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西游之天下第一

我有了西天，我做了神仙。

过去往事飘散如云烟。

那张熟悉温柔的脸，如何让我看的见？

拥有了自由，失去了红颜。



1

我走在空旷无人的旷野，仿佛此时世界只剩我一人。我有了一张猴子的脸，我学会了万人无敌的法术。这些年，我陪着师傅走遍天涯，路过海角，朝着天竺的方向行走。观音告诉我，只有到天竺取回真经，我才能成佛，回归西方极乐世界。

我有两个师傅。第一个是教我法术的须菩提，他犯了情戒，爱上了观音身边的一位天圣玉女。他知道在天庭已无法修炼，因为作为神仙，爱上一个人是万劫不复的事情。于是，他自己偷偷的下了凡间，在一个叫灵台方寸山的地方静心修炼。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感觉他那张脸苍老的令人心碎。其实，我明白，真正爱上一个人，无论如何逃避，都是忘记不了的。

须菩提师傅说他有七十三变，但只教了我七十二变。我问他为什么不全教会我，他说最后一变是要靠你自己领悟才能学会的。有慧根的人自然能学会，没有慧根的就算强求，也无法成功。我一直无法体会到什么才是那最后一变，直到我不可一世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时，我才明白，原来师傅所说的那一变，就是要我明白变通。即能随机应变。那个变，才是最那学会的。

至于第二个师傅，就是现在和我一起去天竺取经的唐三藏。遇见他是在我被五指山压了五百年后的某一天。他见我被那么大的山压着，心疼的问我是不是很辛苦。然后当我让他把五指山上那张咒符拿掉时，他愉快的答应了。随后，天崩地裂，我从五指山下蹦了出去，恢复了自由之身。如来说过，能给我自由的人，一定能化解我无数的困惑。所以，我跟随他一起西行，希望能走到自己想到的彼岸。

随他一起西行还有一个原因，我无亲无故。尘世没有了值得我留恋的东西，空凭一身本事，却无人相伴，又有何趣？现在有很多人说喜欢孤独，我知道，那只是安慰自己的一种借口而已。找不到或是失去了相伴的人，才是真正的理由。

2

在西行之前，在我有了孙悟空这个名字之前，在我被如来的五指山压了五百年之前。我有个不为人所知的姓名叫至尊宝。我出生不知，父母也不在。流浪了19年来到一个叫水云村的地方，从此不想离去。因为在那里，我喜欢上了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子，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小雯。

小雯是药店老板的女儿，每天我都要绕过很长的一段路，去那里看她。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和我相恋了。相恋的理由，直到现在，我自己都无法回答。在这个世界上，关于爱，关于情，是无法给予理由的。当你一味的思索对方为何爱你，或是想象你为何喜欢对方时，已经背离爱情的本由了。我只相信一句话：因为爱，所以爱。没有别的理由。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在我来水云村的那几年里，村里连年大水大旱，村民收成极少。一个算命的说，是因为我的缘故。我身上有许多异数，我到达的地方注定多灾多难。于是，村民愤怒的把我赶了出去。小雯是当时唯一一个信任我的人，她不相信我是灾难之身。被村民赶出村子后，我躲在村外不远的山林里。小雯每天傍晚都要带着很丰盛的饭菜过来找我，那时我看到夕阳照在小雯身上，很像是一幅画。

我们躺在稻田的草垛上，望着星空。那是个夏天，萤火虫飞来飞去，小雯总会开心的告诉我，看，这些小生灵多幸福。我知道，我更幸福，因为我有一个如此善良美丽的女子，陪着我，信任我。我多想一辈子就这样，每天看着小雯，陪她躺在稻草上看星星，听青蛙虫子的鸣叫。这些简单的幸福，我相信全因爱到深处。

可是，幸福总是短暂的。当有一天，小雯救了一位受伤的老人，那个老人看着小雯。他告诉小雯，她很善良，可以做观音身边的天圣玉女。小雯微笑着说，做一个有情有爱的凡人就够了，何必梦想成仙成佛呢。老人摸着胡须点了点头，他说他是天上神仙史官，主管神仙下凡和凡人升天。随后，我发现自己全身变轻，然后飘起来，然后化着一道金光消失在天空中。我成了一名神仙。

在天上，我遇到过那位神仙史官。我说我要下凡，我不做神仙，为什么要逼我上天。他说，一切都是注定的，你不能改变命运。你的前世作孽太多，今生无论谁陪在你身边，都会受灾受难。只有在天上修行静心之后，才能化解自己的异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所谓的修行静心，就是要我忘情弃爱。

3

天庭的生活是孤单的。每天无数个神仙经过，无数张脸寂寞又陌生。我唯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天庭的气宇山上，看着遥远的凡间。

我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神仙。她每天都要编织许多的七彩云霞，然后把它们抛向天空，顿时天庭七彩四溢，十分漂亮。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如果只有一种颜色，那多单调，生活多无趣。并且她还告诉我，她的名字叫紫霞。

