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鱼的猫

我是一只很懒的猫，生来就这样，没有为什么。

我现在的主人，是一对有些孤寂的夫妻，他们忽然有一天就来到了这个村子，置了几亩田地，在这个有些僻寂的村落里，简单朴实的过着日子。

他们话语很少，甚至有些沉默，但因为本质纯朴，和村里的人相处的也很和谐，虽然言语的交流并不多。

女人抱我回来的时候，那时的我真的很幼小，小的都不能清楚的记得，自己到底来自哪里，就像莫名的降落在这个世界似的。

只记得当时很惊恐，惊恐的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但后来终究还是习惯了，习惯了新的主人和这简陋的茅草屋。

我其实没有名字的，虽然他们都叫我“黑子”，不过是因为我除了耳根上有几撮白色的毛以外，其余全身都黑漆漆的，虽然不得不默认这个名字，但其实我一直都不愿承认。

其实，他们当初抱我回来，只是为了能镇住这个茅草屋里的那些嚣张跋扈的老鼠，但其实，我一直都是想吃鱼的，甚至连老鼠那猥琐的样子都不愿见到。

所以，我整天的想着有鱼吃，也越来越懒了，懒到至今到没捉过一只老鼠。女人也会骂我，骂我是一只不会捉老鼠的懒猫。

其实，女人对我很好，即便是骂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女人每天都会给我的碗盛得满满的，然后蹲在一旁，轻轻的抚摸着我，看着我吃。我能感觉到女人的手特别的温柔，特别的舒适，所以吃的也特别的香，虽然没有鱼。大概吃的样子过于的夸张，以至总可以看到，笑意在女人的脸上慢慢的漾开。

虽然我整天想着有鱼吃，但事实上，大概一个月才可能吃到一次鱼吧，因为主人家实在是清贫。

但男人和女人的日子，过的却很充实安逸，他们的嘴角，总是挂着淡然的笑。

每天，天微微萌亮，男人和女人便起床下地干活去了，等太阳已经老高的时候，女人会急急的赶回来，生火，淘米，做饭，然后站在屋门口，静静的等着男人回来。而每次，男人总会扛着锄头，远远的就向女人招招手，然后调皮似的甩甩手中的锄头。等与被等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很和谐的默契。

傍晚的时候，女人和男人或去浇浇屋四周的菜园，或是在村口小河边转转，又或是安闲的坐在屋前，简单的聊着些琐碎的事，看看西边的晚霞。

有鱼吃的时候，肯定是我吃的最多了，盘里的鱼，总是在男人和女人的推让中而散乱不堪，最后总是到了我的碗里。我可不顾那么多，贪婪的吃着，男人和女人便会指着我笑个不停，我会抬起头看看，看到男人与女人目光短暂的接触，看到他们满脸的幸福，而我，单单觉得，女人做的鱼是特别的好吃。

突然有些愧疚。

于是，每天晚上，我也会似模似样的“喵喵”的叫上几声，抑或突然的跑动，然后便可以听到那些剥剥索索的老鼠纷纷的逃窜。我是不愿见到老鼠的，更不愿恶心的吃他们，不过是吓吓他们罢了，只要他们不在这滋事就行了。

有时，也觉得这些老鼠其实很可怜，总是偷偷的处于黑暗中，无端的怕我，很无奈，就像我怕隔壁阿婆家的大黄狗一样。

白天，大多的时候，我都是在睡觉，爬到草屋顶，在太阳底下，懒懒的睡觉，不愿睁开眼，因为太阳的光芒很刺眼。傍晚，也会安静的躺在女人的身边，听着他们和隔壁阿婆清闲的聊聊天。而到晚上，依旧是睡觉，死寂的黑夜里，我依旧不愿睁开眼。

在这个村里，与主人交往最多的，要算隔壁的阿婆了，一个孤单可怜的人。早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最痛苦的事，竟然都发生在她的身上了。她有只眼睛已经失明了，另一只眼睛也不大灵光了，大概是因为泪水枯竭的缘故吧。而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那只忠诚的大黄狗了。男人和女人总是尽量的帮她，照顾着她，帮她拣柴，帮她打水，帮她做农活，帮她……

