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火

（一）北大红楼



红楼有着中式的骨架“梁木”和西式的圆锅“屋顶”，在那个学习西方文化寻求强国兴邦的年代，中西结合如此而已。看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文明，虽然一切都像花开枝头，要开要落、要聚要散般泯泯有数，但谁曾想到过，在高度沉淀的文化变迁中，千万个愤怒仿佛一个个炸弹腾出一朵朵死亡昙花给中国历史铁定了含义：中国的历史是血与火的历史。



中国不缺少古希腊雅典的文化底蕴，中国可以出现苏格拉底、柏拉图或亚里士多德，但中国却拥有不了斯巴达称雄的勇气和普罗米修司斯反抗强权的能力。李前辈，在沙滩红楼里写下《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时，却还惶惶地盯着窗户外是否有蓝衣社梦庵般的眼睛。好有一天，在西甾饭厅，一群学生撤碎“公理战胜强权”的幌子，用血书染红了整个首都。在他们从红楼出发穿越中华门直达******前，红楼仿佛是一个措温布的梦，梦醒后一地支离……



红楼的小阳台，如圣洁的处女，多少不谈爱国的学生在那里引颈前瞻，望着旧烟锁寒山，望着高山枕流水，泪流满面。长城的城堞，还在低吟着古老陈旧的歌谣，见证着秦始皇帝阿房宫狰狞的面孔。谁曾想到过，山东竟在堂皇的“十四条”下，被笼罩于西山的太阳。愤怒的学生在红楼中掣一杯血酒，哭的，痛的，醉倒了一摊瓶瓶罐罐后，在白色长袍上血成“还我青岛”，而巴蜀的文化先锋带着风尘仆仆的梦想在北京政府门前，却摊成一朵朵淌血的玫瑰……



为什么要屠杀自己的同胞？



红楼终于像一团春光，一把火焰，倾泄于北京的堂子胡同和东交民巷。



（二）克林德碑



克林德碑是中国义和团的耻辱,然而在那个纳粹的旗帜倒下的年代,它却成为了"公理战胜"的石头牌坊.到了今天,多少三寸金莲的历史,却也舒适地躺在博物馆里享受国粹的待遇.我良久无言,看着那郁秀丛中偶露端的的中山公园,满目苍痍.或许,胜利的诞生,避免不了对失败的血淋淋毒侵,我们可以在胜利的喜悦中冲毁过去的失败,但我们始终溟灭不了曾在内心深处潜伏的椎痛.



《幸丑条约》让中国变成一片利比亚沙漠.



克林德碑见证着满州西太后粉脸背后剥落的戈壁荒山,鉴别着光绪懦摊在华锦金殿下脆弱的灵魂.不料在二十年后,克林德碑还用大理石琉璃瓦标下了国人托于伪善的威尔逊成全的乌托邦梦想.克林德碑成了梦醒后两手空空的证据.对此,学生联合会的青年们楫一把热血,赤眉绿林”起义”,在东长安街,石大人胡同留下一串串难于覆灭的历史的脚印.



和约国欺骗了国人,国人在力尽挣战里,眼前只闪出一排排秃鹫,在克林德碑上划出一道阴影,然后朝阳收走了一地露珠.我们丧失了对自我灵魂的拷问,我们奢求别人分我们一杯羹,却不明白我们始终是恺撒大帝的尤物.我们在强大的古罗马十字军面前,仅仅是东征后一具化为泥土化为空气的血肉.没有祠堂,没有贞节牌坊.



我们想要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经过自己的努力.于是,蔡元培先生引发了暴风雨的前奏.



(三） 火烧赵家楼



西楚霸王一炬,用三个月幻灭了”书同文,车同轨”、幻灭了”焚书坑儒”、”郦山皇陵”,还有那个用尸体垒成的秦皇朝.然而,谁曾想到过,想改变历史的人恰恰被历史所玩弄——“古来杀皇帝的人很多,但杀了皇帝自己不做皇帝的至今没有一个例外.杀来杀去,血流成河,统治制度却丝毫无损.”



历史重复演泽有火的传说,在原始蓝田人燧木起火之后,在商付王跳火自焚后,也在项羽火烧阿房宫之后,留给国人的余焰仅仅是对一座民宅的愤怒.在东交门巷西口,三千青年学生受到”柏林墙”式的阻隔后,在对入侵者无力抗争面前,只好把矛头指向卖国贼所处的那一条胡同,那一条写满奢华的胡同.



