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提琴，我的红提琴

（一）1697年。意大利。克雷莫纳。死神（第13张大阿卡纳塔罗牌）。

刻薄如脂的圆月，横亘过一些荒芜
世人传言：“尼古拉·巴索蒂②熄灭烛火，
砸碎二百零六块骨头，他只剩下一颗心”

黑夜诞下第一声呜咽，刺透耳膜
失聪的艺术，冗长辗转，开始修补历史的斑驳
这张脸严肃悲悯，挂满泪痕如弦
这是红提琴，镶嵌在完美一词的释义上

时间将目光冲刷柔和，褪去躯壳
美在寂寞里的词汇，加入寻找故乡的灵魂：
“我有记录的责任，却没有相信的义务”③

（二）1792年。奥地利。维也纳。命运（第10张大阿卡纳塔罗牌）。

“将人们毕生追求的荣誉记上我的名，
死亡的打击只会给我带来荣光
趁我一息尚存博取美名，那美名
足以挫钝时间的利刃，令我不朽”④

掩埋笑容和哭泣，也逃脱不了季节的萌芽
以同样的姿势睡去，静寂成一声叹息
怀抱着梦在远方蹒跚
为什么，我们的生命孤独如此
看一片又一片云飘过修道院的尖顶
才知道所拥有的，即是可能失去的

大道铺上红地毯，却成狭窄
天才这个称谓，对孩子⑤来说过于凄怆
当一双稚气的青瞳里，充满迷茫
他，就注定无法长大

圣堂与牢狱之间，隔着执迷这道门
路标比路人更容易迷失方向
请不要念墓碑上的铭记
十字架下，只有一块黯淡的陨石
吉普赛人继续流浪的时候
他们已将我的心劫夺如歌，随风传唱

（三）1893年。英国。牛津。恋人（第6张大阿卡纳塔罗牌）。

那声音，他仿佛听到过
从她的唇齿间，或是热吻时她的鼻息
一种刻骨铭心的比喻是两个人的错
将理性在悲剧设定中乱作情节

人在接受的时候，何必要求对等的舍弃
好像秋天的常青树，无需黄叶委地
自由或者****，若是空前圆满
月全食就将黑夜，沉到深处

最后一缕阳光，哭倒归途中马车的疾影
他醉了自己，滥用了休止符的定义
一颗子弹，足以进行一次热血喷张的演绎
她终于在他的结束曲中，化为主高音

冰冷蔓延进热情，爱情永远关联着嫉妒
人性扭曲了画面，不再是单调的幸福
我们开始在承诺之前认真思索
永远，有多远？

爱上她，早在遇到她之前
若不是他的眼眉，落下成熟的伤痛
她又怎会明白，他，曾经等待
等待着希望和绝望并肩走来⑥

（四）1965年。中国。上海。审判（第20张大阿卡纳塔罗牌）。

被攫取的宝石，留下了位置
仅能容纳一颗心的空余

殷红的心，同样殷红的东方
可以原谅的热度，无法原谅的夏天
对良知轻率放逐，亵渎了大多数
像忘记了怎样呼吸一样，忘记了怎样去爱

口号的废墟下，声音微弱但又绵长
泪水像孩子般哭泣，却洗不净刺青

低身坐下的这些人，要如何面对那站立着的？
执着造就的倔犟，让心软得无力跳动
铺陈缺失真实，体味到童话的残酷
坦然交付出自己，灵魂终被救赎

蒙上众多心事，你可知他们陷入黑暗
瑟瑟发抖，却依然睁着眼睛

岁月碎了一地，无法拼合
一句告别，成功挽救了沉默
其实，我们都能触及纯真的肋骨
不要回头，因你本不知天堂的位置

夜空应该庆幸，早已消殒的星子
她的光辉，仍在此刻延续⑦

（五）1997年。加拿大。蒙特利尔。愚者（第0张大阿卡纳塔罗牌）

经冬之后，有理由给春天一场灿烂
要是冷静，又怎会如此接近
让灯光也大加炫耀

是的，这次她将独自站上舞台
面对欲望名下的逼真空旷
那些欢呼高举着，一只又一只提线木偶
并不清楚，自己在剧中扮演的角色

以为用一个早上，可以看透世界
反被世界看个通透，露水啊
直到你化身为云，你依然
逃脱不了风的摆布

总有一天，她要在飘泊的旅程中谢幕
将最后的勇气用于选择
选择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人

