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朵滴血的刺玫瑰(组诗)

《视 网 膜》

地平线上，所有的坑洼
都注满了苦咸和殷红
马队摇响风铃逶迤而过
鹿群因过于机敏而受惊
老牛在有滋有味的反刍中瞌睡

篝火歌唱于草原的宽博而自诩太阳
流萤游乐于花丛的涵默而自诩星星
所有呼啸而过恶狠狠地咒骂历史的季风
其实都长有同一着色

在涨价的潮水冲垮时间的堤岸之前
所有积压货都捞足了妆奁
群鼠疯狂地啮咬着山项的那面大纛
五月的天空因流云浓积而黯然
在这尘烟密布的街口
不要相信任何声嘶力竭的吆喝
手执屠刀的那张脸，在溅血之前
亮出的是兴奋而诱人的微笑

催债的恶魔已不再青面獠牙
她在高级美容院花足了本钱
于是，所有漂亮的脸孔都令人望而生畏
人海的荒漠里很难找到信任的甘泉

陷于漆黑阴冷的蝼蚁们
渴望温暖和光明喷薄而出
太阳想给所有地域都覆盖爱
因此，给所有地域都留下了恨

站在篱笆上颂扬晨曦的雄鸡
因漂亮的异性而勃勃激情
碾不碎长夜的怨妇，用幽怨的笑
作为孤寂日子的调料……

地平线上，循环着某种永恒

《处 女 膜》

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见到
处女膜在大街上到处张贴
醒目的价位，并不高
修补的医术，并不难
重造的心情，并不痛……

曾经的那么神圣
让人千百年的膜拜顶礼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横亘于历史深处的
贞节牌坊，烈女传
在历史的厚重里，你
庄严成为女人尊严的高度
也标出男人自私的深度

时序轮回，一夜之间
修补处女膜，成为了时尚
鸽子血、黄蟮血充当处女红
在“开处费”与修补费之间
十分悬殊的差价，重新撑起
一个古老而顽强的职业

有的女大学换下校服
敞胸露背开进夜总会
酒杯、钢管舞、镭射灯光、安全套
洞穿了千百年的道德和廉耻
更堆迭起了——
世风沉沦的高度……
于是，茶楼酒馆里到处传说
处女膜已经深埋在历史的古远

呵呵，一个把处女膜
都整理成为钱眼和权柄的年代
如何安放得下纯洁和贞操？

《耳 鼓 膜》

一个指甲大小的薄膜
那小小振幅的嗡嗡共鸣
可以决定一个朝臣的生死
也决定 一个王朝的盛衰

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你
都在选择，选择
甜言蜜语，阿谀奉承 选择
谗言谎言狐言媚言妖妖言 选择
假话空话大话废话无话找话

你令忠心耿耿的比干刳心 令
忠诚正直的晁错腰斩 令
赤胆无私的张志新、遇罗克牺牲 令
直率温厚的韩愈、马寅初倒霉

仅仅，因为李世民的纳言
而造就了魏征的忠谏
就成为一个独步千古的例外

从牛车、弓箭、马背的日子
到飞机、火箭、登月的世纪
从竹简、绢帛、毛笔的岁月
到笔记电脑、高速公路、互联网的时代
你依然故我，在选择……

真话、实话要进入你的听觉
诤言、忠谏要为你所纳用
确实难，难，难
难于上青天

考验的不仅是勇气和责任
还有赤诚，以及为真理
而献身的无私无畏的赤诚……

《胃 粘 膜》

完全可以统计
有人如何咬烂祖宗的江山
还有多少人咬碎了自己的头颅
可是，谁能够算得清，你
要消化多少个糜烂的王朝？

你承担不起，艰辛劳作后
掏心挖肺的碌碌饥肠
你承担不起，百里跋涉后
空胃磨壁的头晕眼花

可是，薄如蝉翼稀里糊涂的你
一生却要承担六十多吨食物的重量
这里面有鱼肉，有粗糠，有蔬菜
还有数不清的软硬冷热和苦咸酸辣

当今的中国，你每年消化数千亿的公款
消化一座三峡大坝或者上千架战斗机
这里面，有人情，有应酬，有客套
更有原则有交易有腐化堕落有贪赃枉法
乡村的教室四面漏风课桌缺脚
都市的饭桌却山珍抛弃海味剩余美酒溢杯……

曾经有人咬烂祖宗的江山
曾经有人咬碎自己的头颅
下一个，消化力这样强的你
会消化掉的可是——
哪一个？

（1987年11月开始构思并写出《视网膜》，其后一搁长达18年；2005年草成《处女膜》、《耳鼓膜》和《胃粘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