青檐绿瓦,古道颓垣.在这种幽静的胡同里,多少来来往往在这里兑现,又曾经孕育了多少霪雨乱骚客沁人心卑的韵诗,那一首首诗中,又隐藏了多少黑色笔尖犁过心房时的那一瞬间感动.然而,三千人在这里踩跺,幽静仿佛是一个梦,一下子归于虚无,归于飘渺.



军警明白,一颗小石头击起的澎湃,最起码能让水面漾起一番一番的涟漪,何况,千千万万个同胞都有可能去充当这块小石头.于是,曹宅里突然冒出冲天的火光,把中午的太阳染成余辉的色彩.——其实一根火柴,是可以燃亮整个黑夜的,我们想.



我们喜欢上了火,在黑塞面前，在古罗马恺撒广场上.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验证了这一切.



（四） 上海滩风云



君去矣，甘将热血红青岛;



吾来也,不许狂奴撼泰山.



杀身成仁,豪气横吞苍海日;



前呼后应,哭声寒咽浦江潮.



郭钦光高傲的灵魂在清风中游荡,像一束丁香,在爱国的族谱上,他添上了又一缕的青烟.——追悼算什么?如果我们仅仅是追悼一些逝去的回忆的话,那么我们还不如追悼自己,追悼自己何以还在这朗朗乾坤中咬牙切齿.



上海学联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在黄浦江撑一柄寒光鉴罗裳之刀,斩断矮脚猪猡晾在阳光上强悍的生命.我们无须缅怀过去,无限的过去都由现在创造.青年们站在街头,扬起愤怒的大旗,像浦江的怒潮——岸作为防守者,始终会淹没于激浪的一次又一次攻击中,所于,同胞们不能再忍,夫差马前卒十年的生涯,勾践以何再忍?秦国反复无常,质子太子丹何以不用荆卿?蓝衣社,来吧！



二十世纪初的迷茫,二十世纪的余焰,我们不苟同与腓特列二世争权耶路撒冷,也不苟同与阿拉伯人在真主安拉面前默念《古兰经》,我们只能用血阐明一切,阐明我存在于这个国度的尊严和对这个国度的热爱,我们怎能忍心让她在历史的舞台上承受谢幕的悲哀和眼泪.终于,六月五日,国务院改变了战略,改镇压为怀柔,释放了那些火烧赵家楼时被捕捉的青年.当他们一个个从军警局里走出来时,我看到那烈火上烧烤的青春和枪口上激情的华年仿佛挣脱于他们的肉体,一副皮囊如同金字塔般被漫漫黄沙蚀入,在表层上留下一串又一串的苍白……



六月十二日,北洋政府罢免了曹汝霖、张宗祥、陆宗舆的职务.此时,上海”三罢”已飓风般席卷了全国,它仿佛是一束光亮,突然推开眼前的叠叠黑暗,让人顿喜,让人坚强.



（五） 北京市民宣言



新世界游艺场的结构有着老上海特有的斑驳陆离,慢慢被青苔侵蚀的墙上凹现岁月留下的尾巴.这些景象,对凭古吊今来说,有着愈久愈飘香的感触.那一天,陈独秀先生手里喘着《北京市民宣言》,在新世界游艺场的天窗上撒下一片片鹅白羽毛,那些羽毛上,印着北京人们”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的呐喊.然而一阵呦喝,几个绿衣已幽灵般闪现在陈独秀先生面前.



是否还记得那一个早上,工、商、学如同三国的弋影排山倒海的犁过西蜀和东吴,山东请愿团亦如关云长单骑走千里,十人直面大总统徐世昌.这些能不令我们如此相信中国人心底萌现的爱国情感是超越衡量尺度的吗?陈独秀先生像一个高傲的灵魂,他以匕首形式直插敌人的身腹,然后在半空的刀口上舞蹈,配以中华民国最崇高的一首爱国韵诗,吟唱在每一个热血青年的心府.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运动,终于找到了消失的地平线,在地平线的一端,有着娜拉回来的身影,亦有公产的蓝图,那一副身影在蓝图中构筑自己最平等最崇高的国度.



义和团像一颗流星在满清政府中划破黑幕,皈依沉寂,太平天国亦如一个梦幻笼于茫然醒来的一眶晶莹,中华大地,缺少的是永恒的激情和誓死的反抗.



青年亢奋:我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