对我的批评,而是把我的诗曲解得面目全非却当作真理。这让我无所适从,我的诗歌都是我的孩子我的籽我的核,可以风吹日晒,但不能摧残蹂躏。

还有一种观点,我是不赞同的,就是有人说我四年来一直举步不前,没见造反没见革命。不是我为自己辩解,这四年,我一直都是在变化在进步的。虽然因为自身能力的有限,进步微小变化甚微,但也没有举足不前。对于自己的状态,坦然地说,我是满意的。

如果我是一个正常人,我肯定有心情有力气去不断摸索诗歌要怎样扩展要怎样突破,但我不是。老天让我在失聪十四年后又重新听见,却听着失真的模糊的变调的,甚至有时候让我苦不堪言的声音。先不说有声无声这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让我还没有学会如何正确适应,单是味觉丧失,一根动脉神经受损,刀口痛头痛就让我整天饱受煎熬,要花费很大力气去平复。对我来说,心理比生理好战胜,后者是所谓的坚强抗不起来的。我常常想,在这种情况下,让我写风淡云清写什么雄心壮志写小仙女一样的诗歌对我来说,是有些残忍。

月光经典说过两句话,让我时常在心底反刍,反刍一次就泫然欲泪。一句是,你所有的梦想和努力都不过是成为一个普通人;一句是,你的一生只有文字可以说清楚。我记得,当时我瞪着他说不出话来,其实我想哭着求他,求他不要那么犀利那么“残忍”,不要把每句话都说道我心坎上,不要把我刺得那么穿。

我知道“兰逸尘”这三个字已经不单单是属于我自己的,对于那么多关怀和期待,我有理由扛起来,并且,不辜负。我知道未来还会有各种未知的磨难和变数,我也知道我在诗歌这条路上,还要跋涉很久。我从来不想用诗歌扬名立万,更不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有什么才气什么天赋。既然写诗是一条心灵之路,就让我们带着希翼,不停追求。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给自己的过去留个脚印,也算作交代。如以前一样,喜欢就看我的诗歌,看我的文字,我们在文字里,彼此懂得。



2005年3月10日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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