紫霞让我明白了原来天庭里不全是孤独与冷漠。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叫冰峰冷谷。那里有一个容颜美丽的女子叫饮冰人，因为她每天都在吃冰峰冷谷的冰雪，身上的肌肤冰清玉洁。我问紫霞是不是因为爱美所以要吃冰雪。紫霞笑了笑，她叹了口气，说其实饮冰人是个情痴，她的爱人因为触犯天条，被关在冰峰冷谷里。从此，饮冰人每日守护于此，她一口一口的吃掉冰块，希望一日可以吃完整座冰峰冷谷里的冰，重见她的爱人。

我不由的感动。从来觉得爱就是温暖，就是快乐。没想到，饮冰人这种孤独的爱甚至痛苦的爱更让我震撼。我想起了小雯，想起她看着我升天后落寞失望的样子。以前她常问我，我爱不爱她？我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说出那三个字，现在才知道为时已晚。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抱紧她，然后告诉他：我爱你。

紫霞说她希望他的如意郎君出现，那个人像个诗人。可以带她去天山上看雪，可以去东海边听海。我说会出现的，一定会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都不要轻易绝望。

4

紫霞每隔十天就要去南海那里看一次她养的珍珠，三天后回来。她不在的时候，我就傻傻的坐在气宇山上。白天看云，晚上看星。从来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别的事情。

有一天，我依然如往常的坐在山上。我突然看到几名天兵拖着一个人，那个人神情痛苦，高声的叫道“别把我打下凡间”。我不懂规矩，走过去让天兵别拖着他，那样会很痛。天兵愤怒的叫我走开，我说你们这样做就是错了，既然要把他打下凡间，为何还要如此折磨他？天兵二话不说，走过来打了我一顿。那个被打下凡间的人，满眼感激的看着我，他说很谢谢我，他叫天蓬，希望以后能遇见我。

天蓬被扔下凡间的时候，留下一句话回荡在天庭里：“我爱你，嫦娥！”我知道，这肯定是他喜欢的女人。因为他的女人在天上，所以他不想步入凡间。有爱的地方总是美的，就算这个地方是了无生趣的天上。

我被天兵拉入大牢关押。几天暗无天日，直到紫霞过来看我。她说，你真是胆子大，竟然跟天庭作对，不过我很欣赏你这样做。随后，她把我救了出去。坐上她编织的七彩云霞，飞出大牢。我突然记起了天蓬那无助的声音，突然之间很难过，眼泪唰唰而流。紫霞安慰我别伤心，她带我又去了一个新鲜的地方，叫快活林。紫霞说，这里住着一个神仙叫晴天公子，能躯赶走人的忧伤。

我站在晴天公子的面前，她很和善。看到我泪流满面时，微笑的端了一杯茶给我喝。当我喝下时，顿感内心舒畅。她说这杯茶叫“清风茶”，取天上清风精华酝酿而成。我说，晴天公子，你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很开心呢？她笑了笑说，不是每个人一辈子都会如意，重要的是他能在不如意的时候坚强，那么他便会快乐起来。快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紫霞开心的说，是不是开心了点呢。我点了点头。紫霞说，其实晴天公子也有难过的时候，当她伤心的时候，就会下起莫名的雨。雨过天晴后，我们就知道她已经不再忧伤了。所以，我们都叫她晴天公子。

不知道为何，紫霞和晴天公子的一些话，让我突然明白，一个人快乐是没有意义的。能给更多的人带去快乐，那才是真正的快乐。刹那间，我突然下定决心，既然回不了凡间，那就好好学会本领，以帮助更多像天蓬那样的人获得快乐。

5

紫霞因为把我救出大牢，被天庭惩罚做如来寺里的灯芯。我也被天兵抓住，要扔下凡间。本来重回凡间，我应该很开心。但是一想到紫霞，就因为救我而被罚做灯芯，那种心里的内疚感让我很难过。神仙史官说，你被打入凡间，只是暂时的，那里一定留不住你，有一天你一定会回来。

当我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成了一只猴子。我再也见不到以前的至尊宝。在花果山，我成了万猴景仰的猴王，他们叫我美猴王。随后，我遇到了人生第一位师傅，须菩提。

学会须菩提教我的法术后，再回到天庭之前。我去了一个地方，水云村。我想见见小雯。当我来到那个地方时，才发现物是人非。原来我离开这里，已经好几百年了。小雯早已死去。我去了地府，我要见到小雯的灵魂。奇怪地府没有她的亡魂。土地神告诉我，说小雯是因为被人逼着出嫁，而无奈自杀，自杀的地方是村外的湖泊。她的灵魂现在应该还在那条湖边。

夜晚我来到那条湖边，凭着自己的法术，我看到了小雯。她依然如当初般美丽，在湖边走来走去，看着天空。当她看到我时，害怕的说别伤害我，别把我带入地府，我不会害人，我只想看着天空，看看他在不在那里。

