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亮丽的风景线

带着些微的失望、些微的抵制，再带着些微的随意，我逐渐远离喧嚣的街市，摆脱成队的游人，顺着青石铺就的小街，闲走到古城的外围。这儿是纳西原住民的居住区，小巷深深，市声依稀。走在青石板路上，可以见到遛鸟归来，迈着从容步伐，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小巷里的老人；三三两两着民族服饰的纳西人，在屋檐下对坐谈笑；门前小溪畔，一位纳西妇女在清冽的溪水里漂洗全家的衣裳，看家的小狗儿在她身后转着圈地撒欢；正是晌午时分，家家门口摆放着一只引火待燃的小煤炉，火光混着煤烟，弥漫在四处的街巷；也有八、九岁的少年晃悠着，踢着一个空竹筐一路而下，满腹心事的样子；在这样一片朴素的画面中总会有一个或几个披星戴月的蓝布身影慢慢地拾阶而上。跟在这些老妪身后，穿过铺面简单的一个补鞋铺或小吃店，经过所中学和小学，或许她们会带你进了一座栽满鲜花的小院，或许出其不意地，发觉自己站在一座挂着一排排蓝靛布的染房里。

禁不住好奇之心的引诱，透过纳西人家虚掩的门扉，满院的树木花草、书画楹联立即闯入视野，看不尽的飞花滴翠、品不尽的书香风景，更兼时有葫芦丝吹奏的唐宋之声绕梁而起，真是别有境界；几个纳西族老人怀抱着小孙子，正悠闲地坐在廊下，仰头看雨，聊着天,笑意留在嘴角，高原的日光透过雨帘泻在他们身上，使他们黝黑的脸庞看起来也好象跳跃着圣洁的光芒。就在这一瞬间，时间的脚步仿佛突然停滞，我嗅到了千百年来这座高原小城纳西人的生活气息。

在丽江一带，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娶个丽江婆，赛过骡马驮；要的丽江婆，终年不愁。”初听这话，我只是淡淡一笑。然而，到了丽江，对此却有了深刻的理解。纳西人的生活方式在中国人中是很少见的。纳西男人过着幸福的日子。他们心灵手巧，种花养鸟、棋琴书画样样精通，就是不干家务和农活，所有的事务都压在女人的双手和双肩上，是她们支撑起了每一个幸福的家庭和纳西族美好的明天。支撑纳西男人生活方式架构的有七个字——棋、琴、书、画、花、鸟、茶；相对应的女人也有七个字——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仅仅相同的一个“茶”字，涵盖的内容也是天壤之别：女人煮茶，男人饮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纳西男人创造了纳西文化，但让纳西文明得以脉脉传承的，却是担负着双重生产责任的纳西女人。通俗的说就是纳西的男人在精神文明的天地里恣意挥洒，纳西女人在物质文明的田地里辛勤耕耘。可以这样说，丽江男人的精致，是以女人的粗糙为代价的！纳西妇女有“披星戴月”的美誉，纳西姑娘不一定要长得好看，但是要聪慧勤劳。在丽江，没有一个纳西族妇女或姑娘是懒惰的，她们从早到晚都在做事，不但能负重，还精于商业贸易。正因为纳西女人的聪明能干，才造就了一代代舞文弄墨、精通琴棋书画、一副隐士气质的纳西男人。丽江人才辈出，闻名遐迩，与女人们的披星戴月是分不开的。“像蜜蜂一样劳动，像蝴蝶一样生活”，说的也是这个意思。纳西女人一年中只在大年初一睡一次懒。女人们从早到晚干活，从体力活到做小生意，从打整农田到宰鸡杀猪，从缝缝补补到烧菜做饭，个个是能手。纳西女人的勤劳都映在了“披星戴月”的传统服饰上。

