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情人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6 01:12 阅读:
回到城市以后,我们被生活疯狂地掠夺。所幸,我还能留着一些记忆,在记忆中最安静的地方,留着那个永远的情人。

我多想,在此生终老以前,再到那个地方,再去看一眼。

到那里,在城市最躁热的七月天下午,躺在班玛家视野开阔的二楼平台,看蓝蓝天上白色的云朵,看绝版的一束光照射在藏区村落上。一切都在安详中将最平静的一面打开,没有欲望,没有压抑,也没有失去、获得,甚至没有梦想。我们不必拥有什么,因为这是一场幸福地死去,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地死去。

(一)

附近的人们都说,从丹巴到党岭的路实在很难走,而且晚上还得到一条确凿的消息,昨天下午党岭一带刚下了冰雹。可是,对于那个梦想的渴求太强烈,一个传说中“美得让人想哭的地方”怎么能不去看上一眼?怎么能因为众说纷纭就轻易放弃!要去,就像少年时那些曾经地执着。

青年旅社的殷主任最后摇摇头说:“那就等你们回来咱们再聊吧!”口气中明显透露着一个老驴的预测。这样的行程,似乎注定必将会无路可走。开始有人犹豫。两江汇合的江口,人们在石板路上走。没有眼神和话语,也没有鼓励。争取和放弃,愿意承受和能够承受怎样的风险,想走什么样的路,要什么样的感觉,本就是每个人自己的事。这个夜晚刚刚的篝火晚会,西南交大的那些朋友,喝着地道的青稞酒,吃着香喷喷的烤全羊,与丹巴美丽的藏族姑娘们一起载歌载舞,也是一次多么美妙的旅行!

(二)

刚到丹巴的那个下午,天已经有些晚了。大家对住丹巴公寓还是住青年旅社有过小小的异议,最终各自坚持。丹巴公寓就在县城中央,一楼楼梯拐脚处有一家煎馒头的店。丹巴的县城很小,只有的一条贯穿的主街道,走到头就是青年旅社。当地人显然对青年旅社并不感冒,理由是在县城城区内就有许多他们认为既便宜又好的旅社,10-30元一个床位每晚。的确如此,在那个高低不平地势错落着的县城,路的两侧满目皆是横七竖八的招牌、旅社、饭店和藏卡。

但青年旅社与它们不同。青年旅社是由几名摄影者六年前开的。他们六年中一边在静静岁月里发呆,一边每一分每一秒地关注着丹巴的每一个变化。旅社酒吧里每晚八点半放映的幻灯片、他们几年间拍摄的无数组相片就是最好的证明。每一个到这里停留的旅者只要你愿意,旅社的主人周总就会很详细地解说。另外,这里还有有关丹巴一带的书籍及地图。

丹巴县城里没有太多吃的特色。本地人开的排档店里,老板娘不会做西红柿炒鸡蛋,对飞进菜里的苍蝇也随手一丢,笑笑了之。不过每位二十元无限量加菜加鱼的冷锅鱼,在几天山林野居之后会吃得很过瘾。

除此,丹巴还拥挤着太多的小面包车司机。舒老大就是其中的一位,热情又收费公道。这里每个司机都知道舒老大。他坐镇丹巴县城一带,父亲和弟弟则负责丹巴至成都这样的远程。

很难说喜欢不喜欢这样一个在杂乱、贫穷中充满朴实、热情的丹巴县城。也许那些和这些自诩经历残酷竞争,在商业都市里英勇搏杀的人们,会刹那间羡慕丹巴单纯快乐的人群。也许那些和这些自诩发现美、追寻美的人们,会发现这样行程未必是对美的爱恋。

(三)

天,出奇得好。

每个人都开始为昨晚的坚持而兴奋起来。

其实,从成都到小金,又从小金到丹巴,这片天空对人们始终是无限的垂爱,只有在到小金的途中星星点点飘了几滴雨。

那一路,功略上说到的二级柏油公路不断地向更高海拔点盘旋。在盛夏浓郁的绿色中,清澈的蓝天白云下,在山和山,花朵与河流间,我平生第一次真实地看到了雪山,看到它在孤独冷傲地闪现。人们说起那山的名字,或许它就是四姑娘山。我也第一次看到,那么繁密而热情生长着的树木,看到忽然之间,眼前就变成了整个整个山包的草垫子。很难理解,大自然是怎样操纵着温暖与冰冷,轻柔与坚毅之间的平衡。也很难理解,它怎么把自然界纷杂的万物,安排得各自栩栩如生又如此和谐。它一定绝不止于包容。

(四)

