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的级别情结

泼皮牛二在梁山集团的劳动服务公司当经理。

劳动服务公司，听起来好像是个有规模的单位，其实对于梁山集团来说，它只是应上级要求勉强设立的，并没有什么生意和业务，有没有这样一个公司都无所谓。因此，当初研究经理的人选时，很有些戏剧性。青面兽杨志在卖刀时见识过牛二的泼皮无赖，就说，我看牛二行，这家伙脸皮厚、善于胡搅蛮缠，在市场上来一手空手套白狼，备不住弄出些名堂来。这样的地方，天罡地煞们谁也不会去的，既然杨志说了，董事长宋江顺水推舟，说，那就是他了。

牛二得到这个任命，兴奋的三天三夜没睡觉,心里不断呼喊着：我是经理了！我是经理了！我是个有级别的领导了！可是，牛二上任以后才发现，公司只是一个空壳儿，除了一张普通的办公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和公司这个概念有关。

失望的牛二不甘心，征得宋江的同意之后，张罗来23个人，都是职工家属，专门生产挠痒痒的“老头乐”。牛二自做主张地在公司前面加了一个“总”字，是为劳动服务总公司，他自然就是总经理。公司内部还设有财务科、供销科、生产科。由他任命的科长、副科长一共有13人。因为他是科长的上司，牛二私下里说过好几次，他是县团级干部。只比董事长宋江小一级。家属们跟牛二打情骂俏的惯了，管他叫“牛种”，听起来和“牛总”差不多，牛二明明知道是在骂他，也不恼怒，倒是很受用的样子。牛二梦想着把“老头乐”的生意做大做强，把这些东西出口到美国或者加拿大去，让那里的老头也乐起来。到那时，就什么都有了，他就真的是县团级干部了。

可是很不幸，他们生产的“老头乐”不知怎么就没人要了，全公司的人包括牛二都出去推销也不管用，公司就解散了，牛二于是就回家了。牛二去过梁山集团总部几次，想问问他怎么办，他觉得，劳动服务公司虽然黄了，但是还可以到别的公司当经理，反正他是个有级别的人，但是没人给他正面答复，他就去找宋江，宋江说你把劳动公司弄黄了还找什么？我正想收拾你呢？牛二就灰头土脸地回家了。牛二极想有个人跟他唠唠级别问题，哪怕责备他说，牛二你这个经理是怎么当的也行。可是牛二的不幸在别人看来算不上什么不幸，他当不当经理，不比一斤大头菜是两毛五还是两毛三更重要，所以就没有人来看望他，自然无人跟他谈起牛二渴望的级别问题。牛二很委屈，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内心的想法，就在家里生闷气。对媳妇说，别人要问起我来，就说病了。他希望集团总部派个工会主席或者人事科长什么的来看望他，然后再婉转地提一提级别问题。

牛二病了？一听牛二有病，倒是来了不少人，但总部没有来人。这些人都是街坊邻居。问老牛你咋的了是肝痛还是胃痛？还是心脏肺子什么的不舒服？牛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吱声，大家就海阔天空地议论起来。有的说脑血栓这病很烦人，死死不了活活不成；有的说非典在今年还有复发的可能，老牛你不发烧吧？说完还去摸摸牛二的额头。说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谈到级别问题。这些人把牛二说得心惊肉跳心烦意乱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牛二很生气，瞅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骂道，都胡咧咧些什么呀？

家属们来看牛二来了，还没进屋，就在门外大呼小叫的，嘻嘻哈哈得“牛种”“牛种”地喊声不断。牛二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地照了一下镜子，觉得形象还可以，才去开门。一下子涌进来五六个家属，牛二像首长接见刚刚经过一场激战的士兵一样，充满了感情地对她们说，大家都好吧。她们说，我们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哪像有病的样子？欢欢实实地像一头噱驴，好你个“牛种”，在家装病啊，说完要拧牛二的耳朵。尽管牛二觉得再当经理的可能性太小，但他还是打算先听一听家属们的汇报，然后再做一下坚定思想、等待时机之类的指示的。现在只好一边拨弄着脑袋，躲避着伸过来的好几只手，一边说我不是装病，不过，你们一来，我找着感觉了，我这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