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我不说再见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6 01:10 阅读:


在里他的ID叫做梨加橙,他说那是他最喜欢吃的两种水果。我的ID叫做血蝙蝠,因为我总是在夜间出没。最天真和最恐怖极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我们同是水版版主。

他热衷灌水是生活太累想要放松。而我是灵魂太累想要放松。

都不是初识风月的孩子,更知道网络上的爱情是海市蜃楼,依旧沉沉地陷下去,一片温暖沼泽。起初只是梨加橙与血蝙蝠的爱情,终有一日,换做了柳州男人黎思繁和成都女子张潜。

把身份证上那个不男不女的名字敲给他时,他半日沉默。以为他掉线时,QQ闪动:浅浅,浅浅。

大漠风沙顷刻溶解成杏花烟雨。我反反复复地念,想微笑却终于落泪。无限霸道又无限温情,浅浅,浅浅。只有他可叫我浅浅,我亦只是他的浅浅。

千里外的柳州他的唇齿也该发出这两个音节,缠绵低回:浅浅,浅浅。



一般是从晚上九点到十二点。最宁静美好的时刻。感觉不是在聊天或者灌水,而是寂寂无人的华丽殿堂,他拥我缓缓跳一曲华尔兹。

十二点他准时下线。我从不对他说再见。我只说,抱抱。

他总是说,恩,抱着呢。

然后他的头像黯淡。我望向窗外深黑的夜色,抽一支烈烈的烟。在满室辛辣滋味里杜撰我永远也杜撰不完的男女情爱。写到累的时候,我会双臂交叠把自己抱紧,似乎他犹在抱着我。

思繁。抱紧我,别松开。我是多么寂寞和冷,我的手一年四季都冰雪的凉,只有在你怀里,我会感觉温暖。



二  

他发许多照片给我。周岁的黑白照上,小思繁已经有双会放电的眼睛。八岁时系上了红领巾。十四岁,喜欢同桌会下围棋的女孩。到今天,做了著名公司的销售总监,西装领带依然遮不住他天生的书生意气。

我喜欢轻轻地伸出食指,轻轻地去触摸他粗砺的眉,触摸过他身后,柳州城金属色的山。

柳州。认识他之前我对柳州几乎是一无所知。我仅仅知道那里生产一种牙膏,广告做得铺天盖地。最多的印象也只是在张晓风的散文里,我最热爱的台湾才女温情脉脉地怀念自己童年时的乐园,迷醉感慨:环柳皆山,那金属色的,一层层一波波涌向我心底的山啊。

而他在柳州。柳州就此不同。中国地图上浩繁的点与面里那是最美丽的一个点。遥远而贴近,凄凉而温存。柳州,那个城市里有个二十八岁的名叫黎思繁的男人,他是我爱的男人。

思繁,我多么想要真真切切地触摸。而不是隔着这荒凉的电脑屏幕。



三  

林打来电话。浅浅,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你来。

许久,他敏感地问:怎么不说话?不高兴?你不一直都盼着吗?

不。我慌忙掩饰:是太高兴。

挂掉电话,我发疯一样地预定机票收拾行装,我要去柳州,我一定要先去柳州,一定要见到黎思繁。

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等他。满眼是柳州迷离的灯火。一城的山,一城的树,空气里是橘柚的芬芳在流淌。他向我走来时,我不能心跳,不能呼吸,甚至,仓皇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不是十八岁的女子,自以为已经铁石强硬冰雪通透,却忽地有成了初恋时那个忐忑不安的孩子。

浅浅。他轻轻唤我。电话中我无比熟悉的声音,许多个暗夜里缭绕于我耳畔的清朗声音。我站起来,微笑与他相对。他实在不像二十八岁,单薄,神情似乎有稚气,只是眉毛深浓如墨,倔强凌厉。静静地凝视他,我低低地问:抱我,好吗?