眷恋她的人，挥金如土
却不知道，她只具备一件礼物的价值
再多的财富，也无法同爱持平

这是唯一一个，不用死亡结尾的故事
但是生活，同历史一样
谁又知道何去何从⑧

（六）1697年。大阿卡纳塔罗牌。

300年前，一场献祭
红提琴浴血而生
五张塔罗牌赫然在目，等待求解⑨

死神无法逼你气息奄奄
命运总落在未知的地点
恋人啊请不要扔下玫瑰
审判的那一天还有多远
愚者们永远找不到答案

音乐之神侧畔，诗歌又该如何？
艺术之花再美，终究生长在世俗的根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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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影片《Red Violin（红提琴）》，由著名导演弗兰索斯·吉哈德执导，获得
1998年加拿大詹尼奖7项大奖，朱特拉奖9项大奖，并获得2000年金球奖和金卫
星奖提名。本诗正是取材于这部史诗般的力作。

②尼古拉·巴索蒂，17世纪意大利著名制琴大师，红色小提琴的制。相传
他在临终前制成红提琴，并砸碎自己从前的所有作品，只留下最完美的红提琴
传世。

③“我有记录的责任，却没有相信的义务。”希罗多德（公元前484－前425年，
古希腊学者，穷毕生之力游历小亚细亚、黑海北岸、两河流域、叙利亚、埃及
等地）在完成《历史》（西方第一部史学巨著）后，曾如是说。

④此节译自莎士比亚的歌剧《空爱一场》。

⑤奥地利某修道院收养的孤儿卡帕斯被世人誉为小提琴演奏天才，后师从法国
音乐大师乔治·普辛。当时奥地利皇室正在为寻找年轻音乐家举办宫廷音乐比
赛，在乔治的严格督促下，卡帕斯废寝忘食地用红提琴加紧练习，最后却心力
交瘁在赛场上倒下。而红提琴作为他的陪葬品，不久之后被吉普赛盗墓者窃取。

⑥当红提琴辗转落入作曲家兼小提琴家福雷德里克·波普之手，他的生命从此
被小提琴占据，成为他的灵感之源。当时波普正与小说家维多利亚热恋，但当
维多利亚意识到红提琴成了她的情敌之后，愤然远赴西伯利亚从事创作。波普
给她寄出无数封信，但因路途远阻无法得到回音。当维多利亚想通一切赶回英
国时，绝望的波普已在她到达前的一刻，在家中饮弹自尽。

⑦红提琴流落到中国。在上海的一家当铺里，贪婪的店主只是取下琴柄上的一
颗宝石，便将其尘封数十年，直到一位母亲将其买下，作为送给女儿项蓓的礼
物。多年之后，文化大革命爆发，
项蓓作为一名红卫兵，舍身救下了一个教授西洋乐器的音乐教师，并在自己厄
运来临之前，将从童年起就挚爱的红提琴托付给这位不知名的音乐教师，使之
免于被焚毁的命运。

⑧随着音乐教师的故去，红提琴终于重见天日，并被送往蒙特利尔进行拍卖。
纽约鉴定师查尔斯·莫里斯解开了它的身世之谜。作为制琴大师尼古拉的传世
之作，无数投标者慕名而来，包括当年抚育卡斯帕的奥地利修道院的代表、波
普家族的后裔、孩童时代与项蓓相识的中国商人……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红提琴
真正的价值所在。只有莫里斯知道红提琴的身世，在朋友的协助下，他制作了
一件惟妙维肖的赝品，取代了拍卖会上的红提琴。他把琴作为爱的礼物送给自
己的孩子，因为他要帮助红提琴实践他最初的命运--作为永恒之爱的象征和艺
术与生命间的纽带，从父亲传到孩子，就象尼古拉大师最初制作这把小提琴时
所希望的那样。

⑨尼古拉的妻子怀孕时曾作过占卜，得到五张塔罗牌的预示。但她不知道死神
就在她临产时到来，夺去了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的生命。尼古拉大师无法抑止这
巨大悲痛，用妻儿的血和自己的血溶合成涂料，赋予他最后的完美作品以殷红
的色彩，制成了举世闻名的红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