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世界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6 01:08 阅读:
时间长河的每一段,都是历史或即将是历史。千百年来,人类创造的无数物品被埋没在时间的泥沙中,静静地避开烽火四起的战马啼声,避开兵革与血火的洗礼,或者完整或者残缺不全地躺入地下,经受着自然的腐蚀与侵坏,直到重新被人类小心翼翼地掘出,清去千百年的泥渍,置于玻璃橱窗内。而在河南,这块自古以来称为“中州”或“中原”之地,其曾经历的沧桑与辉煌,也许比任何地方都多,而数千年来留下的古代器物,也更加耐人寻味。

河南博物馆的震憾力,是从其外观建筑开始的。对博物馆的第一眼感觉,会不由自主联想到金字塔,精美而简洁,雄浑而刚健,气势恢宏,其实是造形绝非来自古埃及的金字塔启示,而是源于登封的元代观星台,风格清晰,却不失古代天象学所带来的神秘色彩,绕博物馆的建筑走一圈,每个角度都有不相同的森然气象,庞大的建筑衬映在蓝空,如同开启天界的钥匙,将天与地溶合于一体。

当展厅罗列着大大小小风格迥异的种种青铜器时,哪怕你不懂得历史,也会莫名地涌出一种凝重的震憾,青铜鼎尤其令人印象深刻,那是辉煌岁月的写照,我们的身上,还淌有远古祖先一代代遗传下来的血液,这些青铜鼎既智慧的凝聚,更是一个伟大民族虔诚年代的信物,雄伟而瑰丽,人类文明又夹杂些许神巫的神秘。伟大的文明,必然是与伟大的想象力与伟大的创造力相联系,青铜造就的器具,其造形之怪诞,怕是连现代派的艺术家也会自叹弗如,文明的童年,如新生的婴儿,用自己独特敏感而且超绝的想象力,却构想外在的世界,在远古艺术初诞之时,便抛弃了简单的临摹,而代之以奇瑰的创造。这是一种何等光芒四射的激情呀,与其说先人创造器具,不如说他们在创造一个世界。

雄浑是青铜时代的主旋律,然而却不减精巧。被誉为河南博物馆“镇馆之宝”的春秋战国时期青铜杰作“莲鹤方壶”尤其精美,壶侧神兽造型离奇夸张,正继承商周时代神秘文化之遗风,壶顶莲瓣开吐,鹤立其中,作展翼状,宛若欲一飞冲天,其动静之间掌握分寸恰到好处,纤美而优雅,堪称为青铜文化之代表作。既然说到青铜文化,偌若不提起青铜编钟,怕是会留下几分遗憾,河南博物馆内的另一件国宝,是数量达26件之多的王孙诰编钟,乃是现存春秋时期规模最大、音域最广的编钟,虽然无缘听到这浩大编钟所敲击出悦人的音乐,然而却能依稀透过古老的编钟,揭开历史的帷纱,沿着驿台古道,返回那百家争鸣,文化全盛的年代,窥视钟鸣鼎食的盛气。

漫步过青铜时代,走入汉唐的殿堂。文化童年的奇瑰逐渐减少,象是从商周的神坛重返质朴的人间。数量繁多的陶楼、陶水榭、陶居舍,成为汉代民间生活之缩影,缺少了商周时代的夸张与奇异的造型,但却多了一种亲切与祥和,这是一个民族走向成熟的写照,民族的强盛使遗留的物品凸兀出嶙嶙风骨,无处不显露着大气与雍容,简朴中渗透着强悍的本性。随着佛教遗物的出现,尤其是大量的佛教石刻与塑像,增添了几分异域风情,怒目圆睁、肌肉发达、脚踏群妖的力士造像,其装束与面容,迥异于商周到秦汉的人物形象,而各种佛陀与菩萨的形象,虽然不如力士造型生动多彩,却以庄重祥慈取胜,渗透着盛大的宗教气象,这来自西域的造型,经过数百年不断与中国文明的交融,终于得到认同和发扬,并且成为中国光辉文化的一支。

