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及女子董韵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6 01:08 阅读:
现实及女子董韵



也许你认识女子董韵,所以我要把以下故事送给你。

董韵代表一种美丽。我所要给你的董韵就建立在这种美丽之上。

美丽是一种被现实否定的东西。因为女子董韵代表的就是一种没有,所以她即将被现实否定。

我回过头看历史,依稀仿佛,仿佛依稀,见到女子董韵宛在水中央,弹着旷古清幽的古曲,她身上的白纱,被风吹起,露出洁白的脚趾,一步一步走在尖刀组成的小路,女子董韵的身影正从水中央向现实这方飘来,将在嘈杂,庸俗,寒冷,坚硬之上着陆。

孙恬是一个孤儿,因为她没能吃上她的母亲董韵的奶。我们一块喝牛奶,一块练琴,像 是要把我们将来的幸福寄托在钢琴上那么狂热。。

我的女朋友孙恬伴随着母亲的大出血来到这个世界,按照她母亲的遗愿开始她短暂的钢琴生涯。

我曾经充满柔情地看着孙恬弹琴,那是女子董韵遗留下的钢琴,立式,黑色,上面摆着董韵的照片。董韵在照片中可以长时间地和我对视,我们的目光在一个小屋子里相遇,这个空间中鸣琴似水,我们一向固守的秘密于这似水的鸣琴中冰消瓦释。

“我爸说我弹琴的时候特像我妈。就是比我妈闹了点儿。我想着就是叫活泼吧,你说呢李继?”孙恬边弹边笑,那是一种同时拥有爱人和爱好的满足。

我对自己说一定要保护好她。当时她的天真以一朵花的形式在我眼前任性地绽放。

我可以保护好她吗?我一直以来被本市的革命群众视为流氓,虽然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流氓。我不否认我具有一些流氓的特性。我喜欢呼朋引伴走街串巷,在一个闹场我也偶尔会发出猛兽似的叫喊,可是我告诉你,和大部分的疯子一样,我没有暴力倾向。你爱把我看成什么就看成什么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作为一个流氓长期活在人们心里,加你一个无所谓。你用不着怕我,我拉住你是因为要把女子董韵的故事送给你,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我一说完,我就走,跟女子董韵一样没有任何依恋和疯狂。所以你用不着怕我。本流氓有区别一般的流氓。当然你也不一定要从此崇拜我,膜拜我。因为我还是流氓一个。

女子董韵学钢琴那一年我还没有出世,5岁的董韵坐在高高的钢琴前,稚嫩的小手笨拙的按出音阶。弹对了她会欢呼起来,偶尔发生错误她会大声埋怨自己。我们的眼光穿透历史,会看见在一个花园似的高校中,有一个带花园的院子,里头的客厅坐着一对相视微笑的夫妇,是他们让音乐从此进入董韵的生命,融入她的血液,即便后来血液流出她的体外,音乐也在一定时间内包裹着一个女婴。

从简单的音阶一般人叫作123的到莫扎特到肖邦,一直到19岁时的拉贺第三,董韵的钢琴生涯显得单纯明净而又美丽。

我之所以孜孜于女子董韵的故事就是因为董韵在她19岁的时候就会拉赫第三了。

拉赫第三!就是拉赫第三,我曾经为它咬破手指发出最后的吼声发誓我不弹钢琴了,谁弹谁是孙子,并为此我痛哭一夜。那个俄国老家伙拉赫马尼洛夫他创造不出伟大的作品,所以他写这个拉赫第三为难我们,好象好比谁更高明。当拉赫第三成了我的耻辱之后我就放弃了钢琴,奔向摇滚玩起了现在的雅马哈,和何帅那帮人整日浪迹街头即兴表演图个快乐,而不是坐在音乐学院里享受严肃音乐的教育,我们现在穿黑色背心蓝色牛仔裤,头发象女人,我们成立了“冷空气前锋”乐队,被人们群众目为小混混,永无出头之日,本来我们应该是戴着方帽拿学位证书向那个健康高雅的方向发展。现在我们可以自由地骂他妈的,自己也觉得好象是在沉默中爆发,可是尽管我们嘲笑那些学院派门,事实上我们多想变的正规一点,起码在音乐上是如此。