有时，我也想去她破矮的屋子，吓走那里坏坏的老鼠，可我惧怕她的那只大黄狗，那只整天陪着她的大黄狗。

我也有不睡觉的时候，那便是小白找我玩的时候。

喜欢和小白玩耍，和她爬到高高的树上，和她一起懒懒的在屋顶晒太阳，有时也蠢到和她一起去河边捉鱼……

小白，我很早就认识了，到底有多久，我也不知道，感觉本来就认识似的。

我不喜欢到处走动，可能是因为懒，更多的时候，都是小白来找我的，最让我高兴的是，她有时竟会衔来鱼，她说，那是她留给我的。

最近，小白后面总跟着一只健硕的猫，有些赖皮，小白来找我的时候，他也会跟着跑来。看着他那和阿婆家大黄狗一样的毛色，我便无端的讨厌他。

他似乎故意在挑衅。

他问我，每晚能逮到多少只老鼠，我说，我从来不杀生。他便轻蔑的笑，笑我的无能，笑我不配做猫。

于是，我和他打了一架，虽然他体格强健，但在我眼里，终也和我一样，只是一只猫，并不是阿婆家的大黄狗，所以结果是以他惨叫着逃走而告终。

其实，他真的很具杀伤力，我比他伤的重，只是，我不似他那般的懦弱。

小白用她那湿软的舌尖，舔着我脸上一道道的伤痕，我很欣然。

日子，若有若无似的，就这样过着。我依旧很懒，想着有鱼吃，除了和小白玩耍外，差不多就在睡觉，依旧在有些炫眼的阳光下，依旧在有些恐惧的黑夜里。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怎样，是否会有尽头，我也懒得去想，能有鱼吃，能懒懒的睡觉，也就够了。

终于，有一天，男人决定带着女人，离开这个清静的村落，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我蠢蠢的想，或许是为了更多的鱼吧，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为什么。

女人伤心的对我说，原谅我们，不能带你一起离开，只好把你交给阿婆来照顾了。

男人和女人离开的那天，我有了一顿很是丰盛的早餐，一条很大的鱼，全都归我，于是，我特别的高兴，很馋相的吃着，女人做的鱼依旧是那么的好吃。他们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在向我挥手，看到了女人眼中有晶莹的液体。

我却没在意那么多，只觉得刚才吃的有些撑着了，于是，一溜的跑到屋顶，懒懒的睡觉。只是等我醒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我再也吃不到这样好吃的鱼了。

虽然阿婆待我不坏，但在阿婆家的日子，还是很难受，因为阿婆家能吃的鱼的日子更少了，也因为阿婆家的那只大黄狗，感觉他总是盯着我，像是要把把我吃掉似的，我见过他啃骨头的样子，比我吃鱼的时候还馋，也更可怕。

所以，越来越多的时候，我都呆在屋顶，依旧呆在那个茅草屋的屋顶，因为已经习惯了我每次都睡在那儿的那个地方。只有在很晚很静的时候，才偷偷的跑回阿婆家，吃点残冷的东西。

小白也还会来找我玩，和她一起玩耍，便是我除睡觉外唯一的一件事了，也算是比较开心的事了。

可是，小白走后，我依旧只能是睡觉。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

在一次睡觉醒来的瞬息，我分明闻到了许久都不曾闻过的鱼的腥味，于是，我一路寻去，爬上了一辆鱼车，在那饱饱的美餐了一顿，然后满意的闭上眼，继续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已是陌生的一切了。

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不时的会有阵阵刺耳的鸣笛声，还有那混浊的空气，有些让我窒息，甚至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我懒散的闭上了眼，在路边一个角落里，继续睡觉。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或许，我可以忽略不计。

也不知到底有多久了，在睡梦中，我会醒来，因为很饿。路边到处都有垃圾箱，有人们扔的残食，但却发出阵阵的恶臭，也还会看到有些蓬头垢面的人，在那里觅食，我又闭上了眼，不想在看，只希望自己能睡着，至于饥饿，就让它在我睡着的时候来侵袭，使我不再醒来。

我忽然觉得，有人把我抱了起来，我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清丽的有些稚嫩的女孩。我想挣脱，我的前爪在她雪白的衣服上留下了几道黑黑的痕迹，她低头看了看，却对我灿烂的笑着，我便不再挣扎。

女孩带我回到了她家，宽敞，漂亮，整洁的家。然后给我洗澡，还撒上好闻的香水，我一直都静静的，任由她摆布。她说，好听话的小猫。她还跑到厨房，拿来了一盘我从未见过的鱼，我一下子冲过去，恶狠狠的吃了起来，因为实在太饿了。我看见，女孩的眉毛笑弯了，很好看。

