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守望

不能守在爸爸的身旁，不能为爸爸尽一点孝，这一直以来成为了我的歉疚、我的愧对。我总企图在假期里，能接爸爸来家里呆一段时间，可爸爸他总是很忙，尽管他已六十多岁了。他总是有事，有很多的事。

爸爸是个医生，是一个非常敬业的医生。她不是在料理病人，就是在钻研业务。他勤奋与严谨为他赢得了很大的荣誉，他的名气响彻方圆几百里，病人们信赖他、需要他、敬仰他。爸爸忙碌而又享受，他认为别人的需要就是她最大的荣誉，他幸福而又快乐，他在这心甘情愿的奉献中陶醉着。可是他毕竟老了，何况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

可以毫不夸张地讲，爸爸他把自己的大部分时光都给了让他操心、让他眷顾、让他守望的孩子。孩子，在爸爸的心目中，是她的最爱、他的阳光、他的希望。

本来我们有一个温馨的家，爸妈他们都是六十年代的学生，非常相爱，在溶溶的阳光地带尽享人间温情，领略生活美景。我们在他们温暖的怀抱里幸福、快乐的成长着。可妈妈在我八岁那年，撒手人寰，因病去世了，那年爸爸才三十八岁。一向不理家务的爸爸，面对四个年幼的孩子，他懵了，找不着了生活的北，悲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压迫的爸爸喘不过气来。时间，他永远都是那样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他用她那硕大的手掌抚慰着爸爸那颗受伤的心。

慢慢的，爸爸平息下来，强忍着自己的悲痛，梳理好自己的思绪，辞谢了亲友的帮忙，毅然决然的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他把我叫到自己跟前流着泪说：”霞儿，以后可要好好帮着爸爸照看弟妹啊。”爸爸毕竟不太干家务，他的吃力、他的狼狈、他的不堪重负，伯伯、阿姨们有些看不下去。有一个杨伯伯提出要领养我，两家结亲戚。爸爸婉言拒绝了，他哭了，他哭得很伤心，他沉痛地说：“现在，我还有什么呢，不就几个孩子么！”

时间锻造着爸爸，冲刷着他的伤痛。手忙脚乱的日子慢慢有了条理，灰暗冷滞的天空渐渐有了阳光。他的脸上似乎荡起了笑容，他变得异常勤劳、异常的唠叨，在他不惜的劳累里播种下我们成长的希望，在他婆婆妈妈的唠叨里撒下一路温热的关爱。他很少出门，他的所有空闲，不是涂抹上了他监视我们顽皮与荒废的色彩，就是搁置在阳光普照的嬉戏里。有人关切地为他提亲，他总会说：“孩子太小，以后再说吧。”就这样爸爸成了我们的守护神、美神、太阳神。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不知道爸爸的笑是真的怀是假的，是由衷的还是装出来的，我分辨不清，但我看见了爸爸的痛楚。每逢节假日，特别是春节，爸爸总是早早的打发我们上街去玩，像其他孩子一样过年，自己却在家独自一人喝闷酒，甚至喝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是啊，平日里爸爸深深的掩埋着自己的痛苦，轻轻的收藏起自己的思念，爸爸独自啜饮着生活的酸楚，现在，只有现在才可以释放，释放那久积得痛苦、无边的苦痛。爸爸，在您不动声色的内心忍受着怎样的煎熬！他不要伤及我们、不要。

时间过得真快，我很快就要初中毕业了。我对爸爸说：“爸爸，我上班吧”。爸爸断然说：“你说什么？安心上学”。暑假里，我背着爸爸去干临时活。不料有一天，爸爸来到工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二话没说，拽着我就走。回家的路上，他心疼地说：“煤厂里，那有轻省活，你还这么小。再说你妈也不会答应的。” 就这样，我的计划破产了。

