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美莲达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14 19:17 阅读:
一、

去青山看美莲,也许是芙莲,无所谓了,透过镶在墙上的防暴玻璃窗,她的长发依旧,发捎依希还留着当日挑染的紫色,盈盈一握的颈缎白皙,锁骨上的红痔一如相思豆般,容颜依然,只是纤眉下的瞳中再没有美莲那种淡然如水的恬淡,也没有芙莲的诱人的狂热,茫茫然,她现在谁也不是,我见她一个人絮絮的自语着,目光游移,扫过玻璃窗,我以为她会停留,希望她能认出我,便把脸靠的近些,她只停了十分之一秒,便转向了天花板,把套在约束服里的背影留给我。

医生说她是最没有希望的疯子。

二、

这房子的屋顶尖尖的,颇有欧洲风格,阁楼开了一扇圆窗,红色的,墙外还镶着一圈五彩玻璃渣子,前面搭着个铁架子,放着几只旧瓦盆,可以种些吊兰类的植物,我没有种,因为铁架上遮雨的洋铁皮破了,一到下雨天,风刮的“哗哗”响,有时候铁皮磨过贴着面砖的墙,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像用夹着杂质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字,让人的后颈皮一阵阵的收紧。

起先的几个月,我一直找不到这个声音的。那时没有想到阁楼。我只上去过一次,它是锁着的,用一把老式的四角包铜的长锁着,房东带我上去过一次,从二楼沿着垂直的梯子攀上去,有个容一个人爬上去的入口,是房子的第三层,就像房子隐蔽的夹层。

房东最后一次上上下下的打量整幢房子,眼角有些模糊,拈着手绢的不停的来回拭着,他是四十多岁的男子,开始谢顶,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那手绢本来是抹那颗油光光、汗津津的脑袋的,我仿佛还见他还擦过鼻涕,此刻扭扭捏捏的拭着眼睛看起来很滑稽,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他是大学教授,还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洽谈买房之时小男人的习性让我很是头痛,印象中艺术家应该是一掷千金,不善与人锱珠必较的讨价还价,他相反,正如莎士比亚说的“一根头发的九分之一也要斤斤计较。”我还是安慰他,这房子就算卖了,你也可以回来看看的,他如释重负吁出一口气说不回来了,既然决定卖了,就不打算再回来了,那种轻松的表情让我疑惑,竟是逃离出狼籍的如释重负。

阁楼上没别的东西,是间画室,墙面雪白,因为年月久了开始泛着一层暗黄色,却很干净,窗户是封着的,从铆口打折的铁钉来看,显然封了没多少日子,光源从尖屋顶的天窗投下来,墙角支着一具画架,画纸上依希是个女子跳舞的雏形,身上的旗袍缀着大朵大朵的红花,持着羽扇,蹁跹妖娆,脸上尚未着墨,一笔玉颈上点着一粒朱砂,好似妙笔下去不小心溅了个红点,就索性描上个红痔。纸是雪舫白的,新的,我指着封住的窗问,怎么把这窗户封了,房东的表情像是让人踩了一脚,吃吃的说,窗户坏了,而且对面没什么好看的……再说这房子够大了,你又不用来阁楼住,窗封着就封着罢。

他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我没再问,只想快点打发他走。下楼的时候,他把入口的拦板阖下,上锁。声音大的吓了我一跳,仿佛要永远的封存这里。

若不是见美莲,我不会想到声音是出至阁楼,她的房子与我的间隔一条窄窄的巷子,这一片旧宅的式样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她的却装修的很好,只不过是那种暴发户式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贴到面瓷砖上的装璜,譬如二楼原来装着镂花的楠木格子窗,与枣木的栅栏相配,他却拆了,按上个铝合金,再配上不锈钢窗栏,一扇大门倒是实木的,泥金的描龙刻凤,包银的松鹤延年活脱脱寿材铺的门面。

美莲与“男友”住在一起,当然这只是为了说的好听些,英文中“女朋友”就是“情人”的学名一样。她男友一个月只来一两次,我见过,小日本姓龟田般的人物,一张脸油光发亮,仿是《儒林外史》中范进的屠夫老丈人扇过的那张脸,五短身材撑在名牌西装里,袖口的商标零星的挂着,挽着一截裤管。