女孩叫晴，正在上高二。

晴的妈妈是反对我呆在这的，晴说，我会看着它的，不会让他添乱的。在晴的再三恳求下，我终于不用露宿街头了。

后来，我才发现，呆在这里，真的很好，因为每天都能吃到鱼。没想到长久的想鱼的梦想，片刻间，就这般容易的实现了。

我也慢慢的知道，晴，经常是不开心，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听听音乐，或看看书，或在洁白的纸上胡乱的画着，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呆呆的站在阳台边，看着那并不清澄的天空。

我很奇怪，因为很少见到晴的爸妈，这么久了，只见到过她爸爸一次，一个西装笔挺，眼光精明的男人，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她的妈妈倒是见到过几次，打扮的有些妖艳，但她却是讨厌看到我，所以，我也懒懒的呆在晴的房间里，不愿出来。

晴，经常逗我玩，有时，会呆呆的望着远方，呓语般的说，你要是像多拉A梦或者咖啡猫那样，能开口说话，那该多好。

我便会“喵喵喵”的叫，直到她笑，虽然笑的有些勉强，有些无奈，但她的笑容真的很好看。

晴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把我放在她的枕边，有时甚至会抱着我入睡。我想，晴是有些孤独寂寞的。

我在这里却是过的很好的，或许，只要有鱼吃，能懒懒的睡觉，日子就过的很舒适，不像晴那样。

晴，有时会从宠物店买来所谓的专用猫食，我只是感觉那个盒子特别的漂亮，至于它的味道，总觉得怪怪的，吃一口便不愿再吃。晴也会自己下厨，亲手做鱼给我吃，虽然没有原来那个女人做的好吃，但我仍就喜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懂了有总比没有要好的道理。

突然想起以前的男人和女人，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日子是不是依旧那样淡然美丽，还有，真的很想能再吃到女人做的鱼。

我依旧每天都在睡觉，白天睡，因为灰蒙的天空，那太阳的光芒也不似那么的炫眼，但却无端的多了些莫名的压抑；晚上也睡，依旧是恐惧的黑夜，但总算是省了去吓唬吓唬老鼠麻烦，因为这个漂亮的房子里，根本就没有老鼠。这大概也是城里猫少的缘故吧。

唯一少了的，便是没有小白来找我玩了。不知道小白见不到我的时候会怎样，会不会大叫着，四处找我，还有，那只讨厌的猫还会不会跟在她后面。

突然也觉得自己很可怜，没有了小白，也就没有谁能懂我了。所以，我会经常的想起小白，想起和她一起玩耍的时候。

最近，黄昏的时候，总可以看到，一个男孩送晴回来，晴会笑着和他挥手再见，男孩会等晴走了进去，才慢慢转身的离开。

我可以看到晴那微微红润的脸，看到她那有些羞涩的笑容，很可爱。

晴会无故的出神，傻傻的笑，会拿起画笔，画纸上那个人，有点像送他回家的那个男孩。晴也会拿起红线，似在编一个手链，晴说，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到晴慢慢的高兴起来，我也会高兴的叫上几声。

我依旧每天躺在阳台上懒懒的睡觉，有时想看看澄蓝的天空，可这里的天空总是那么的混浊。还有，有点怀念那个茅草屋顶，睡在那儿，比睡在阳台上可要舒服多了。

黄昏的时候，依旧可以看到男孩送晴回来，可以看到他们脸上那种幸福的笑，我曾在男人和女人的脸上看到过，我想，晴和那个男孩，一定也像男人和女人那样幸福。

我也会无端的想起小白来，不知她现在怎样了，还会留鱼给我吗，还会和我一起玩耍吗？

仍旧是黄昏，有飘着白云的黄昏，男孩依旧送晴回来，但却没看到他们脸上以往的笑，反而是有些的漠然，似乎彼此不曾相识。晴没有像往常那样挥手再见，男孩也不等晴进去，就早早的转身离开了。

晴回到房间后，把所有的画纸揉成一团，扔到纸蒌里，又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将那根红线编的手链，一节一节的剪断，散落在风里，不知去向何处。

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我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发现，那变幻的白云，竟幻化出小白的样子，我“喵喵”的大声叫着，那白云却越飘越远。

我回头看了看满脸泪痕的晴，毅然的跳了出去，不顾一切的向着白云的方向跑去，固执的以为，那就是小白。

一辆小车呼啸而过。

我迷糊的看到了小白，她依旧给我衔来了鱼，还看到了一对幸福的男女，那个男人有些陌生，那个女人，似乎是晴的模样。

然后，我便沉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