到了县城才知道情况似乎真的像人们说的一样严重。因为道路泥泞难行,从丹巴到党岭的班车已经暂停,据说有勇气要开上去的小面包也都是半路上被拖回来的。只有一趟十点半开往丹东的班车正在修车场做简单的修理,如果上午能修好司机师傅说这辆车能把我们带到二河口,从那里到党岭还有十八公里的山路要徒步行走。这个说法显然对决心已定的人们是个鼓励,不管怎样,对于既定要去追寻的,只要有路就一定要走,不尝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到达?既使是我这样毫无出行经验,没有经过体能和毅力考验的人也对这样的路程充满憧憬和期待。

因为还有一段时间,舒老大建议我们先去“水果之乡”梭坡,去看看那里的藏居建筑和雕楼。青年旅社周总相传梭坡藏语的意思是“十万汉人的葬身之地”。后来,这个说法我们问了一些藏民,都表示不知道,书上也没有关于这个说法的记载。或许有吧。倒是那些雕楼真实的存在着。据说是生了儿子的藏民家庭,从孩子出生开始建雕楼,孩子每长一岁就会建上一层,这样岁岁年年长达几十年的建筑过程,就形成了最终的雕楼。我不知道这需要怎样的一种坚持,在这个民族人们的心中又怀着一种怎样执着的信仰。世界建筑史上如果没有这一页果真是难以称上完美,因为这其中蕴含的早已并非建筑本身。

到梭坡先要到路上去遥望梭坡的全景,然后顺着小路弯下去,过一座厚木板的吊桥。到了梭坡才明白丹巴县城其实已被汉化得厉害,这里才是真正的丹巴藏民居所。随处可见盛开的花朵,在路上晃悠着吃草的牛,拱地的猪,自由奔跑的孩子,树下背着小筐谈天的美女,枝头诱人的水果……一切都在这里闲散而快乐的生活着,我想,如果愿意,世间的万物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快乐的生存之地。

(五)

十点五十分,我们坐着那辆班车向党岭出发了。中间果然有一段路比较难行,车上的男女都下来搬运石块,推车。还好,困难远比想像小得多,难走的其实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段。倒是路的狭窄,相互错车时的危险,以及路的一侧从山顶直奔于地面,那一个又一个暴发后泥石流让人心有余悸。

后来回想起来,出丹巴县城至边耳村,或者直到二河口,这一路的风景果真叫人感叹不枉此行,看来认定的事情坚持是没有错的。我不敢去对那些风景多写一个字,因为没有一个字写出来是合适的,同行的人们和我曾试图通过相机来描述它,但总不能够满意。真正好的东西,你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别人说的往往都远不及你看到的十万分之一。这一路总在为行进中稍纵即逝的景致叹息,而车载着各自有所向往的乘客,不会为贪恋路边风景的两三个停留,于是有人安慰说:前面还有更好的。还是同行的朋友说得对,能看到时就多看两眼吧,使劲儿地看!这时,很想酸酸地呻吟一下:人生其实一样。

在车上,人们开始计划是否到这里来建一所房子。找一片安静美丽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草地、花朵和悠闲自得的牛儿,每年有那么十天半月的时间,和三五好友到这里小住,或许可以与世隔绝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地躲在自家院子的草地上发发呆,也或许还可以干脆在这里娶个丹巴美女,生个孩子,一个月进城去理一次头发,再背回点米面过日子,高兴时卷起帐篷举家迁徙,去参加刚才路时那些人一样的“耍把子”。不知道同行中热情洋溢着做计划的人中,谁会真的有这样的勇气。有时候勇气不是去实现和到达,更多的是放弃原来吧,谁知道呢。

(六)

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车到了边耳村作中途暂停休整。人们发现手机已经彻底没信号了,其实在出丹巴县城不久信号就开始断断续续,索性关机,过几天纯自己的日子,然后钻到一户藏民家里吃饭。女主人立刻生火,点燃木柴烧了一大锅牦牛菌干,还煮了一大壶藏砖茶,据说这茶能缓解高原反应,可惜太烫了。吃完饭,司机师傅和其他人还没有回来,人们坐在一个人家窗户底下的石条凳上,晒着太阳和几个藏族兄弟聊天。那几个爱说爱笑朴实的兄弟,手提着酒瓶,腰揣藏刀,穿着半汉化的衣服,身上依然挂着外人不名含义地各种饰品。他们说丹巴的藏民其实也分好多种,有各自不同的语言、建筑风格和生活习俗,彼此之间听不懂对方的藏语,他们之间一般用普通话和四川话交流。比如买件东西,和货主讲四川话,但和家里人商量时就用自己的语言。这些,或多或少在书上在途中已经听说,但听当地人亲自讲出来,还是感觉非同一般。丹巴并不是个很大的地方,却包容着这么多不同的文化和习俗,不单纯是汉人和藏人的不同,还有藏人和藏人的不同。

