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我让生命开始沉淀

阳光灿烂，微风轻佛，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干燥。这样的天气几乎统治了这个冬天。



我的手无法正常伸出来，寒冷让十指早已弯曲僵硬。我的脸冻得生疼，从嘴里呵出的热气在阳光下宣泄着，一屡屡地缭绕在我的眉宇间。



大街小巷热热闹闹。阳光撒着透明的光泽。

我步行上班。在步行中随意环顾四周，我的心绪就在阳光的明亮中体会着纷扰的尘世。



（A）这个冬天面对事业我开始学会了隐忍。



从暖气片拉出来的那天起，我明显地感觉到我开始学会了隐忍。



刚交三九，我的工作就进入无休无止的年终决算。办公桌上堆满了帐本和传票，我的双手不停地运做着。很累，也很想发火。脾气随着工作量的加大在暴涨。

我知道在我不停地劳累工作的同时，那里，就在那些首脑机构的豪华小屋里正运做着一场惯例的年终大送礼。

那些礼品将渐次由主任们以慰问的姿态分送到各个主要领导人的皮囊里去。

还有，关于年终奖金的分配。他们——那些决策者会以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一个全年的不公平分配。一小撮管理者，一部分正式职工，其后是一大批雇佣工。这样的分配顺序照例拉开偌大的档次。于是也就意味着——我，被这个国营企业聘用而来的雇佣工居单位分配的最底层。

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对此我倒很平静。



不平静的是我这个迂腐成性的人，我这个一向懦弱凡事逃避的人——第一次感到自己卑微得可以，如同行人脚下的蚂蚁。



打工的第一年，我满怀着期待。第二年，仍然满怀着等待。可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了，我渐次没有了等待，更谈不上什么期待了。

我茫然。困惑。我的内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骚动。我逐渐趋向平静。准确的说是麻木——因为我已经不为自己年薪只是他们——单位里正式职工的三份之一还弱点而生气了。



脾气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劳作中倦怠。愤怒渐次蜕变成麻木。



这里是我的家乡，年已不惑，我已经没有逃离家乡的欲望了——将就，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我想起了阿Q。我用左手打自己的右脸，再用右手打自己的左脸——味道一样。还能忍受。



几位和我一样在这个企业打工的工人在长廊上大声争吵着什么。长廊很宽阔，阳光从偌大的玻璃窗上投射在那些骚动着的人们身上。

透明的阳光无法抵挡着他们的嘈杂声。仔细听来，仍然是关于工资奖金分配的问题。

争吵也是白争吵——我这样想着。改革不是一刀切的问题。历史允许在激进的碰撞中出现错误。谁也无法抵挡。



我将暖气片拉向自己的身边一些，再靠近些。我找个空闲，开始将冰冷的十指靠在暖气片上。慢慢的，手指不再僵硬，脾气也开始消散。间或，我也会想起一句无关单位时事的话题来，偷偷乐一下。

我暴涨的脾气于是就烟消云散起来。



这个世界既然从一开始就体现着不公平，难免会把诸多的不公平赐予我。那么面对不公平的体制，我保留反抗，但我又必须学会沉默。

于是，隐忍——这个词汇贼一样降临在我的脑海里。



为了生存，有时你必须隐忍。也许，隐忍的背后会是艳阳天呢？谁也说不准。

于是，我潜下心来继续我百无聊赖的工作。我不再嘀咕什么“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之类的话题了。既然我寻找不到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那就不要做无聊的怅叹了。

我把我这无聊的工作看作是件很有趣的小手工制作而已。默默耕耘在无果实的土地上。

最起码，我在品味着劳动的乐趣，我在厉行一个“人”的尊严和奉献。



（B）这个冬天面对情感我不再骚动不安。



从四楼后窗下法国梧桐金黄的叶片悠扬地坠落开始，我的感情仿佛突然之间成熟起来。

爱着的仍然在爱着。我会忙里偷闲撷一片黄叶用文字将它涂染，但谴词造句之间少了许多亲爱的称呼。虽然依旧真情浪漫，但少了些许酸酸的小资情调却多了敦厚的言辞。就像这冬日的阳光在寒冷的空气中仍然能感受到它的温暖。



我不会再造次冒昧去实践那些无花无果的虚幻之情，也不会再枉然为那些忽忽闪闪飘飘荡荡的情感无端去宣泄燃烧自己的生命。

我开始安静下来。



爱，随着冬日的寒风飘扬着沉着和成熟。

而在浓浓的情谊中飘荡的是美丽圣洁的情操。



就像是走了一个圆，从出发点又回归到了出发点。

相濡以沫才是真实。脚踏实地才是真爱。



那么恨呢？仿佛在冬日灿烂的阳光下净化了，变得异常透明，像冰一样。既然像冰一样，自然会在阳光地照耀下融化掉的。

于是，我的恨就灰飞湮灭。

那些曾经的欺骗讹诈情感的勒索等等，统统见鬼去吧——我的世界没有龌龊。



（C）这个冬天我的生命开始沉淀。



从阳光默默照耀我的头顶开始，从三九、四九寒冷的空气蔓延在大地开始。尽管这个冬天干燥异常，尽管这个冬天寒冷异常，但我的生命里却增添了许多沉淀的东西——比如对无法实现的事业的澹泊，对无法实现的爱情的领悟。也许，这不算是超脱，只是无奈的真正开始。但，在我心灵的深处的的确确是一种新的获得。

我为之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我为这轻松而快乐。



生命是什么？这是我不止一次自己问自己的问题。这是我一直追寻有一个真正正确答案的问题。



如果说截止今天我仍然说不出生命的真正涵义的话，我只说，生命是轻松，生命是快乐！



当然，磨难重重。人生坑坷。



蓦然想起许多年前看到的一首小诗中写道：生活艰辛/不尽人意/我无法言喻内心的苦衷/

这是我曾多次为之感慨为之哽咽流泪的话，于是在今天有了新的涵义：生活艰辛/不尽人意/我在无奈中寻求轻松/



无奈是对生活懦弱的代词。那么穿越无奈而去寻求无奈之中的轻松又是怎样一个崭新的概念？



生活着，轻松着，生命就快乐。

快乐地生活，生命就充满了意义。

还有什么比快乐的生命重要的呢？假若我暂且把这个世界完全定义为有生命的物体，那么生命的快乐就显得无比重要了（事实上，世界原本就是生命的，物质原本就充满了生命。）

以此，让生命在领悟中沉淀，累积起轻松和快乐来，岂不快哉？



何况事实上，这个世界无论你是否愿意，你的生命最终会在平民的油盐酱醋中慢慢沉淀下来。你会从烦琐的吃喝拉撒睡中走向沉淀，而最后走向死亡——走向另一个崭新生命的诞生。

物质不灭，轮回自然。



轻松快乐起来吧，把自己的生命沉淀起来。珍惜你的一生，珍惜你的光阴。



我知道我已经开始走向生命的轻松和快乐。尽管我年已不惑，但为时不晚。



夕阳火红，正拖着它巨大的金色尾巴悠哉游哉地走向西山。我在细碎的思绪中盘店着我的隐忍、平静、祥和。我在温暖明亮的阳光中体味着人生体会着纷扰的尘世。



于是，这个冬天，我的生命开始沉淀……



——完——2004/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