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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飞飞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6 01:14 阅读:
一

春天来了,春天真的来了。

风昨夜从后山溜进村子,贼那样,清晨起来,发现田里的麦子的绿得发亮。当然了,和麦子一起绿的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草儿。村子里的人把那些草儿弄来喂养一种动物,那种动物被村子里的人唤作猪。

在我们村子里,除了李乔发家,其他人家都会养上一头猪。到了年终,请个满脸落腮胡的人把它杀了,剖成两片,放在厨房的楼梁上,烟熏火燎成一种泛黄的美味。村子里的人都管它叫腊肉,只有二傻子说那是猪肉。飞飞家里也养了猪,一头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的猪,我没亲自去猪栏里看过,但依旧能想象出它的尊容。

那天早晨起来,走出院子,我看见绿油油的麦田里晃动着一只到春篮。到春篮就是一种背篓,双肩式的,竹匠李竹根做的——村子里的到春篮都是他做的。村里人用它来装很多东西,比如柴火,比如麦秸秆,也比如吹进村庄的风和遗落在麦田里的往事,但更经常的,还是用它来装猪草。

带动那只到春篮的是一页瘦小的背影,那页背影就是陇飞飞。我们都叫她飞飞,除了站在黑板前的那个男人。他叫她的名字,陇飞飞。他是我父亲,名叫魏绪璞。

飞飞的右手提着一把小锄头,在麦田里小心地移动着身子。偶尔停住,举起小锄头,轻轻地挖下去,左手捡起那棵猪草,习惯性地抖动了一下,抖去沾在根部的泥巴,随后顺手扔进了到春篮。已有半篓子的猪草了。

我站在院门口的梧桐树下,对着她,放开嗓子喊了一句:飞飞!

她直起身,转过头,向我这边看了过来。笑笑,矜持地。





那年我九岁,飞飞比我小一岁。

飞飞和我同在一所学校念书,小学一年级,农村的孩子读书比较晚。我们的校名叫盐井小学,父亲是那里的老师。校长杨家松,统领着五个老师和全校学生。教学楼是两层的,一层三间,由青石块混生沙堆砌而成的。听说建到第二层钱不够,所以空着东头那间没建——也就是楼上只有两间。楼上的高年级学生经常在那小块楼顶上玩跳皮筋,让我们很是羡慕。

上课的铃铛是一块生铁,穿了个洞,挂在教学楼的屋檐下。一到上课或下课,校长就拿把火钳对着它使劲敲,铛铛铛,老远就能听见。校长他们家就住学校旁边,我敢肯定,那把火钳是他们家生火用的。顽皮的学生在上自习课的时候,吱溜一个人跑出来,随便捡枚小石子,对准铃铛一扔,铛地一声,除他自己全校学生都以为下课了,轰一下全跑了出来。他自己倒好,扔完一闪赶紧回座位,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老师一来,把大家都撵了回去,还臭骂一通,他却一点事儿也没有。

整个学校包括操场,都在漫无边际的麦田中央。因为人丁兴旺,操场没长一株杂草,除了几棵胡杨树。操场的中央立着一根竹竿,那是校长弄来的,竹竿上经常会有一块红布。我读书以后才知道,那是国旗。听父亲说,是镇教育办奖给我们学校的,校长视之如珍宝。

每到周一都会举行升旗仪式。国歌伴奏曲是从一台老式录音机里放出来的,磁带是翻录的,声音一直很卡,嚓嚓嚓地响个不停。升旗刚一结束,可能天就下雨了,校长赶紧叫人把国旗取下来,抱回去藏在他们家的衣橱里。

校长抱着国旗跑的时候,速度总是很快,雨点还没来得及看清谁是谁,校长已经蹦进了家门。接着,全校学生都傻呵呵地笑开了,白亮白亮的雨珠也笑开了。于是大家都赶紧往教室里跑,飞飞总是跑在最后面,用左手的袖子半掩着脸,嘴角还带着笑意。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用左手的袖子半掩着脸,那仿佛只是她的习惯,而且只在跑的时候。





我不认识飞飞的母亲,飞飞也一样。听母亲说,飞飞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她只有一个亲人,也就是她父亲。嗜酒,偶醉。在村子里,没人知道她父亲为什么喝酒,像没知道飞飞为什么叫飞飞那样。

暮色四合的时候,我经常看见飞飞提着一个塑料壶,朝着村口黄大叔家走去。她去给她父亲打酒,玉米酒。黄大叔家开了一间小卖部,卖很多东西,香烟,烧酒,也包括各色的头绳。飞飞头发上扎的那根蓝色丝带也是在那里买的——用五十个牙膏皮换的。

