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奖
【小 说】
巨 奖
◎易化才
韩立昌冒出一头冷汗，一下子瘫在了沙发上，手上的茶杯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怎么了？”他的老伴儿赵菊花听见响声从隔壁屋子里跑了出来，赶忙摸摸他的头，“你怎么脑门子冰凉？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噓——”韩立昌长长地噓出一口气，自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赵菊花呀，你说该咋办呢？”
“啥咋办呢？出啥事情啦？”
“嗯，给。”韩立昌像怕烫手似的将手中的一张小纸片拍在了老伴儿手上。
“啥？”
“你看看，你看看。”
赵菊花一看，是一张“黄河风采”社会福利彩票，今天上午老俩口在龙首市场门口的彩票投注点购买的。
“怎么啦？”赵菊花弄不清老伴儿要说什么。
“中奖啦！”
“这彩票中奖啦？那是好事呀，你干吗这样？”
“你知道中了多少？”
“最多是个四等、五等奖，五十块钱撑死了。”
“你自己对一对。这是刚才摇出来的中奖号码。”韩立昌将自己用钢笔记录的第47期“黄河风采”福利彩票中奖号码递给老伴儿。
“04、27、13、07、17、14，特别号码32。哎呀，这不是中了头奖了吗？”
“是的是的，没错没错。”
“这一期头等奖是多少钱？”
“二百一十七万，上完税还能剩一百七十多万。”
“妈呀！”赵菊花也一屁股瘫坐在了沙发上。
“第47期‘黄河风采’社会福利彩票头等奖1注，中奖的是镍城市的一位朋友……”电视上，漂亮的“黄河风采”福利彩票摇奖主持人还在向全省的彩迷们公布本期中奖情况。
韩立昌原先在单位当科长，脾气倔，跟顶头上司总是搞不好关系。领导不让当科长了，他就提前办了退休手续，在家赋闲。购买社会福利彩票，也算是他的一个爱好。
“老韩，你说，这奖金咱们啥时候去领？”已经凌晨一点钟了，赵菊花还是睡不着觉。她听见韩立昌也辗转反侧没有睡着，于是问。
“我还没想好呢。”韩立昌说。
“这头等奖还要到省城去领？”
“嗯。”
“那么大的数额，不知道能不能都给现金？”
“我也不知道。”
“要是给了那么多的现钱，咱敢要吗？万一被人盯上了，咋办？”
“…………”
“要不，叫上两个女婿，找一辆车，咱俩也都去？”
“找一辆车，司机是外人，那不让别人知道了？别人都知道了咱家有了一百七十多万的外财，那还不是引火烧身？咱们卖彩票中奖的事情你千万别声张，包括女儿女婿，也先都不要告诉他们。等我想好了再说。”
“嗯。”
“有了这一百七十万，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赵菊花说。一连三个晚上，老俩口都激动得睡不着觉，总是在谈论着彩票中奖的事情。
“…………”韩立昌总是心事重重的，不大愿意说话。
“这两年人家都在换大套的房子，装修得一家比一家豪华。咱家还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又小，又破旧！等领了这彩票的奖，先把这房子换了。”
“…………”
“你老是说要把日子过得简朴一些，要攒钱供儿子念书，一直念到外国去。有了这一笔钱，供儿子念书也就不用发愁了吧！”
“…………”
“咱们家孩子多，几个姑娘跟上你我也都没享过福。等到领了这些奖金，给孩子们一人十万！看哪个女婿还嫌咱家贫？”
“算啦算啦，你也不嫌烦！净想好事情！有了钱，也不见得就都能有好结果。我给你讲点儿故事，你听听看有了钱是好事还是坏事。”韩立昌脸上表情凝重，“我们老家有个远房的叔叔，他们家我那位婶子身世复杂，快六十岁的人了忽然就有了一个生身父亲是台湾的富豪，把婶子接到台湾住了一个月，就腰缠万贯回家来了。有了钱，不出两年时间，儿子和孙子就相继送了命！儿子是买了汽车，出车祸撞死了，孙子是吃喝玩乐打群架让人拿刀子捅死了。”
“有这事？”赵菊花有点儿不相信。
“你不信？我再给你说个你知道的。咱们同乡老吕家的孩子你该知道吧？那媳妇儿本事大，在广东呆了三、五年，不知道靠啥本事挣了那么多的钱，小俩口开酒店生意很火，前几年公款吃喝风气盛，一下子就发了。可有了钱，就让钱烧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那小子一副老板的派头，吃喝嫖赌啥都干，赌博把钱也输得差不多了，还动不动就让公安上给拘留一阵子。那媳妇儿也动不动就红杏出墙，名声臭不可闻，去年以来还吸上毒了！这小俩口完了，老吕俩口子也快气死了。”
“照你说，这钱多了说不上还是坏事情？”
“就是嘛。”