汉代的简约凝重与魏晋以来的佛教艺术中华丽精美,合流为盛唐变化多端的风格。唐人对马似乎有着一种无法割舍的情结,且不说呼之欲出的石刻昭陵六骏,单说唐三彩制品,马的造形多样,或静或动,或俯或仰,或腾或跃,四肢强健,剽悍有力,唐代之壁画及美术品,亦多有骏马,体态膘肥,生气盎然。骏马那种疾如风、掠如火之风格,耐饥苦寒暑之坚忍力,昂然前行有进无退之意志,此不正暗合于中世纪盛唐时代民族升腾期之气质精神么?整体的粗犷与细节的精巧,成为唐代艺术品的主要特色。与马、骆驼等造像的匀称形似相比,唐代的人物形象却将着力点放在神似上,中国文化的审美,尤其重视神韵与气质上的表达,比如仕女的造型上,力衬其飘逸、雍容、雅致、悠闲,以最简练的手法,最大化地将神韵传达出来,就象唐诗以区区数十字的绝句、律诗,将交杂的情感以一气呵成之势勾勒出来。

当走入博物馆的宋代展厅时,可以体验着宋代的繁华以及粗犷勇悍的民族精神的衰减。名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已经成为宋代繁华都市生活最真实的写照,以清明上河图为蓝本制成的模型,可以一览无遗喧嚣鼎沸、车水马龙的宋都风彩。宋代的繁荣是全方位的,经济上、文化上、艺术上都相当的鼎盛,然而美中的不足的是,奢华的背后,质朴与开拓的精神却渐次丧失,从保留下来的文物看,既没有商周时代的奇瑰色彩,也缺乏汉唐时代的大气和刚健,艺术风格转向纤细与柔美,更注重细节上的描绘。馆藏的宋代瓷瓶即是一例,这些瓷瓶已由生活用品向艺术品方向发展,其中十分珍贵的有汝瓷鹅颈瓶与白釉黑花梅瓶,工艺相当精巧,外型圆润,色泽鲜艳,图案精美,很难见到以往那种粗犷和豪气。与以往的简约理念不同,复杂成为精美的标准,小小的瓷瓶中,极尽繁杂的图案,虽然秀艳无比,却不无显示出一种小气。而盛极一时的佛教造像上,整理上的造型以模仿前代为主,并无重大突破,惟在细节更流于华丽清隽。

明清更将这种细腻纤美繁杂发扬到了极致,且不说亭台楼榭中檐壁讲究的石刻木雕,且不说园林设计的匠心独具巧夺天工,单就橱窗的展物便可窥特色。明清工艺品哪怕器物体积不大,然而大多工艺复杂,作工精细,纹饰瑰丽,诸如各种金银饰品,镶珠镂玉,色彩艳丽;不仅饰品如此,服饰也是这样,所谓华美的服装,几乎看不到简约的风格,而是绣绘繁杂的图案,镶金丝,佩玉片,过分的铺张奢华,实际上有损于和谐的美,然而在那个时代,这却是身分与富贵的象征。贵人们奢侈的享受,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刺激着工艺水平的提高,象珐琅、牙雕、漆器、瓷器、织绣等工艺有了质的飞跃,成品的工序更加复杂,品种更加丰富,水平之高,令人惊叹。馆藏两件稀世珍宝,一为象牙萝卜,一为象牙白菜,此二件牙雕,形状到颜色,均十分逼真,萝卜牙雕有一曲行蝈蝈,而白菜牙雕上除蝈蝈外,还有一只七星瓢虫,惟妙惟肖,几乎可以假乱真,甚至连极细微处,譬如萝卜表面的细须,亦不曾忽略,一眼乍看,绝对难以辨别真假。

从一个展厅穿越另一个展厅,不知不觉,如漫步于中华五千年文明之长廊,又宛如置身于漫漫历史的古道,这条古道,穿过元明清,通达夏商周,历史如歌,一段一段地奏响着古乐,历史如画,一幕一幕地翻阅着图卷。如果这些文物能够记忆能够思维,必定会慨叹生产它们的主人,或者说人类,他们的生命是何等的短暂无常。无生命的物品在时间之河浮荡千百年后,仍然可以栩栩如生,宛如昨日方才造出;而创造出这些物品的人呢,他们的尸骨又存在于何处?生命与无生命相比,如朝露般的短暂,人类进入文明之后,艺术便是不懈的追求,通过艺术渗透人类的智慧,并且将这种智慧深深地铭刻于创造出来的器具物品,使得千百年后来,这些物品仍然折射出先人生活的痕迹,折射出他们的意志、勇气与宽博胸襟,换言之,他们的生命,部分通过这些无生命的器具,仍延续在时间之河中。博物馆玻璃橱窗下的每一件物品,必定都有一个不寻常的故事,故事已是尘封,惟有物品本身,仍旧无语地诉说着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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