我很少去飞飞的家里,尽管她家就在我家旁边。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下。不多的几次似乎都在秋天,时近深秋,地上落满了枯黄的叶子。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飞飞家的那扇院门,透过缝隙,好奇地看着里边。

院子西边的角落上坐着一个人,头发凌乱,表情僵硬,眼神痴呆而淡漠。他坐的椅子旁边放着一张矮木凳,上边摆着一碗玉米酒,颜色浑浊不清。院门在这时开了,是飞飞。她笑了笑,低声说,进来吧。几乎在我抬起右脚的同时,她父亲向这边看了过来,那眼神让我浑身一颤,莫名地胆战心惊。于是我赶紧把脚缩了回来。

那次,我没进飞飞她们家院子。飞飞见我退了出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抱歉地笑笑,关上了门。没过一会儿,我听见飞飞和她父亲吵架的声音,飞飞哭了,飞飞很少会哭的。

后来我尽量少去,或者去的时候直接推门进去,不多迟疑。





飞飞经常来我家。

从家里到学校要走很远的山路,我们都得吃过早饭,很早就开始赶去学校的,还得带上中午饭。冬天和初春都特别冷,我经常窝在被窝里不愿起来,直到母亲把饭菜都弄好,我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母亲经常让我吃慢点,等到飞飞一起去。因为飞飞没有母亲,不管春夏秋冬,她都得自己起来。喂猪,放牛,做完这些家务才能弄饭吃,然后再赶着去学校。飞飞一直是这样过来的,至少在我懂事以来,她就是那样的。我曾亲眼看着她用小铁勺,一勺一勺地把满桶的猪食舀进猪槽。整个的一桶太重了,她只能分开弄。

她父亲仍是坐在一边,看着比枯叶更为败落的时光,慢慢终结自己的一生。到了九岁的飞飞,完全可以一个人提着满桶的猪食去喂猪,像她完全可以一个人去应付笼罩在生活上空莫大的阴影。

我吃着早饭的时候,飞飞已站在我家院门外。我看见了,急忙叫了一声:飞飞。父亲叫着,陇飞飞,等下我家小举啊。母亲则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出去给她开门,招呼她进来。

她手中抱着一个铝饭盒,饭菜都是她自己做的,我吃过,味道偏咸。书包是单肩帆布的,洗得泛白了。母亲客套地招呼她在我们家再吃点饭,飞飞腼腆地笑笑,没说话,在墙根的那张旧椅子上坐下了。

父亲很少和我们一道走,等我吃完饭,背上书包端了饭盒便和飞飞走了。离开的时候,飞飞总要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我母亲。





路上我们很少说话,我走在前面,她跟着。

我们的书包里都藏着一块小石头,那是用来踢着玩的。出了家门,约莫一华里的地方有根电线杆。从那里开始,我们掏出各自的小石头,我扔在地上,飞飞是轻轻地放在地上。随后右脚一提,用力踢出去,小石头骨碌碌地朝前滚去。

我总是非常用力地踢,而且经常若无其事,心不在焉。所以我的小石头经常踢着踢着就不见了,只好换颗新的。飞飞总是小心翼翼地踢着,一颗小石头踢到学校操场——那棵断尾的胡杨树下,然后弯腰把它捡起来,放回书包,下午放学后拿出来,继续踢。

有天下午,也是我们两个一起踢着小石头回家。踢到一个山坳的时候,我的那颗小石头被我踢飞了,用力过猛。飞飞的小石头则一直踢不上来,踢上一点点,又滚落了下去,她只好回去接着踢。我站在山坳上,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努力的样子。她只顾如此反复地踢着,似乎根本不曾意识到我在看着她。直到她将小石头踢上来,我依旧愣看着她。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笑笑,低下头,愣站着没说话。

我在想,那块颗小石头肯定对她很重要。不过我知道我肯定想不明白的,在那个年纪,我都不清楚哪些是我该想的,哪些是我不该想的。

我和飞飞都愣站着,夕阳从远处的山头飘了过来。由山脚下开始蔓延的麦田,吹起了一阵墨绿色风。飞飞头上的那条丝带也跟着动了起来,我莫名地有些脸红。弯腰重新捡了一颗小石头,白色的那种,好些棱角。

那年我十三岁,读小学四年级。





每年仲夏,操场旁边的那些胡杨树上都会有很多知了。胆子稍大点儿的学生经常爬到树上抓个知了,随后四处炫耀,俨然是得到宝贝了。飞飞也很想有一只,但她从未开口。可能是害怕被人拒绝,毕竟她不敢亲自去爬树,那是男孩子的专利。