“那你说，咱这奖还领不领了？”
“领。”
“那还得快点儿。社会福利彩票领奖期限是一个月，过期就作废了。”
“你慌啥？这不还早着呢吗！”
老俩口议论完了，韩立昌晚上还是睡不着觉。
“哎，老韩，你还不快想想办法，领奖的日期再有一星期了！”
“我还没想好。我的一个朋友认识一位高人，能掐会算。这福利彩票中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想请这个人去算一卦。”
韩立昌于是买了好烟好酒，请人去掐算。掐算完了，韩立昌也不再说去领奖的事，脸上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眼看领奖的期限剩下了三天，赵菊花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韩，你真的要放弃领奖？”
“我给你说实话吧，那算卦的说，领了这奖金，咱们家会有血光之灾。”
“啊！”
“那算卦的还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倚’，他说，这一类天外来财，看似福，实为祸，凡是意外发了横财的人，十有八九要进地狱。我看，他说得很有道理。”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这奖金咱不要了？”
“就是的。”
“不行不行，这事情你不能自己作主。我看，把孩子们都召集起来，一起商量商量。”
“你糊涂。孩子们都年轻，他们哪里知道这事情的轻重？他们知道了，肯定要去领奖，这不是要招祸吗？再说啦，孩子们都知道了，这事情还能保住密？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咱不是引火烧身？这事情，还是咱们俩人拿主意。就是要去领奖，也是你和我去，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事情该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中了奖不是好事，反倒成了坏事，那大家为什么还要去买彩票？咱们买彩票，还不是为了中奖？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这是一百七十多万呢，有了这笔钱，能改变咱的命运，会给一家人带来多大的福份？你咋硬要把好事情说成坏事情，自己吓唬自己呢？我看，这事情不能听你的，我要把他告诉给孩子们。”
“你敢？！”
韩立昌俩口子的事情从来都是男人当家，赵菊花只有应和的份。老韩眼珠子一瞪，老伴儿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韩立昌俩口子又经过三个辗转不眠之夜，硬硬把一个二百万元的巨奖放弃了。
连续好几天，本省的几家晚报、晨报、生活报纷纷登出一条社会新闻：“黄河风采”社会福利彩票第一次出现百万以上巨奖主动放弃领奖的“怪事”，奖金自动沉入下一期奖池。报纸还披露，这个主动放弃领奖的彩票是在镍城市龙首市场投注点售出的。
“爸，你看，竟有这样的怪事儿，二百万元的巨奖不去领！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傻瓜！”二女儿手里拿着一张，那上面的文章标题用初号黑体字：“‘黄河风采’福利彩票惊爆奇闻，二百万元头等巨奖无人领取”。
“哎呀，你看你看，这两百万的头等大奖还是在龙首市场投注点卖出去的。爸，你经常在那里买彩票，这大奖咋没让你遇上？”二女儿继续大嚷。
赵菊花也在客厅里坐着。听见二女儿这样说，她看看老韩，脸色变得惨白。
韩立昌面无表情。
“爸，你给分析分析，中了二百万元的巨奖不领取，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大女儿从妹妹手里抢过报纸研究了半天，脸上也是十分迷茫的神情。她也向爸爸提出疑问。
“我也不知道。”韩立昌继续面无表情。
“大概是哪个民工或者过路人买的彩票，回家去了，中了大奖不知道。”二女婿分析说。
“也有可能是把彩票丢了。”二女儿说。
“还有一种可能是买了这张彩票的人买完以后出事了。十天前有一个晚上龙首市场门口的酒吧里打架，就有一个小伙子被人用刀捅死了。要么就是车祸，最近市郊的高速公路上老出车祸，死了不少人。”二女婿继续分析。
“放弃领奖也不是没有可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要是我们这座城市里出现了世界上最大的傻×，那也不能算是世界上最大的奇闻。”大女婿说话粗鲁一些，但他的分析更为冷静。