美莲一如人名,长发漆黑如瀑,脸很有立体感,带有几分犹太人的血统,高鼻深目,睫毛密长,眼中常常有丝厌倦般淡然的眼神,像嗜睡的猫假醒时瞥过一眼。很奇怪这种眼神是不该出现在勿为柴米担忧的女人眼中,她的年龄像一个迷,眉角的纹路可以肯定风华春逝,身上的一切特征却无不散发着年青,所以说女人的年龄既是最不容掩蔽却也是最容易欺骗。

那天有雷雨,晚上十点多开始下,骤骤疏疏的下到凌晨一点,打的回家时看到路口出了车祸,的士司机啧啧有声“这开轿车的真是不怕死,竟然去撞大货车,嫌命长吧。”我探头看了一下,蓝色轿车的大半个车身陷进货车底盘,玻璃渣子散了一地。司机打了个响哨,指着路口说“开不进去了,你自己走两步吧。”我顶着皮包冲进雨中,回头望了一下肇事轿车,泛着蓝幽幽的光亮,妖异的颜色。

巷子两边亮着惨白的路灯,我听到有女人的笑声,有些颠张,放浪形骸的味道。美莲跌坐在巷尾积起的水洼里,一只高跟鞋跌在不远处,另一只鞋带松着,似脱非脱的悬在脚上,穿着一件缀满大朵大朵鲜艳花朵的旗袍,发丝顺着雨水贴服的粘在脸上,颊上奇异的两片酡红,添了几分妖邪的味道,胸口解着两个如意扣,她挺着胸,扯着前襟让雨水灌进去,享受的笑着。

“你,你没事吧?”眼前的情景有触目惊心的感觉,此人还是那个端庄有礼且冰冰冷冷的美丽少妇么?“嘿……是你啊。”她转过脸,眯着眼睛像猫。“那没用的家伙跑了,他真的把房子卖给你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美莲脸上有这种表情,一种低级暗娼招揽顾客的笑容和眼神,那么到位。

“你是说李梅厅教授?”我见她撑着手想要爬起,便扶了一把,她顺势倒了过来,雨水浸透的身躯凉凉的像蛇一样缠来,我慌忙的推开,“哈哈……你们这些男人!”她嘻嘻讪笑着,慢慢的站直,身上一丝酒味都没有,我原以为她喝醉了,“不是他是谁。”她说,脸皮出现鄙夷中还羼着些暧色的味道,很像旧时的妓女嗤笑嫖客是银枪蜡烛头的味道。

路灯电力不稳定,此时徒然的增加了电力,白刺刺的,我看到她脖子下锁骨间的红痔,一点殷红的朱砂。

三、

原来阁楼上的画像是她!我怎么也不想把美莲与市侩的李梅厅联想在一起,有种馨香芝兰与鲍鱼之肆搅在一起的感觉,而且是搅成黏稠状的,对漂亮女子的倾慕出至男人的本能,我也不例外,当初买房子时,美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偶然见她穿着绛色碎花的旗袍在巷子里走过,到了小巷的最窄处低低的经过我的鼻端,很淡的茉莉花香,我便心说是这里了。

第二天清晨我躺在床上,不想动,雨还下着,风似比昨夜大了些,那种声音“嘎嘎”的不停不歇,韵调慢慢合进美莲昨晚离去时唱着调子,周旋的《夜上海》。我一骨碌爬起,冲上楼,撬锁费了很大劲,阁楼拦板“吱呀“一声开了,我屏住呼吸,仿佛楼上关着古希腊神话中待人而噬的怪兽米诺陶洛斯,幸运的是阁楼一切如初,那张画静静的躺着,我听到那个令人牙酸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还有美莲说话的声音。

圆窗正对着另一幢房子,装修的金碧辉煌,窗台一线开的铝合金,套着不锈钢的护栏,楼下,美莲替她“男友”整整衣领,俏生生的招手作别,与往常一样同路上的熟人打招呼,微笑示意,不经意的抬头看了这里,那一眼想是习惯的动作,却也知道这窗是封着的,只是习惯性的瞥一眼,乍然之间看到这里也有人在看她,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抚住胸口,那粒朱砂处,然后便匆匆的回屋。

我回身看画架上的画卷,惊骇的跌坐在地上,画中女子留白处的脸上已添了眉目,依希就是美莲巧笑倩兮的样子,打电话给李梅厅,我不是信鬼信神的人,只有他才有这阁楼的钥匙,何况画画还是他的本行,他的反应吓了我一跳,第一句话是“是她,一定是她。”我问“是谁?难道不是你?”我听他低低的骂了一句,大意是谁的母亲,“当然不是我,是芙莲!”说完顿然止住,像泄了什么机密,为了掩饰不住的喃喃“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你放心,我会处理的,你不用害怕,我,我过来一趟吧。”我听他呃的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我挂了电话,心说怕是你自已害怕吧。