上课的时候,听到知了的叫声,飞飞总是不时地看着那些胡杨树,偶尔会回头看看我——我从小学一年级直到毕业,始终坐在她后排。下课了,她一个人跑到树底下,抬头愣看着。她确实很想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知了,像那块小石头那样属于她。我决定帮她抓一只,不管其他的男生怎么笑话我。

那时她仍站在胡杨树下,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随后小心地爬上了树,坐在第一个枝桠上,看着她笑着。小声点儿,别吵哦,我帮你抓一只。我说话的样子有些夸张,至少是有点小题大做,那是我故意的。飞飞仰着头,看着我,小心地点头,似乎担心自己点头也将把知了给吓跑。

其实知了很笨的,大凡热衷于胡闹的动物都没什么能耐。比如猪,老在猪栏里上蹿下跳的,一般都是特瘦的。村里人说,谁家养那样的猪可真是倒霉。在那只知了还未来得及欣赏自己歌声的时候,翅膀已被我拈住,它只能扑闪扑闪地瞎折腾了。

站在树底下的飞飞笑了,呵呵呵地笑得很欢。我也笑了,因为我从未见过飞飞笑得那么舒心。

我翻下树,拈着翅膀把知了递到她手中。她有些胆怯,更多的是期待,看着那扑闪扑闪的知了欢笑着,却始终不敢接着。我摇头浅笑着,看着她欢心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飞飞终究还是耐不住期待,接住了,把它捂在手心。那知了先是使劲地折腾了一阵,但到底不能怎么样,只好听天由命,静静地呆在飞飞的手心。飞飞也终于敢透过两拇指间的缝隙,小心地看看那只属于她的知了。

看着,小心地看着,满脸的幸福。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舒开双手,把知了给放了,依旧是满脸的幸福。随后回头看着我,微抿着唇,笑笑,满是感激。





村里有个石匠,鲁千贯,住我家对面的山脚下——上学的必经之路。一大把年纪了,所有的力气只能用来承载他所知道的故事。他终究还是承载不住了,开始把那些故事一点点地扔到年轻人的肩膀上。所有年轻的人,都想承载得多一点再多一点,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年轻。我也一样。

他讲好多故事给我们听,我们围着他转,他在释重负的同时还得到非一般的尊敬。村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我们经常错过很多比故事更为重要的东西。不过我们都没去计较值不值得,也许是还不知道什么叫计较。在他还没有足够老的年月里,他经常跑到我们这边来。在飞飞家院门口的梧桐树下,掇条凳子,唾沫横飞地讲了起来,像极了电视里的说书人。但慢慢地就步履维艰了,我亲眼看着他由两条腿变成了三条腿。

起先还能拄着拐杖勉强过来,最终拐杖也是多余的,起不了作用。我觉得他是被那些沉重的故事给拖垮的,其实每个人都是被各自的故事给慢慢拖垮的。但我们依旧不亦乐乎,每到日暮时分,他便坐在他自己的院门口,像是专门等候我们的归来。讲到开心处,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忽然年轻了几十岁。

飞飞也很喜欢听他的故事,每次听的时候总是特别细心,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都曾那样以为,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们自己也有些故事,才知道越是觉得真实的可能越不真实。飞飞听故事时候,喜欢用左手食指按着嘴角,表情或惊奇,或羡慕,或欢欣。但大部分时间飞飞是不在场的,她回家了。她得把放出去的牛赶回来,她得把栏里饿得嗷嗷叫猪喂饱,还得到村口黄大叔家为她父亲打玉米酒。飞飞走的时候,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遗憾。这种遗憾随着岁月的变更,变得不再遗憾,人总要去承受些遗憾的。

第二天早晨,我把听来的故事说给她听,边踢着小石子。我讲得很糟糕,但飞飞依旧听得很认真。我把喇叭花的故事讲给她听,讲得一塌糊涂,只在末了故弄玄虚了一阵。故事里说,小孩子不要玩喇叭花,要不然,吃饭的时候,碗会自动掉地上打碎的。

飞飞惊恐地看着我,说着,啊,那怎么办,我昨天傍晚还玩了呢。我知道她相信的,相信故事都是真的,或者说,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在自我满足的同时也感到愧疚,尽管故事里是那样说的,但我不应该在她面前故弄玄虚。