(七)

再次上车,很快司机把我们放在二河口,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了。从丹巴到二河口全程大约四五个小时,包含推车、吃饭。十八公里,得完成第一个对体能的考验,人们还是兴奋着,毕竟那么远的路,还只剩十八公里。

那一路非常的平缓。我不明白为什么不通班车。间或有摩托车和卡车往来,车上的人都是回党岭或前往党岭的。没有一个人对背负行囊的客人视而不见,连卡车司机都停下来热情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还一再声明是**的。党岭离我们如此接近。而人们是执意要行走的,是要放慢了脚步去看那些注定是过眼烟云的风景,与它们肌肤相亲。

天将黑的时候,我们开始考虑选择适宜之地扎营。后来,那两个地方被人们命名为蛤蟆石营地和牛头营地,都在大坝口一带,是平缓开阔又美不胜收的地段。蛤蟆石营地就在路边,遭到了反对,主要是考虑夜宿时的安全,连路过的本地人都过来好心地提醒:他们不能保证这样的扎营选择会不会招来什么夜袭者,他们只能保证自己村子里的人是绝不会来扰乱贵客的。遗憾。既使置身于这样偏远的深山老林,还要担忧来自同类的侵害!而那些真正的原野兽却已被人类驱逐猎杀得几乎绝迹。一番侦察之后,人们穿越一个不知名的溪流,到一片青松林后的平整地隐藏起来,也就是牛头营地。两个营地的名字分别来自于一块形似蛤蟆的巨石,和一个被弃在草丛多时的牛头骨架。

刚搭起帐篷不久,一场急促的山雨来临。人们钻进一个大的帐蓬里面,点蜡烛,生火做饭。随身带的火机居然无法打火,火星燃完火柴头上的磷片后也无法燃烧起来。我们已经置身在海拔三千米左右的地方。有人打开门逢放一点新鲜空气进来,在门口手掌中,火终于点燃。兴奋。纵然外面夜色已沉,山谷中大雨倾盆,仍然无所畏惧。我们都如此年轻。人们围着谈论这一路遇着的景、人和事,说起舒老大疯狂地满县城找失信的两个弹簧的事儿,大家笑成一片。到这样地方,我们也可以快乐而单纯。

(八)

雨下了一夜。天公如此垂爱,凌晨时分闪亮的繁星就缀满了天空。清早阳光又穿透薄雾而来。整个营地竟如仙境一般,那么宁静地存在于银色的树挂中。

又是两个多小时的山路行走,在我疲惫得不想再前进时,队伍前面有人突然喊了一声:这就是党岭吧!心里一阵喜悦,快步飞上那个漫坡,眼前豁然开阔,在河那边山脚下突然闪现出一个村落,殷主任所说那绝版的一束光正投射在村落上,略有褪色的经帆在山腰间飘扬着。我们没有按功略上的建议去找村长,沿着路走下去,看到最近的一个美丽院子。院前的河水正欢快地涓涓而去,草地上有一大片开得正好的嫩黄色小花。院子里一些马儿悠闲的吃着草,一条小溪从中穿过。走近那幢画着精美图案的房子,女主人从二楼平台上露出亲切地笑容。她就是班玛的妈妈,身后背的就是班玛一岁的儿子桑金。

下午在班玛家人的介绍下,走了一小时山路去泡了温泉,那一夜居然无汗,几个人香甜入梦。

第二天我们才见到班玛,他和他的妻子并不住在这里。班玛其实还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却显然和父亲一样是这个家的灵魂人物。班玛家有三十五张藏床供客人休息,他家开着也许是整个党岭唯一的小卖部,从里面可以买到没过期的娃哈哈牌AD钙奶、大小白兔糖块和蓝剑啤酒。班玛显然很喜欢我们这些差不多还和他一样年轻的外来者。他对人们的登山鞋、登山杖、冲锋衣很感兴趣,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口里“啧啧”地感叹:这得几百块钱吧?其实班玛家全年的收入并不比一个城市普通居民家庭年收入低。旅游及养殖马、牛的收入一年也得近十万。但他们不会像我们一样拿出时间和金钱跑出来以别的名义旅游,或以旅游的名义追寻别的什么。他们会花很多钱去修建自己的房子,用重金请人来雕画出含义深远的图案,会买一万多元钱一件的云豹藏袍在家里放着。班玛的两个妹妹卓玛,大卓玛从来没上过学,妈妈说小卓玛读完六年级也就不上了。他们简单而快乐,一些有着既定信仰的人才会如此。也许快乐本身就是一种信仰,我想。

少年时,我也曾像他们这样。

(九)

从班玛家租了一床被子,一匹马托行李前往葫芦海。原来就在班玛家的后面,山花正漫山遍野地开着。既使班玛他们已经不再游牧,仍然精心地择地而栖。这让人不尽想起了那些神秘的风水先生,与藏民相比谁的风水理念更值得推崇呢?