雨天的夜晚来的早,黄昏时分便有些天黑的架式,我听到叩门声,以为是李梅厅,没想到是美莲,她抱着一只扎着红绸缎的小狗,一头黑发有几缕染成了紫色,披在肩上,竟然有些妖精的味道。

我愣了一下,问;“你认识一个叫芙莲的人吗?”她也愣了,摇了摇头;“她是谁?”怀中的小狗跟着汪汪叫了两声,她抵着小狗的眼睛亲了一下,见我盯着看局促的笑了下“我喜欢动物的眼睛。”见我不解,便耐心的扳着手指解释;“我喜欢吃眼睛,不管是鱼的还是猪牛羊的,我都喜欢吃,亲它们也是从眼睛开始。”末了,添上一句;“亲男子的也是。”

我没细想她的话,她突然问;“早上你在阁楼的窗户前吧?”我说是,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以前的跟李老师学过画,就在那里,后来他把窗户封上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起昨天夜里巷口那一幕,问;“昨天晚上你怎么回事?”她一脸茫然,“昨晚我在睡觉啊,什么怎么回事?”我盯着她的眼睛,她没有躲闪,眸子纯正,并不像在骗人,难道这里还有一个跟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这不可能!或者昨晚?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李梅厅来的时候,天完全黑了。美莲刚走,我朝门外努努嘴,“你的画中人刚走,还真不凑巧。”他说我看见她在的才没进来,现在估摸她走了,说罢正色道;“你少碰这女人,她有病的。”我不以为意,想来吃不到葡萄的还不只是狐狸,便笑了笑,问他怎么处理阁楼。

他寻了沙发坐下,“有酒吗?”我开了罐青啤给他,他接过也不喝,盯着撕口处上溢的啤酒泡沫出神,差不多一刻钟,突然问;“喜欢王家卫的电影吗?”我摇头“看不懂,我是俗人……”本想出言讽刺几句他这位大艺术家的,他抢断我的话,“看过《东邪西毒》吗?”我有些不耐点点头,他又问;“《大话西游》呢?”

“你要干什么?我问你怎么处理我的阁楼,你扯这些干嘛?”我吼着,他挥挥手示意听他说,“你要是看过,我说着就会容易一些……”他搓着脸,把最后一个字拖成颤音,带着哭腔。“看过。”我无力的回答,他喝了一口酒,“《东邪西毒》里林青霞演一个叫慕容燕的人,即是慕容燕,又是慕容嫣,你知道吧。”我说知道,就是后来那个对着自己倒影练剑的独孤求败。他点着头;“《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晚上会变成青霞……”我打断他的话,这些我都知道,这叫精神分裂。

“我以前教过一个女人画画,她很有天份,她也算有丈夫的人,可我还是爱上了她。后来我渐渐发现,竟然有两个她,晚上与白天各有一个,而且不同,白天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晚上则是一个荡妇,当时我管不了许多,竟然利用晚上与她幽会……”李梅厅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想起昨天夜里,高声叫起;“你,你说的是她!美莲?”李梅厅艰难的点头,“她晚上叫芙莲。”

四、

夜愈深了,一阵音乐声若隐若现,李梅厅脸上出现了痛苦莫名的神情,“第一次发现她不正常就是从阁楼的窗户上看的,可以直接看到她的卧室,每天这个时候她都放同一首曲子……”

我跑上阁楼,临窗望去,对面铝合金窗大开着,幽暗的灯光中,一台老式的金属喇叭的放声机,转着一张黑胶唱片,美莲,也许是芙莲,一身雪舫白的旗袍上绣着一朵血色的大牡丹,手里拿着一把羽绒扇,翩然摇曳……我看到李梅厅摇摇晃晃走进她的卧室里,芙莲欣喜万分的拥抱他,两人说了几句话,她便把嘴凑上亲他,我不知道该继续看还是掩上窗,隐隐中觉的不对,一声惨叫传出,李梅厅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血不停的渗出。

“我喜欢吃眼睛,不管是鱼的还是猪牛羊的,我都喜欢吃,亲它们也只亲眼睛,亲男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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