我常对高雅艺术严肃音乐加以讽刺,谁叫它在我迷恋它的时候抛弃了我。我也喜欢在怀旧的时候到孙恬家来上那么一段莫扎特第24协奏曲C小调或者肖邦的F大调协奏曲。

孙恬那说欣赏我的摇滚曲风格别具一格并且敢于怀疑权威质问高雅,她严肃而正经地告诉我“你知道吗李继,其实你对严肃音乐也有自己的理解,你的肖邦具有浪漫主义气质和天真质朴的感情,而且作为女孩子我还听到了你的灼热的恋情,对幸福的向往,但这根本掩饰不了那种略带忧伤的情调。恩,这种一拿一捏的腔调太象潘虹了。。。。。。”我突然打断她“我只不过是比较愤世疾俗了点,还没有到你说的那份上!还有你丫他妈的以后少跟我学潘虹!我最见不得的就是她,一心想洋化最终却没有得逞的媚样儿!哼~”我摔门而去了。

我相信,如果孙恬的妈妈董韵还在的话,她是不会说一句话的,只是看着我,这样看着我,就象她在照片中和我对视一样,温柔慈爱的让我想流眼泪,或者是一个和我有某种神秘关系的女人,那种交换心灵的理解使我想放声大哭。

我喜欢在孙提那家里怀旧。我不喜欢孙家闽在我怀旧的时候不和时宜地闯入他自己的家对我怒目而视,而后大喊:“离我女儿远点儿,你这个小痞子,小混混!”那时我会从钢琴旁从容站起并镇定地看着孙恬,他的怒视根本不值得我对之抵御。我看不起这个对音乐极端无知却把董韵从我的理想世界抢走的人。为此我相当的恨他。

医生家闽的出场是在女子董韵的音乐生命局部被侵略之后。

正当女子董韵和钢琴将要融成一体的时候,运动挥舞着拳头上台了,董韵的教授父母被揪出,然后被****。那么突然,令人震惊,仅剩下董韵的最后一丝余音袅袅盘旋在花园的上空。

女子董韵被迁移到一所医院的充斥着福尔马林气味的筒子楼里。就在不久之前,数以百计的旧社会的妓女被集中关在那儿让政府为她们消毒。

董韵的钢琴被妓女们的时装的围裹,我的目光再度穿透过历史看见伟大的艺术被强行披上散发出阵阵肉体腐臭和脂粉香气的性感外衣。

妓女们的时装在口号中被焚毁,女子董韵的钢琴也在同样的口号声中被捣碎。在某个烈火熊熊的黄昏,我看见青烟四起中女子董韵的泪水夺眶而出,破碎在60年代中国坚硬的土地上。

她的泪水和大地碰撞所发出的巨响,发错最高音阶的大调,于二十年后在我听完孙恬关于她母亲的述说时,那声巨响仍在我耳边轰鸣。那声沉重的碰撞把我的耳膜震得隐隐发痛,抬头时我觉得董韵的泪水就是把我们照得很透彻的那滴月亮。

我把医生家闽的出场看作一只大苍蝇飞向一只青苹果,或者一尾丑陋的毒蛇粘稠地滑入伊甸园。无论是苍蝇还是毒蛇,家闽都让我恶心不已。

然而家闽能够保护董韵,就像庸俗偶尔也容纳了某些高雅。这种庸俗容纳的高雅只会让我更恶心和厌恶,我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意为了向现实屈服而对自己进行化装。

医生和女子董韵结了婚,女子董韵并没有在那场看似婚礼的葬礼中为某种生命的消亡而哭泣。她的表情平静而庄严,仿佛进行的不是她的婚礼,而是进行着她的美丽的葬礼。

女子董韵不哭泣,女子董韵却在孙家闽那个恶棍为她新买来的钢琴前笑着流下眼泪。她谈走起从前的旧曲,仿佛回到过去,仿佛已经消亡的某种生命又起死回生。

我告诉你,那绝对是一种假象,你不要信,你看你在弹琴的时候,你身边的孙家闽在每个夜晚都堆起一团叫“笑容”的肉装模作样地欣赏音乐。他是那种把贝多芬的交响乐当成小调来哼的人,让你无法容忍。他把自己的嘴唇赖在你的脸上,赶也赶不走,从那时起女子董韵不再完美。

女子董韵的生活更不完美,筒子楼里的琴声搅扰了一群俗人。

食堂的小赵的和保卫科老刘为代表的那帮俗人闹上孙家的门去,还让不让人活呀,我老婆成天嚷嚷嚷嚷没完没了还不够,还得听你瞎弹什么他妈的梦?我还告儿你,你还要弹那破琴我就动手砸了它,本来邻居有事好商量的,可老这么没日没夜的谁受得了啊!别把我们工人阶级不放在眼里,再来次运动看我怎么整你,走着小赵!

