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走的人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6 01:09 阅读:
这是一个离奇的梦。多年以前的一个夏日午后做的。一直想写,一直不敢写。今天再写,宛如已隔千年去找寻一场烟花遥远的碎影。



(一)

那年我五岁。本来想一直拽着母亲的衣角不要放手,可母亲没得心情理会我。她要去割猪草,要去放牛,要去砍柴。总之有许多比照看我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于是我独自走出了家门,朝着一个叫着前面的地方走去。然后一阵刮了过来,把我刮走了。

我就是这样被那阵我不曾认识的风刮到这里来的。风那家伙刮完了,再也不考虑剩下的事情了。像一个懒汉,吃完饭把碗一扔就睡觉去了。我觉得那风是一阵不负责的风。难怪它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风是没有家的。

这地方只有一座湖,一望无垠。我本来想叫它海,可潜意识里已经称之为湖了。懒得费心思去改它,反正我怎么称呼它都不会生气,即便生气也不敢把我怎么地。更何况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素昧平生的两者初次见面都会有点礼貌的。

这水可真蓝。湛蓝。我是在水一方的被风刮来的孩子。

我觉得我应该使用更为精彩的语言来描述它,可我做不到,毕竟我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我只能说那水特别得静,特别得蓝。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蓝得像一块纯净无瑕的宝石。或者说像镜子?还是像别的什么?

其实什么都不像,它只像它自己。我觉得它是独一无二的。



(二)

我傻愣着站在岸边。这一站就是十五年。十五年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瞬间,我除了想娘之外,还想着家里那条常在门前那株槐树下撒尿的大黄狗。我相信他们都开始苍老了。娘的额头一定甩出了几条皱纹,那黄狗或许已经老成了枯骨。他们是想我想老的。

岸边只有光秃秃的黄土,上边混着些许白亮的沙子。太阳一晒滚烫得厉害。远远近近没有一棵树一株草一条虫一只鸟。除了我就是岸和湖水。风早就跑了,在十五年前就跑了。或者说躲藏起来了,这一躲就是十五年。风是一个胆小鬼。整个旷野只剩下这么一些单调的事物了。我有一种蜗居天边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天边。我就那么自以为是地想着这些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然后又一阵风从我身后刮了过来。

这让我明白风这十五年来是躲藏起来了的,它就躲在周围的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它一定听见了我说它的坏话。所以它一直在寻找机会报复我。今天它总算找到了。

我被刮进了湖里。这让我开始觉得风是一个鼠辈了。报复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来,只能玩偷袭。鼠辈们做事向来只知道那样偷偷摸摸,这也是为什么它们再怎么有能耐也只是鼠辈,成不了猫辈。

左脚尖刚好触及水面,我猛一腾空,左脚尖踩右脚尖,右脚尖踏左脚尖。双手往两侧轻微拂动。我的整个人便在水面飞掠,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一样身轻如燕。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所以随便去哪里。飘到哪里是哪里。

在一次低头望水面的时候,我看清楚了自己的样子,这样飘着飘着我就三十多岁了。我没有时间去思考更多的事情,我得赶紧交替着双脚。



(三)

我不知道到底如此飘飞了多少年月。飘飞的过程中我也从未想过自己究竟要不要或者说能不能够停下来。只是不停地朝着前方飘飞,前方是比天边更为边远的地方。

前方终于离开水了。那是一座山。可这山似乎比原先的地方更为荒凉。虽然并不高但却有足够得陡峭险峻。没有树没有草更没有鸟兽。这是一座纯粹的荒山,除了突兀的乱石则只有泥土上那一条条龟裂的破痕。这肯定有几百年没有经历过雨水了,甚至是自从盘古开天地那天开始就如此彻底地荒芜着。

我的左手紧紧地抓住一块兀石。右手吃力地伸往另外一块石头。我要往上攀爬,拼命地往上攀爬。谁能爬上顶峰谁就是幸福。谁也爬不上。

一块锋利的碎石嗤啦一声响,左手的掌心流淌着鲜血。我的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瞬间变得残缺不全。望着模糊的山顶,我忽地苍老了二十年。



(四)

在如此荒芜的山崖上,一个人爬着爬着就会落入无边的沼泽地。因为他爬得太努力太忘我了。忽略了太多不应该忽略的东西。

我就是这样的。我在那座山崖上爬了二十多年最终却爬进了一片陌生的沼泽地。我相信在此之前绝对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的水藻一直蔓延到了视野的极限。没有山和树。更没有人家。有的就是这漫无边际的水藻还有水藻空缺地方的水。

这水是纯净透明的。可以看清楚底端的泥土,可我知道这水已经有足够的深了。深得可以吞没这世上的任何一座山峰。

我一只脚踏了进去,深处的水以及藻类拼命地把我往下拉。我右手猛一拍水面,整个人倒转了过来。再轻轻一拂手指,借着这分力量凌空跃起。左脚轻点水面,忽悠一声留下一条长长的破痕。我回首微微一笑,这是久违的胜者的笑。

忽地一枚利箭脱出水面直朝我破了过来。我疾忙闪出右手擒住那箭。可就在这一瞬间有着不计其数的利箭向我冲了过来。我的整个身子透满了箭,我比刺猬更刺猬。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逃避着那些来自灵魂深处的利箭。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它们。

我倒在了沼泽地里,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五)

我和你一样不相信一个人死了依旧可以活过来。可我真的活过来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活过来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张类似轮椅的东西上。后面有人推着,我无法回头去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我想我一直在这条路上。这是一条山路,很长很长的山路。那路从山的这边开始晃悠晃悠终于晃到了山的那边。想必你已经知道这是一座足够大的山。

后面的那个人一直不停地推着。这山路是斜着往上的,所以那人肯定有些吃力。毕竟我是一个不怎么轻的人。我开始感激身后的那个人,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地方。兴许是那人让我来的。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们终于过了这条巨大深沉的山沟。大约走了十来年之久。那边的山麓上卧着一排排土屋,灰墙黑瓦。茅厕上盖着的是早已腐烂的芦苇。一座荒芜了几个世纪的院子外长着一株直抵苍穹的老槐树。树下是一堆干裂的枯骨。

那是我的家!我猛然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欣喜地对身后的人说着。可这时我傻愣了。那人竟是母亲,和我五岁那年一样年轻,一点也没有改变。那一排排的土屋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灰尘弥漫了整个天际,家园顷刻变成了一堆废墟。

整个大山震撼着土屋倒塌的声音。母亲在瞬间苍老得步履维艰。



(六)

梦醒。泪流满面。

一个被风吹走的人在远方写着一些简单的文字。想母亲,很想。



(秦惑完稿于福州03/7/19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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