“我就不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傻瓜蛋！”二女婿不同意大女婿的分析。
“我也认为放弃领奖是不可能的。”二女儿夫唱妇随。
“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你们看问题有些片面性，绝对化，还可以说是有些幼稚。你能说这世界上没有大傻×吗？世界上如果所有的人都很聪明，都不犯错误，那这世界不是就太可怕了吗？”大女婿像个哲学家。
“就是就是，看问题不能太简单。”大女儿也附和自己的丈夫。
“别吵啦别吵啦，你们都各回各家去吧，夜深了。”韩立昌突然感到十分厌烦，向女儿女婿发出逐客令。然后，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感到胸口闷得慌。
“唉——”女儿女婿们走了以后，赵菊花又瘫坐到沙发上唉声叹气。
“嘘，嘘——”韩立昌也不住地长嘘短叹。
“难道，咱们做错啦？”韩立昌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质询老伴儿。
“唉——”赵菊花无言以对。
“中了奖，就好比是天上掉了一个大馅儿饼。没有领这个奖，就权当是天上没有掉馅儿饼。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说不定还避免了大灾大难。我们做得没有错！”韩立昌不知道是冷静分析，还是自我安慰。
老俩口又有若干个晚上辗转不眠。
大约过了半年时间，韩立昌五岁多的小外孙女点点被查出患了白血病。孩子的父母——老韩的大女儿夫妇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击溃了，大女儿哭哭啼啼，大女婿垂头丧气。
“要是有钱就好啦。”大女儿说。
白血病治疗起来花销十分巨大，要是有充裕的资金，孩子的生命不但能维持，而且可能通过骨髓移植等方法治愈，但是如果没有钱，维持孩子的生存就很成问题。
“爸，妈，你们要帮我想想办法。”大女儿涕泪交流，“点点的病治不好，我也不想活啦！”
“好啦好啦，咱们一起想办法给孩子治病。”韩立昌说。点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明伶俐，很得韩立昌老俩口宠爱。孩子得了白血病，老韩俩口子当然也是又着急又心疼。
“你看你，那么大的一笔钱，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谁能想到点点得这种病，有了钱，不是就能给孩子治病嘛！”老伴儿着急外孙女的病，不由得抱怨韩立昌。
“你别说啦好不好？谁也想不到孩子能得这种病，你着急我不着急？”韩立昌还真着急，自从知道了点点得的是白血病，治病需要大量的钱以后，嘴上的火泡接连不断的起，抹药膏吃内服药均不见效。
“这，我们不是没有办法嘛！那可是一百七十多万呢。”
“你就当没有那么回事儿！”老韩朝老伴儿大声吼叫。
给孩子日常的治疗已经花费了两三万元，再要做骨髓移植还大约需要20万元。小点点的父母想尽了办法也凑不齐这样一笔巨款，韩立昌老俩口拿出所有的积蓄也只有3万多。由于没有治病的钱，小点点的病情一天天恶化，很快就衰竭了。
最终，小点点死在了赵菊花的怀抱里。孩子死了以后，韩立昌的大女儿哭得死去活来，真正是痛不欲生。老韩自己也大病一场，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多月。
有了电视、因特网、移动电话等等的信息传输手段，世界变得很小很小。地处偏远的镍城市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消费观念和消费方式时髦而且变化很快。上歌舞厅唱卡拉OK的消费方式早已过时了，洗浴按摩的消费因为昂贵和色情泛滥所以也只能局限在一定的圈子里，餐饮业由于公款吃喝的受限所以也保持稳定而不很火爆，音乐茶座许多变成了赌博场所所以动辄被公安机关取缔。这一两年，酒吧业突然兴盛起来。除了中小学生和一部分小青年泡在网吧以外，其他人夜里无事就都去到酒吧消费。韩立昌的二女婿单位效益不行，于是就办了停薪留职，要自己下海做生意。他和几个朋友计划开一个比较大的酒吧，创意是要搞出特色，规模最大，设施一流，酒吧名称叫做“激情燃烧的岁月”。
“爸，妈，他要和朋友一起开个酒吧，想弄得大一些，资金不够。您二老能不能先借给他一点儿钱？”二女儿为了丈夫的事业也东奔西走借钱，因为资金缺口较大，最后到了告借无门的程度，所以也就只好向娘老子开口。
“要多少？”赵菊花问。
“能有3万元最好。”二女儿说。