孩子们慢慢大了，也有脾气了。大弟仗着他学习好，人聪明（尽管比我笑两岁，却和我同一级），甚是霸道。参考书、演草纸统统都是他的，他看完、用完之后别人才准。一次，我们又争执起来，正在不可开交时，爸爸回来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让我们俩都跪下，自己颓然的坐在那喘着粗气。那时的我，非常生气，气爸爸的不分青红皂白，气弟弟的蛮横无理，气我的命太苦。爸爸又忙着做饭去了。我不顾一切奔出了家，想一死了之，因为我为家的付出，没人在意，更没人珍惜。我在外面游荡了整整四、五天。偶尔一街坊见我，急切的说：“你还在这儿，你爸爸都快急死了，到处找你呢。”我欣慰地哭了———爸还心疼我呢！我急急得回到家。这时，大弟也不嚣张了，家里寂寂，妹妹乖巧的坐在我的身旁，告诉我说：“爸爸到处找你呢，老家、你同学家、咱姨家……”我哭了，哭声里裹挟着我的歉疚、我的难过、我的思念。傍晚，爸爸气喘吁吁的回来了，看见我，欣慰的笑了，眼角却流着泪。此后，爸爸对我这个董事但又倔强的女儿再也不打不骂。爸爸投降了，向他的孩子投降了。其实他错了么！没有。他付出了他的宽容、悟想，在他默默的承受里完成着对孩子们心灵的塑造，让叛逆的心重新回到正确人生轨道；在他隐隐的怜爱里，为孩子们营造出风调雨顺的阳光地带，让孩子们在温暖的阳光里茁长成长。时光孕育着天气的阴晴、月亮的圆缺，我们不就在这风和日丽温馨里沐浴，就在这风风雨雨的泥泞里走过嘛。

这期间，爸爸不知道推掉了多少前来说媒的（后来我听说的），高二那年，爸爸吞吞吐吐的给我说他想找个看家的。我没说什么。此后他就带回家几次，一村姑，只是年龄小点。我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搭理她。爸爸默然。后来他告诉我们不想找一精明强干的，怕孩子们吃亏。他就是这样委屈着自己，迁就着孩子。爸爸您的牺牲，您的孩子们又能体会多少呢！那时候，就因一些小事，您经常夹在我和继母之间生气。现在回想起来，真想说声对不起。爸爸，您辛苦了。

尽管这样，爸爸依然供我们上学，我第一年没考上竟还复习了一年会。我感到无比的温暖与幸福。正是这份感恩的心,给我以顽强的生命力，使我冲破重重困难。爸爸的执著终于迎来了两年考上三个大学生的辉煌，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不多。爸爸赢得了周围人们羡慕而又尊敬的目光，他开心而又豪迈的说：“八年抗日战争已经结束，四年解放战争即将开始”。此后，每个收假的日子，我们就像外国列强瓜分中国土地一样瓜分着爸爸的薪水，可爸爸还乐呵呵的，戏称自己遭抢劫了，然后抛出一串爽朗的笑声。他的满足、他的自得都写在她那张豪迈的脸上，他的幸福、他的安慰都荡漾在她那开心的笑声里。爸爸，薪水可是您的心血、您的汗水！您知道么！

眨眼四年就过去了，分配，我们面临着双向选择。更为不幸的是，我们遇到了八九年的“学生动乱”，大学生分配形式很坏——基层、最基层。只有爸爸，也唯有爸爸四处奔走，安顿了一个又一个。我的情形我不太清楚。临毕业，爸爸说都联系好了，让我去看看。第二年，大弟的分配，爸爸可是费老劲了。那年，爸爸说他运气不好，出门总下雨。一次去西安，抬脚出门，天又下雨了，雨雪交加，多亏唐伯伯帮忙，坐老干局的车才好点，跑了一个多礼拜，仍然没结果。难怪，中国就这样，人事关系太重要了，凭你是学生会干部、党员、优秀学生，谁理你呢！没办法，爸爸又是跑咸阳，又是跑宝鸡，甚至渭南，西安纺织城根本没门，谁管你是《中国纺织大学》毕业的！是中国纺织系统一流的本科生。疲惫的爸爸和我筋疲力尽，颓堕委靡，在无奈的等待里期望光明。尽管我们三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大弟还是被分到一个小县城的厂子里。到头来，爸爸换来的是大弟的不理解、甚至有些埋怨。爸爸，我不知道我们又能为您做些什么。您的义务何时才能尽完？爸爸接受了这一切，它是那么的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它仍然那么爽爽朗朗的走在阳光下，微笑在春风里。

还算我们出息，我们的婚事让爸爸省了点心。要不他怎么能潜心研究它的学问呢！你猜怎么着，他整天看啊、写啊的，整理一些资料，为他的孙儿们准备礼物呢。他说：“这些你们用不上，可不一定你们的孩子用不上，医学是个好行当。”

尽管生活中难免有浓浓淡淡、深深浅浅的苦难。他总善于发现幸福，让苦难的阴影烟消云散，让幸福的甘泉在你心中徜徉。这就是我们的爸爸，寄孩子们以无限希望的爸爸，阳光下永远守望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