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

秀 珍
“嘭――啪――”
凌晨两点，一棵中气十足的天地炮在空中炸响，吓得王二在床上一惊，然后便是鞭的“啪啪”声，刺耳异常。王二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去关窗户，一边关一边骂：“家里死人了，这会儿放炮仗。”
熟睡的王二嫂忽然开口说道：“你说话小声点，人家听见！”王二钻进被窝小声说：“这么响的声音听见才怪呢，你当人家有千里耳呀。也不知是哪家，这么缺德。”王二嫂说：“是秀珍呀。她昨天去找瞎子算命，问她男人什的时候能转运，瞎子让她今天夜里人家睡觉的时候放二百个天地炮和两串一万响的长鞭，说财神夜里不知往哪家跑，哪家的炮仗响就上哪家。”
王二说：“那不要半个多小时才能放好？”披衣坐到床上说：“反正睡不成，看人家放炮仗吧。……秀珍好象在路边上烧纸钱呢，财神也用纸钱吗？”王二嫂说：“纸钱是烧把野鬼的，让他们得到好处后快点给财神让路。瞎子说财神瞧不起野鬼，有野鬼他就不去。”王二说：“他家呀，我看野鬼不多冤鬼不少，就冲张成那个死形样子，能发财才见了鬼呢！去年借的我二百块钱到今天还没有还把我呢，问他要，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昨天还说买米的钱都没得了，哼，买炮仗倒不缺钱用。”王二嫂不高兴地说：“要不到不就二百块钱，何必这么计较。人家发财对你也有好处。”王二说：“屁好处，你看他发财我格能借到他一分钱。”王二嫂说：“他不发财，你那二百块钱什的时候才要到？”
第二天一大早，王二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半夜没睡好，头痛欲裂，他没好气地叫道：“哪个啊？”
“是我，你们怎么睡得这么死。”是秀珍的声音。
“等一刻儿。”
王二和王二嫂赶快穿好衣服，打开门把秀珍让进屋。王二嫂亲热地说：“秀珍妹，你快坐，我帮你倒茶。”秀珍说：“不用不用，我刚吃过早饭，不渴。”王二嫂说：“你夜里放的炮仗真响，买的哪儿的，今年过年我也去买。”秀珍说：“就是东边新星烟花店的，那边的货色还就好呢。”王二阴阳怪气地说：“哪儿的货色夜里两点钟放都蛮响的。”王二嫂白了他一眼：“你去煮早饭吧，我陪秀珍谈刻儿家常。”
秀珍说：“二嫂子，我是来还去年我家张成问二哥借的那二百块钱的。我家张成记性不好，老忘事儿，这不，今天我放炮仗时他才想起来借的二哥的二百块钱还不曾还，就叫我来还了。”
王二在厨房中说道：“记性不好！我不晓得提醒过他多少次了。”
秀珍和王二嫂都装作没听见。秀珍从口袋中拿出两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王二嫂，王二嫂一把推开，说：“秀珍，我晓得你家困难，这二百块钱你先用吧，别放在心上，我家王二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听他的，我家虽然穷，比你家还好点。”两人推推搡搡，一个硬要给，一个硬是不要，最后秀珍在王二嫂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后王二嫂才讪笑着把钱收下了。
秀珍走后，王二嫂把二百块钱往桌子上一甩，对王二说：“你的二百块钱，拿去吧，命似的！”王二问：“秀珍对你说什么了，你观音菩萨似的一个人怎么忍心收下人家的钱的，人家可揭不开锅了。”王二嫂说：“她说瞎子说不把以前的债全部还掉就迎不到财神。”王二点点头：“他是找庄瞎子算命的吗？”王二嫂说：“嗯。”王二说：“你别说，庄瞎子人还就不错，上次我跟他谈张成借我的钱不还的事，他说要帮我的忙，果然够朋友，明天我买两包烟送把他。”