“没有钱！”没等到赵菊花回答，韩立昌就极不耐烦地把二女儿顶回去了。自从外孙女儿点点死了以后，韩立昌反感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借钱的事情。
“爸，您别着急生气。我知道您和我妈还有一点儿钱，借给我们用一用，大概一年半载就能还给您。要不，给您带利息也行。”二女儿不急不躁，继续跟韩立昌交涉。
“我说没有钱就没有钱！”韩立昌对女儿态度生硬。
“好好好，没有就算了。”二女婿出来圆场，语气倒是比较平静，但脸上的愠怒难以掩饰，“好吧，咱们回家。”
女儿女婿气乎乎地走了。
“不借给他们就不借给他们，你也犯不着生气。”赵菊花安慰老伴儿。
“钱钱钱，就知道跟娘老子要钱！我又不是开银行的。”韩立昌的无名火还是久久难以消散。
“你也是，彩票中奖了就是不领，硬硬让它作废了！你看，要是有了那些钱，现在这些事情还用得着发愁吗？”赵菊花想起彩票作废的事情就想抱怨老韩。
“你再不要提彩票了好不好？”韩立昌一下子大怒，将手中的茶杯子摔到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赵菊花吓得不敢再说了，韩立昌还用手捂着胸口，他那里一阵子绞疼。
这件事情过后，二女儿和女婿好长时间都没有登门。他们认为老韩和赵菊花不为儿女着想，是自私的、脾气乖戾的、不值得尊敬的老人。
这一年，韩立昌在清华大学上学的儿子托福考试通过，要直接到国外去读研究生，韩立昌夫妇确实很高兴，高兴自己的儿子争气，有出息，但算算儿子出国要花的钱，就感觉到自己的那点儿积蓄实在是非常有限。
“没事儿。有一张机票钱，再有点儿吃饭钱就行了。我到美国以后，一边勤工俭学，一边读书，保证拿到文凭，您二老放心。”儿子在电话里说。
老俩口子用免提电话和儿子通话。儿子的一番话说得老俩口热泪盈眶。
为了省钱，老韩俩口子都没有到北京去为儿子送行，只是把钱通过银行汇给了儿子。送走了儿子，老韩俩口子就基本上没有积蓄了。老韩夫妇二人的退休工资只有每月一千二、三百元，老俩口省吃俭用，也积攒不了多少钱。儿子到了美国之后，学业比较紧张，勤工俭学也不易，总是来信、打电话说钱很紧张，老俩口就弄得更窘迫了。
“放着一大笔钱，你这老家伙硬硬是给作废了！现在看看，错了吧？后悔了吧？”虽然时间长了，老俩口对彩票的事情已经淡忘了许多，但赵菊花一想起来总还是要抱怨老韩。
“我才不后悔呢。假如有了那一百七十多万，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咱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嘛！孩子上学，咱们困难一些，将来他学成了，也不愁没有好工作。等儿子再有了工作，你我还有什么发愁的？咱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有啥不好？”韩立昌说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不是不想那彩票的事情。赵菊花倒是觉得老伴儿说得在理。
韩立昌的大女儿自从死了孩子以后，身心受到伤害，身体一直不好。两年之后又要了生育指标生了一个儿子。老韩俩口子因为又添了外孙，心里也是一分安慰。但大女儿身体不好，坐完月子之后就一直在老韩他们家住着。赵菊花既照看襁褓中的外孙，又要照顾身体很虚弱的大女儿，忙得团团转。
“妈，这是什么时候的彩票？”有一天，大女儿在桌屉里找东西，从一个皮夹子里翻出了一张“黄河风采”福利彩票。自从那次放弃领奖之后，韩立昌俩口子就再也没有买过福利彩票。大女儿翻出来的正是那张放弃领奖的彩票，赵菊花一直没有舍得丢弃。
“我看看。”赵菊花从女儿手里拿过那张彩票，看了一眼，脸色立即变得煞白。
“这，这是过期的彩票。又没有中奖，要它干什么？给我，我扔了它。又没有中奖，要它干什么？过期了，又没有中奖，要它干啥？要它能干啥？扔了扔了扔了……”赵菊花有些语无伦次，脸色也突然变了，使大女儿立即产生了疑惑。
“妈，你咋啦？不就是一张过期的彩票吗，你紧张啥？拿来给我看看。”
“你不看，你不看！”赵菊花更急了，立即就左顾右盼，寻找着如何能处置掉手中的彩票。她这样，更让大女儿生疑。
“妈你拿来吧。”大女儿动作十分敏捷，一把从妈的手里抢过那张彩票。
“哎呀！这不是两年前没有人去领的那张二百万元的彩票吗？”大女儿记性出奇地好，拿着那张彩票端详了一阵，竟然想起了两年多以前的事情，“这张彩票怎么在您的手里？难道……”大女儿一下子眼睛瞪得像鸡蛋大，呆了。
赵菊花也瘫坐在沙发上，傻了。
“妈呀，原来当初您和我爸爸硬是将一个二百万元的大奖让作废了，那是为什么呀？”
赵菊花无言以对。