我强抑自己的眼泪。有人说男性不应该流泪，其实这是个误解。我认为在真情面前，没必要掩饰自己的感动，尤其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

我说，我不会带你去地府，你要等的那个人叫至尊宝吧。她点了点头。这时我才知道，我已是猴子之身，她完全不知道我就是那个叫至尊宝的人。我说我是天上的万物之神，至尊宝让我带给你一句话。小雯问我什么话。我说，他让我告诉你，他很爱你。

小雯开心的笑了起来。她感谢我，感谢我为她带来这句话。她说，你告诉至尊宝，要他当个好神仙，来世再和她重逢。说完，她就消失了。我明白，她是去投胎了。她的心里已经得到安慰，一个幸福的灵魂才能有个幸福的归宿。并且，我相信，来世她一定会快乐。

6

此后我马上回到了天庭。我拿着那根东海金箍棒，搅乱着天庭的一切。不得不承认，我痛恨这里。顿时，天庭大乱。无人抵抗的了我，他们只听的见我在大喊：把紫霞放了！

玉皇大帝被吓到趴在地上，我拉住他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如此痛恨情爱，为什么要阻止那么多快乐？我要毁了你这个天庭！

正当我打的无可开交的时候，一道七彩云霞出现在我眼前。那片云霞非常美，我知道紫霞回来了。紫霞轻轻的走到我面前，泪花含在眼睛里。她抚摸着我的脸，我那张长满了猴毛的脸。我回过头，怕她害怕这张难看的脸。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是一个英雄。”

“你不怕我这张猴子的脸吗？”

“你还是你，是至尊宝。是那个有情有义的至尊宝。永远也不会变。”

“你还会走吗？”

“恩，会走。我成了一根灯芯，如果没有了我，人间会永远黑暗。”

我让紫霞闭上双眼，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随后我只花了几秒，便带她到达了天山之颠。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跳起来抱着我，说至尊宝你真棒。我说，我记得你想看天山上的雪。

在天山上，我们并排坐着。看着眼前的风景，没有言语。之后我又带她去了东海，在海上看完星星，我们回到了天庭。

紫霞说，曾经她许过一个愿望，就是遇到一个诗人，陪她过着诗意的生活。现在她遇到了，但是不能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紫霞说的那个人是我。我并没有爱上她，只觉得她很单纯，单纯的女子让人倍感怜惜。而且我明白，我不是诗人。我心里有大爱，有大恨。大爱大恨都不能收放自如，怎能是一个诗人？

紫霞离我而去的时候，天边的云彩顿时消失。我问紫霞，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七彩云霞？紫霞说，只要你心里想着那片云，七彩云霞随时都会出现，而且只有你一个人才看的见。

7

紫霞走后，我去了冰峰冷谷，看到饮冰人依然在那里吃着冰雪。我走到她面前，她看着我，说刚刚看到天庭四处轰动，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有种特别的爆发力。我问她，你需要我为你打开这块冰峰，看到你的爱人吗？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让你们相见。

她笑着推辞。我问为什么？你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见他吗？她说，其实你心里想的和我不一样，你们的爱就是占有。我不是，我知道他在下面，他不会走，我们在天庭里永远也不会死去，所以总有一天，我会和他相见。如果现在你帮我见到他了，那又怎样呢？迟早都会得到的事，没必要计较太多，因为那样会助长我心里的欲望，有了欲望，爱怎么继续呢？

我走了。留下身后的饮冰人依然忙碌。我站在小时候我最爱看的那一颗星星上，看着自己的影子，才知道自己多么孤独。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孤单很远很远，直到现在才明白，任何事都会随时发生。而这颗星星，后来我才知道，叫天煞孤星。

我找不到方向。往后我唯一的事就是挑战各个神仙，以证明自己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或许能安慰我孤独的心灵。然后，再然后。然后我输给了如来，被他压在五指山下。

8



八戒喊我回去。他就是当初的天蓬，我成了一只猴子，他成了一只猪。记得须菩提师傅告诉过我，人的角色都是互变的，今天你看到这个人与你毫无关联，可能明天你就会成为那个人。

我和唐三藏师傅一起上路取经的时候，曾遇到过如来。我说，我犯过一个错误，就是输给了你，因为我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如来笑了笑说，其实输的是他，因为我获得了重生，而且因为我的情，紫霞化身的那盏灯光明异常，整个人间从此告别暗无天日的过去。因为这个原因，我是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有什么意义？唐三藏师傅说，每个人都是天下第一。相爱的人在对方眼里，是天下第一；儿女在父母眼里，是天下第一。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取回真经，从某种程度上，我们也是天下第一。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忘情弃爱，能不能领悟佛家的真义。至于天下第一，这个西游的故事，又有多少人知晓？



2005.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