有趣的是，纳西族妇女外出，无论走亲访友，还是出售自己种的蔬菜瓜果、上集市购买自家用的物品，都身背一个背篓作盛物之用。有时为了孩子，外出还用背篓将孩子放在里面，背在肩上。在丽江，我不断看见这样背着背篓的妇女。甚至，连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女孩，身后也背着一个背篓，代替书包。在丽江，我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上世纪三十年代，一个美国传教士来到丽江。路上，他发现前面一个纳西族女人的背篓冒出烟来，以为背篓着火了，赶紧跑上去，想帮助那名妇女把火扑灭。没想到，背篓里一个男人正在抽烟！这男的不是别人，正是篓主的丈夫。千百年来，勤劳善良的纳西妇女受当地传统习惯所影响，从小失去了学习文化知识的机会，命运使她们一生下来就得干没完没了的体力活，披星戴月地劳作着。可她们认命，年年岁岁，日日夜夜为家庭、为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孩子操劳着，从无半点怨言，从没有丝毫偷闲之念，似一把绿荫大伞支撑着家庭，支撑着男人的一方驰骋的天地。真可谓，纳西族妇女肩担日月，力扛家庭重担，不愧是纳西族男人生命的辉煌。

在古城，随处可以看见慢悠悠行走的纳西妇女，优雅而庄重，她们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靥，洋溢着安居乐业后无跌宕情绪的惬意之光。她们总是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喜欢之事，平和安祥地把生活之酒酿就得有滋有味。她们珍爱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舒心宽怀地享受着生活的福祉。古城人的生活如同他们的青鳞瓦舍，在这温馨的土地上长成了随性惬意、香甜甘醇的花朵。

在丽江，最让人动容的，倒不是那有着小麦色肌肤和甜美笑容的纳西女孩，而是老妪。那些着民族服装的纳西老妪们既是纳西民族勤劳善良的象征，也是丽江古城最亮丽的风景线。一个或二个或总是三、五成群披星戴月的老妪们，不管走在哪个角落，你都能遇到她们。她们缓慢地走、轻轻地聊，偶尔扫一眼身边如织的人，那眼神是淡漠的、坦荡的，似乎无视于现在的喧哗。她们头戴蓝色布帽，腰系百褶围裙，穿着著名的披星戴月服饰，古朴而民族，袖口一律是挽起的，只是为了方便劳作；那绣有“北斗七星”的羊皮披肩，上面有七个彩绣的黄色的圆形图案，圆心各垂两根白色的羊皮飘带，纳西人称之为“披星戴月”，披带它以示自己勤劳无比，终日披星而起，月上才息，也可以抵挡塞外的寒气和垫着背负重物。她们黝黑的脸上岁月印刻似沟壑的皱纹，泛着高原的红光，挂着平静祥和的微笑，透出人生世道沧桑。她们背着背篓，脚步蹒跚，神态悠闲地走在街上，把丽江显的更古朴，同时丽江也把温柔平和的光折射在她们身上。在这里，老人和古城是如此的相似相通，你只要用心观察一个老人，也就能读懂丽江的古韵。她们爱晒太阳，长椅被占，她们就一溜地坐于这里或那里的店铺门前，以一种姿势看向远方，很悠长很悠长的目光，好像是歇息，又好像是望风观景，你顺着那目光以为能找到点什么，但你看过去却不知是什么。每天在四方街，你都可以看到她们在那里手挽手、围成圈，跳着本民族节奏简单的舞蹈。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赚取游人的钱，只是自得其乐。累了，她们就坐下歇息，睁着浑浊但是依然和年轻人一样好奇的眼睛，看眼前如织的游人。在劳累和艰辛中度过了大半辈子，现在她们尽情享受着她们快活的时光。看着她们跳舞，是会让人热爱生活的。

看着眼前这些纳西老妪，我突然有一种意识，丽江古城的深沉厚重，不仅仅在于它的民居建筑，还囊括着与古城和谐并存的幽雅环境和人……

2004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