接着我给她讲了另外一个故事,有一种小鸟,如果谁看见它单脚立在电线上,谁就会一辈子幸福。飞飞问我是哪种小鸟,我胡乱说了一种常见的画眉,事实上没人知道,包括鲁大爷。但从那以后,飞飞经常会对着划过天空的电线发愣。为此,我曾问了村里的很多人,我想知道那种小鸟确切的名字。结果众说纷纭,让我很失望。

每当飞飞对着电线愣看的时候,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直到有天黄昏,我和她一起站在电线杆下,微抬着头,默默地看着那根纤细的电线。





我们一直在等待那只小鸟,它一直没来。从小学二年级开始等,一直到五年级毕业。

秋天什么时候来是有季节的,村里人都知道,但小鸟什么时候来,就没人清楚了。在等待小鸟的年月里,我们总共等来了四个秋天。

每年秋天,操场旁边的那些胡杨树都把叶子给折腾黄了。凉风一吹,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飞飞坐在窗口的位置,看着那些飞落的叶子,眼神总是难以捉摸。下课铃响了,飞飞破例地跑出了教室,跑得很快,依旧用左手的袖子微掩着脸。她跑向那些胡杨树。

我站在走廊上愣看着——我们已经四年级了,教室在楼上左边那间。她一直跑着,越跑越远,在我的视野里。最终幻化成一页瘦小的背影,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早,绿油油的麦田里弯腰捡着猪草的那个小女孩。不过,我没再像当年那样,放开嗓子叫她的名字了。十三岁的我,莫名地懂得了很多人还未曾懂得的事情。

飞飞终于回来了。她的手里拿着一片胡杨叶,橙黄色的。撞见我,依旧是笑笑,没说话。就像我和其他的伙伴们在村口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看蚂蚁搬家那样,她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我们,笑笑,不说话。

她把那片胡杨叶小心地夹进了语文课本,我都看见了,那页刚好是《小英雄雨来》。然后她坐下了,看着窗外,嘴角仍带着微笑。快上课的时候,打开课本,小心地看着那片胡杨叶,不时还用右手食指拨弄着叶柄。我在想,那片叶子对她来说,肯定也很重要。

每个人都会有些东西特别重要,只不过对那时的陇飞飞来说,那样重要的东西刚好是一片胡杨叶。





知了再次叫起的时候,我们毕业了。

我去了镇子里念初中,飞飞没再读书,她消失了。在她消失的那些年月,我初中毕业上了高中,高中在县城念。曾经和我一起念书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只不过飞飞是第一个消失的罢了。所以我经常想起她,想起她的样子,一颦一笑,甚至某个细微的举动。

期间我也经常回家,我想看看能不能遇见飞飞。但一直没曾遇见,像那只单脚立在电线上的小鸟,我们一直也未曾等到。很多年以后,我在王安忆的书里边得知,那种鸟儿叫画眉——我当时胡乱说的,竟然是对的。不过我已深切地知道,故事里的事终究只是故事,没有谁和谁说的分别。但我却越来越相信那句话:如果谁看见了,谁就会一辈子幸福。

因此,只要有电线的地方,我都会特别地留心。我想看见那么一只画眉,也帮飞飞看见。





读大学后,我很少回去,除了春节。

大二那年的春节,我回去了。我向母亲问起飞飞,问她有没有回来过。母亲似乎惟恐避之不及,再三追问下才了解到,年前飞飞回来过。随同她一起回来的是个年纪比她父亲还老的男人,那是她丈夫。消失了八年的飞飞忽然回到村里,因为那个男人,村人均惟恐避之不及。

飞飞没在村里逗留,许是没地方逗留,尽管她父亲还活着。飞飞走后,村里骚动了好一阵,关于她和那男人的事情,人们猜测着种种可能。猜测最终的结果就是飞飞走后半个月,她父亲收到一笔钱,数目不匪。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书信,那是飞飞的亲笔,是她自己愿意嫁给那个男人的。但村里人终究是接受不了这些,认为飞飞败坏了村里的名声。所以只要说起飞飞,先是一阵可惜,紧接着就是一阵臭骂。

而事情到了最后,关于飞飞的是非,村人只有臭骂。

惟有她父亲一言不发,听说他用那笔钱的大部分,到黄大叔家换了好几坛上等的玉米酒。每到黄昏日暮,他独自坐在院子西边的角落里,看着天边的晚霞,酒依旧是放在旁边的那张矮木凳上。他端起碗,喝着,眼神痴呆而淡漠。

关于飞飞后来的事情,都是听来的,我不敢确定。所能确定的就是小学毕业以后,我没再见过飞飞。还有就是,我一直没曾遇见单脚立在电线上的画眉鸟。

我只希望飞飞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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