没多久，张成承包的织布厂果然红火起来，生意越来越兴隆，还买了一辆轿车，秀珍家的房子也翻成了楼房，门前围起了高高的围墙，她也不怎么露面了，偶尔遇到王二嫂也是爱理不理的。
这天，王二嫂正在门前晒稻草，看到秀珍出现在门前的大路上，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忙喊到：“秀珍，来谈刻儿家常。”出乎意料的是秀珍愣了一下后竟然真的过来了，弄得王二嫂很有些受宠若惊，扔下手中的铁叉，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后忙不跌地把秀珍往屋里让，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站稳后很不好意思地瞧着秀珍，秀珍瞧她脸上一道又一道的泥印不禁皱了皱眉头，走进屋中发现里面堆满了杂物，不禁又皱了皱眉头。王二嫂从屋子角落中搬出一张小凳子放在秀珍旁边，用衣袖擦了察，上面多了许多道泥杠，看起来更脏了。
“秀珍，你坐，好长时间不来耍子了。”王二嫂说。看到秀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忙把秀珍往凳子上按：“你坐呀，你坐呀，你别问我，我站着就行，我站惯了。”秀珍一不注意被王二嫂按在凳子上，刚买的白真丝裙子很柔顺地贴在腿上。王二嫂发现秀珍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赶紧开动脑筋找话题，想问他男人最近生意怎么样怕她认为是要找她借钱，想问什么事惹得她这么不开心怕她听了不乐意，最后，发觉秀珍正把裙子的一角放在手中揉搓，王二嫂决定从裙子上打开话题：“秀珍，你这条裙子还就不丑，格是真丝的呀？张成帮你买的吗？”哪知一问之下秀珍忽然伏在腿上“哇哇哇”地哭起来，慌得王二嫂蹲下来直拍秀珍的腿：“秀珍，你怎么了，怎么了。”说实话，她真有点不知所措，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什么好。一边拍一边说：“大妹子，别怕，哪个欺负你的，有我呢，说把二嫂子听。”秀珍哽哽噎噎地说：“张成那个大枪毙，在外头找了个狐狸精，以前人家告诉我我还不相信，我说我家张成是那么好的个男人，怎么可能做这种对不起我的事。”王二嫂连连点头，心说：“张成那个现世宝，没有这种事才奇怪呢。”秀珍又说：“上次我到他厂里去，正好看见他跟那个狐狸精手拉手的在厂里走，最可气的是，那个小狐狸精穿的裙子竟然跟我穿的这件一样的。”说完又“呜呜呜”地哭起来，不停地用裙子角擦擦眼泪擤擤鼻涕，王二嫂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什么，只能干蹲着看她哭。“二嫂子啊，不曾想到张成这个大枪毙这么不是东西，他也不想想倒霉的时候是哪个陪他喝糁粥吃咸菜，是哪个帮他放炮仗迎财神，二嫂子，你说，是哪个帮他迎的财神？”王二嫂忙说：“是你，是你，我和王二都是亲眼看见的，你还烧过纸钱的。”秀珍哭着说：“就是的呀，这个畜牲，现在发了财就花了心，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个畜牲，二嫂子，你说他发财才几天，就要养小蜜，等做了大老板还不晓得要弄几房姨太太呢！”
王二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劝得不哭了，秀珍站起来要走，头一低又哭起来，不知是不是看到裙子上又有眼泪又有鼻涕，还有王二嫂的几个巴掌印。她一边抽泣一边往外走，王二嫂看到她的屁股上有两个圆圆的泥印，忙说：“秀珍等等，你屁股上怎么有这么多泥的，等一刻儿，我帮你找东西掸下子。”秀珍一听，嚎啕大哭起来，大步走了。王二嫂无力地坐在那张有两块屁股印的凳子上。