他用力将我拉进了怀里。浅浅,抱着呢。

抱着呢。心跳叠合心跳呼吸感应呼吸。柳州城在山里,他在柳州城里,我在他的怀抱里。抱着呢,抱着呢。

我踢掉高跟鞋。凉凉的嘴唇从他的眉滑落到他的唇上。





他向公司请假,然后关掉手机。世界从此是荒岛,只可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子。而柳州便是刘郎的天台襄王的巫山,就这么醉,就这么沉沦,管他人间千年。

他说他想不到我会这么高这么瘦,一片轻轻的草叶,抱起来像可以把我揉碎。他说我的眼睛里有沙砾,望向他时会硌痛他的灵魂。他叹息着说,浅浅,我好象认识你几生几世了。我笑,去吻他深浓如墨的眉毛,而心抽痛不能自抑。没有几生几世啊思繁,只有此刻。此刻我们相见,凝视,拥抱,绵长短暂,甜蜜伤感。

两天里他牵我的手走遍了这座城市。我们去看望他幼儿园时骑过的木马,他小学时栽下的柳树,他中学时和初恋女孩坐过的石椅。就这样,走过了柳州的一木一瓦,走过了他二十八年我未曾参与过的悠悠岁月。

只是不肯去他的公司,他的家。

深夜的街道上,他追我,我一边笑一边跑,淘气地跳起来够街两侧橘树的叶子。车水马龙,灯火迷幻,我们是孤注一掷的两个孩子,甘做一生拼,只尽今日欢。

这梦一样美的柳州。





第三天他带我去了鱼峰。据说那是刘三姐成仙的地方,很小但是极美的山。正是初秋,山容澄清而微黄,天更高更蓝,满谷清凉的风。

他一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直到峰顶。在刘三姐的石像前,我们伫足,他讲给我刘三姐和阿牛哥的故事,那幕爱情被山歌渲染得无比艳丽芬芳,也仍如山歌般质朴纯净。然后他说,浅浅,我唱山歌给你听吧。

在我耳边,是缠绵、悠长带了微微凄清的调子:

哥一山来妹一山,要想见面难上难,有朝一日感动那山神爷,唯愿两山并一山。日出东头你叫唤我,日落西山能不守在妹身边……

他盯牢了我的眼睛,目光炯炯:浅浅,你愿意两山并一山吗?愿意吗?

我低下头,避来那两簇燃烧的火。很久很久的沉默。他努力对我微笑,将一朵不知何时采下的雏菊簪在我卷曲的长头发上。

清晨到日暮。夜色终于浓浓弥漫。柳州成金属色的秋山里,只剩了我和我深爱却不能相守的男人。俯视静夜空山下满城明亮灯火,我把双手合在唇上,放肆决绝呼喊:

我爱黎思繁——

幽深山谷激荡着悲凉回声:我爱黎思繁,我爱黎思繁……





他一周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是我来时告诉他我要逗留的最后一天。在酒店十二层的那个温暖房间,我们疯狂地彼此融入。身体是通往灵魂最近的路。

某个瞬间,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锁骨上。是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的泪。我咬住嘴唇,很疼。疼才让我感觉真实。我们曾经真实地拥有,不是梦。

黄昏,我拉开窗帘一角,静静地看下面繁华的龙城路。高楼林立,车流虹霓,真实感浓重地淹没着我,而愈真实愈觉悲凉。他从后面抱住我,把头埋在我乱乱的长发里:浅浅。

把一枚小小的、精致的钻戒,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浅浅,留在柳州,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凛冽光芒将我刺痛。我转过身,整个投入到他怀里。思繁,抱抱。

他搂紧了我。浅浅,抱着呢。



凌晨三点。思繁在熟睡,睡容沉静如婴孩,只是眉峰淡淡地锁着。我起床抽了一支烟,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身边抽烟。在缭绕的烟雾里凝视他,直到确认已经用一把刻刀把他的样子刻在心版。然后,在他深浓如墨的眉上,我从照片上第一次看到就心疼的眉上,留下一个烟草味道的吻。

钻戒有点小,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摘下来。手指辣辣地疼。但是如果可能,我愿意这种疼痛的感觉一直存在永不消退。直到我死。

放在枕边。他睁开眼睛应该可以看到。

思繁,原谅我。四年前我的无名指已经接受过另一个男人的钻戒。他正在隔海那个小小的岛国等我,他叫林,是我的丈夫。我会在他的身边,继续做一个安静平和的妻子,虽然无眠的暗夜里会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我爱的男人睡着,美丽的柳州也睡着。开往机场的出租车上,我双臂交叠把自己抱紧。思繁,抱抱。柳州,抱抱。

我不说再见。我知道永远不会有再见。血蝙蝠没有和梨加橙的再见,浅浅没有和黎思繁的再见。柳州,我不说再见。

轻轻地唱起那段山歌:哥一山来妹一山,要想见面难上难,有朝一日感动那山神爷,唯愿两山并一山。日出东头你叫唤我,日落西山能不守在妹身边……

眼泪无休无止地落下来。怎么可以这么多这么咸啊,比柳江水更多比死海更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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