难以再忘怀的,是途中经过的飞机坪。

好一片浪漫的草地!那些花儿就像牛头营地的繁星缀满天空一样缀满飞机坪,在轻轻微风里开。世界上竟真的有这样的地方!也许这样的地方,只适合生活着静静依偎的情人,连再多一片云再多一个声音都会多余。谁能对这一切不动声色地只是路过?那一定是原本狠心的人,无爱的人。

从飞机坪回首,又见到不知名的雪山。怕是它也是因为对飞机坪的遥望,而将冰冷丝丝融化吧!

我想如果可以,应该就在这里建一所房子,不是用来发呆而是用来相爱。

(十)

葫芦海是睡在地球上的两颗眼泪。

这其实是回到城市以后才想到的。

到达葫芦海的时候已近黄昏,人们乏得有些步履艰难,在这接近海拔四千米的高地,头疼,但又都有些雀跃起来。班玛将马栓在了山腰间,因为这最后的一段山路实在是难走,马是难以上来的。

葫芦海在山林环绕下,平静着,水面没有一丝皱。似乎曾经看到过类似的景致,是在画上?在梦里?或者是曾经在想像中?记不起来了。就像第一次见到情人,莫名地熟悉,眼神与神态。

朱勇措雪山就在对面,露出肩膀和头部,在斜阳中与葫芦海对视。我们的帐篷门口就对着这一切。帐蓬前一乱石缝里,残留着前面游者燃剩的木柴。班玛找了个水边的石头坐下来,嘴里咬着一片草叶子,他一边看这些外来者忙碌,一边唱起了一首歌:丹巴的山水美,丹巴的姑娘美……歌声有些羞涩,但清亮地在水面在林中在山间飘。

班玛问:到了城里,我们可不可以帮他买这样的帐蓬和鞋子?真是个傻孩子,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单纯的梦想!班玛高兴地笑着。他说他打算在这里弄一条船,从一年前开始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五六个人到葫芦海。我心里有些担忧起来,原本这么安宁而干净的地方!可是又无话可说,我们就是这天中来打扰这份安宁这份干净的几个,人们是自私的,为了满足欲望。

正说着,刚还晴朗的天空开始下雨。班玛担心那匹马,喝了几口白兰地后匆忙地下山去了。大家也都躲进各自的帐篷里面,听这一场葫芦海的雨。

(十一)

夜里雨停了。早起的哥们已经在前人的篝火上点燃了木柴。海子和雪山都在黑暗里睡去了。听说,这个时间会有闪亮的东西在葫芦海里游来游去,运气好的人还可以看到一条龙飞到天上去。可惜这个说法是另一天早上才听到的。当时,我们只顾了用所剩无几的干粮填饱肚子,以及煮各式的汤、茶来缓解高原反应,其实在那天去温泉的路上,就有人头疼、流鼻血了。

第二天,果然像班玛所说又从世界各地来了四五个。能成行的人和我们一起翻到山那边,另一个海子去接近朱勇措雪山。

从葫芦海去朱勇措雪山严格意义上讲根本就没有路。向导李师傅先是带着我们在低矮密集的杜鹃花林中穿行了几十分钟,又开始在滑坡的巨大山石上跳来跳去。那一路其实很危险,一不小心要么会被树枝划伤皮肉,要么会跳进山石缝中。好在,往返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年轻真好,可以无所畏惧地向前。

李师傅说朱勇措雪山其实是三座山构成的山脉。中间最高积雪最多一个是女人,而在她身边两侧的雪山则是两个男人。一定有一个很动人的传说,那不知道生活在哪个年代的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是什么会让人去化作雪山?又是什么会让他们一起化作了雪山?李师傅不能说清楚,他也只是听他的上一辈长者所说。

朱勇措的山尖被云围绕起来,雪的白和云的白在蓝色天空里相互融合,它沉默着。

<后记>

原谅自己不能记录全部吧,不能记录此行中所有的那些人和那些事,甚至遗漏和忘却一些细节。关于那些的全部,应该就那样存在于大自然,有它操纵着,栩栩如生。

人们都只是路过,或许愿意留着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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