第二天一大早，秀珍又来敲门，王二嫂开门一看忙说：“秀珍妹，来屋里坐，我还在煮早饭呢。”秀珍说：“不了，我想去找庄瞎子帮我算算有什的办法让我家张成回心转意，不晓得你今天格高兴陪我去。上次庄瞎子找我借钱我不曾借把他，这一次不晓得他格高兴帮我算。你家跟他关系不丑，你格能帮我去说两句好话？”王二嫂说：“没事，吃过早饭我就陪你去，庄瞎子不算你看我骂他！”秀珍说：“到东边来福小吃店去吃早饭吧，正好我也不曾吃，做一块儿吃，我请你。”王二嫂一边说“那哪好意思”一边对还躺在床上的王二喊到：“王二，我和秀珍妹子出去吃早饭，你自个儿吃吧，我煮在锅里。”
两人吃完早饭就往庄瞎子那儿去了。庄瞎子是真瞎子，从十年前操起算命的行当来生意并不兴隆，但他家却盖起了新楼，还添置了许多家私，邻居们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想到人家连命都懂，挣钱难道比算命还难吗，也就释然了。
庄瞎子翻着白眼，掐着指头，一节一节地掐着，掐到无名指第三节时忽然叫起来：“你家有坏神盘踞。”秀珍颤抖地说：“什的坏神呀？”庄瞎子不答，重又掐起了指头，掐到小指第二节时停了一会儿，说：“我算到了，我算到了，是……嫖神。”秀珍忙对王二嫂说：“二嫂子，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家张成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怎么会养小蜜呢，都是嫖神捣的鬼。“又问庄瞎子：“那用什的办法可以把嫖神送走呢？”庄瞎子问：“你家张成今年多大了？”“三十六。”庄瞎子又掐起指头，一边掐一说：“一岁十个天地炮，你去买三百六十个天地炮，四串一万响的的鞭。一岁一百个元宝，你要折三千六百个锡箔元宝。夜深人静时，趁你家张成不在家时放鞭炮点元宝。”秀珍不解地问：“迎财神要夜里放炮仗怎么送嫖神也要夜里放？”庄瞎子答道：“白天嫖神怎么好意思出来，他怕其他神取笑。”秀珍走前庄瞎子再三关照：“一定要在你家张成不在家时放，切记切记。”秀珍说：“哼，他哪天在家呀！”
“嘭――啪――”
凌晨两点，一颗中气十足的天地炮将王二从床上惊醒，他还在迷迷糊糊中，王二嫂已经一跃而起，将窗户飞快地关上了，王二疑惑地问：“你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快？有点不象以前的王二嫂啊。”王二嫂说：“秀珍在家送嫖神，我不想她把嫖神送到我家来。”两人披衣在床上痴痴呆呆地听秀珍放鞭炮，折腾了恨不得有一个多小时。王二嫂感叹道：“这个新星烟花店就该好好谢谢人家庄瞎子，拍拍良心，人家帮他们带来多少生意呀。”王二说：“嗨，你还不晓得，新星烟花店就是庄瞎子和他侄子合开的，一直瞒着别人。庄瞎子人不错，我弟弟上次倒了点锡箔寄到他店里头卖，全部卖掉了。你到外头别乱讲。”王二嫂迅速钻进被窝，拉被头瞒在脸上，没好气地说：“你当我神经。”王二叫道：“你把被子拉过来干什么，脚就不盖了。”
没多久，张成被捕了，被判有期徒刑五年。
王二嫂得到消息已是几天后了，她赶快到秀珍家去安慰她，秀珍看到她眼圈就红了，说：“二嫂子，是我害了我家张成呀。不曾想送走了嫖神却让他坐了监，呜呜……我的命苦啊，早晓得我才不送嫖神呢，嫖神总比坐监好啊！呜呜……”王二嫂问：“你有没有去找庄瞎子？”秀珍说：“找了，他说他只负责送嫖神，问我嫖神有没有送走，二嫂子，嫖神当然送走了，张成那个大枪毙坐了监，嫖神还会到监牢中找他吗？呜呜……”王二嫂又问：“那庄瞎子有没有帮你想办法？”秀珍说：“他让我买六百个天地炮，六串一万响的长鞭在夜里人家睡觉的时候放，还要折六千个金元宝烧掉，送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