女子董韵在她又一次哭泣之后把琴盖上,好象亲自为自己的棺材打入最后一枚钢钉。

她在棺材里等待一次分娩,那要出世的是她的希望。她的钢琴希望将在她的身上延续。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想起女子董韵心里就会一紧一紧的,象一个已故的自己,那是一种叫做忧郁的极端庸俗的感觉。你看出来了吗?一定有的,我怎么可能庸俗呢?是不是?当然你也不庸俗,要不我就不会把女子董韵的故事送给你了。

家闽的母亲从福建被接来时,董韵的肚子都圆了。她一直横着耳朵听她媳妇弹的琴,那是一个快瘦没肉的老太太,一辈子受人压迫的可怜的人,请你不要和她谈艺术。她在女子董韵面前奋不顾身地从已是垃圾的骨头上抢救下每一根肉丝,她发誓要把立式钢琴换成大米,否则死不冥目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她说董韵我的媳妇啊,你怎么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当初我们家闽怎么会找你的。她边摇头边紧紧盯着那钢琴,就象她看着骨头一样。

她在得知董韵生了女孩儿的之后哭着说,你咋什么都不会连生儿子也不会啊,我们家闽怎么偏偏找你了。

那时女子董韵的鲜血正象洪水般向体外泛滥,她看着手足无措的家闽说:“让她学琴吧。”

这不是一出悲剧,它根本没资格算作悲剧而是作为放在我脑海里的一个故事。事实,这怎么可以算是悲剧呢?我已经二十还几了,我知道这件事并不过分本应如此,谁叫你是现实中人还做着超现实的梦,更何况去付诸于行动呢?,事实上现实当中根本没有什么悲剧只要你用现实的眼光来看它的话。如果有每那也是因为你年纪小或者年纪大了却学拉赫第三刻意要比谁更高明。所以我讲的话那么长那么流利没有停顿因为我知道我非诗人我是流氓,说我忧郁也没有人相信只好打击听听而已,我不企图打动谁。

只是我恨孙家闽,不是一般的恨。是他把董韵带入人群恶俗的空气里,并充当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凶手,这种凌迟也许董韵没有察觉,却让二十年后的我听完之后就要流血----管他是别人还是自己。血一定要流,流就流彻底!

孙恬身上有董韵的影子,然而孙家闽掺杂在里头就把她冲淡了。我知道她爱我爱的不轻,可我总问自己,她究竟是不是那个我可以为她,把自己的心从胸中呕出捧在手上送给她的那个女人。

有一天孙恬跑来对我说:“我要歇琴了,李继,我要出国去,和一老外。没错儿,我就是你想的那一钟,可你别以为我不爱你,我是真心爱你的,可我也真的想出去的。”说完,她头也不会的走了。

当时孙恬哭了,阳光在她的泪水上闪烁,成就了一种伪造的晶莹,我说不清我那么时的感觉,到底是失去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我拿出一支烟,看这董韵的影子在我眼前逐渐消失去,没有说一句话。

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一个我不曾经理过的画面:某个女子为她被砸碎的钢琴哭的很伤心,那时她的眼泪很晶莹,我喜欢那样的泪水,因为我的泪水也是那样的。

就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我始终在寻找一个和我有着共同理想共同追求,起码可以在音乐上完全理解我的女人,我和她和音乐是三位一体的。

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上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这一发现令我惊悸无比。女子董韵的灵魂原来已经占据了我的躯体,在我有了这一发现以后,我感到灵肉的结合,脑体激荡,心血沸腾。

孙恬身上有董韵的影子,然而孙家闽的掺在里头把她冲淡了。她所谓的从我的肖邦中听出的“灼热的感情,对幸福的向往和根本掩饰不了的略带忧郁的情调”由回旋在我的耳边,

我明白了在活人世界要找一个可以托付恋情的女人是何其的艰难,即使是可以理解我的又谈何容易!

也许孙恬正被遗弃在一所带钢琴的外国房子里头,很寂寞地弹着一曲被弹俗了的《献给爱丽丝》,而我一个流氓就继续耍着我的流氓音乐,在九十年代城市坚硬的土地上试图发出一点声音,但是还没有发出来,就已经消亡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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