“妈呀，要是有了这二百万元，不，就是有几十万元给点点看病，您的外孙女儿也是不会死的呀！妈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妈，您说呀！”大女儿逼问着赵菊花。
赵菊花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感到无以面对大女儿的质问。
“妈呀，您说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您说呀！”大女儿已经涕泪交流了。
“姑娘呀，你什么都别问，什么也都别说了！”赵菊花嘴唇抖动着，也哭了。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大女儿大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妈呀，您倒是说呀！”
娘俩儿抱头痛哭，一直到大女儿哭昏了过去。
大女儿知道了两百万巨奖彩票的真相之后，立即从娘家搬回自己家去了，任韩立昌老俩口怎样劝解也无济于事。
不久，韩立昌老俩口将两百万巨奖放弃的事情他们的二女儿和女婿也都知道了。两个女儿和女婿都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们明显地和父母疏远了。两个女儿几个月都没有回娘家看望，女婿更是不见了踪影。
倒是远在美国上学读书的儿子比较理解自己的父母。儿子打电话来说，他在美国很好，勤工俭学辛苦一些，但是能锻炼和考验自己，钱虽然紧张，但维持生活和上学也没有问题。儿子还说，一定要努力打拼，学成归来之后，再报效父母，报效祖国。
两百万巨奖彩票的事情还是深深地伤害了韩立昌老俩口。因为女儿女婿的抱怨和疏远，以及自己想起这件事来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韩立昌和赵菊花长期拟郁，都弄出了毛病。两年之后，韩立昌死于胃癌。再过了半年，赵菊花也查出脑部胶质肿瘤，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
韩立昌死的时候，儿子没有回来。给赵菊花送葬，从美国赶回来的儿子和两个姐姐抱头痛哭，姐弟三人都哭得休克过去了。
1冬夜暗香
2爸爸，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女儿
3读书，生命飞翔的羽翼
4美文分享——《静月思》
5读懂心尘，静赋生命
6梦潇湘，花蝶飞
7考验
8雨的味道
9我和堂姐
10催 眠
11校园生活的味道
12微风细雨般的思念
巨 奖
◎易化才
韩立昌冒出一头冷汗，一下子瘫在了沙发上，手上的茶杯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怎么了？”他的老伴儿赵菊花听见响声从隔壁屋子里跑了出来，赶忙摸摸他的头，“你怎么脑门子冰凉？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噓——”韩立昌长长地噓出一口气，自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赵菊花呀，你说该咋办呢？”
“啥咋办呢？出啥事情啦？”
“嗯，给。”韩立昌像怕烫手似的将手中的一张小纸片拍在了老伴儿手上。
“啥？”
“你看看，你看看。”
赵菊花一看，是一张“黄河风采”社会福利彩票，今天上午老俩口在龙首市场门口的彩票投注点购买的。
“怎么啦？”赵菊花弄不清老伴儿要说什么。
“中奖啦！”
“这彩票中奖啦？那是好事呀，你干吗这样？”
“你知道中了多少？”
“最多是个四等、五等奖，五十块钱撑死了。”
“你自己对一对。这是刚才摇出来的中奖号码。”韩立昌将自己用钢笔记录的第47期“黄河风采”福利彩票中奖号码递给老伴儿。
“04、27、13、07、17、14，特别号码32。哎呀，这不是中了头奖了吗？”
“是的是的，没错没错。”
“这一期头等奖是多少钱？”
“二百一十七万，上完税还能剩一百七十多万。”
“妈呀！”赵菊花也一屁股瘫坐在了沙发上。
“第47期‘黄河风采’社会福利彩票头等奖1注，中奖的是镍城市的一位朋友……”电视上，漂亮的“黄河风采”福利彩票摇奖主持人还在向全省的彩迷们公布本期中奖情况。
韩立昌原先在单位当科长，脾气倔，跟顶头上司总是搞不好关系。领导不让当科长了，他就提前办了退休手续，在家赋闲。购买社会福利彩票，也算是他的一个爱好。
“老韩，你说，这奖金咱们啥时候去领？”已经凌晨一点钟了，赵菊花还是睡不着觉。她听见韩立昌也辗转反侧没有睡着，于是问。
“我还没想好呢。”韩立昌说。
“这头等奖还要到省城去领？”
“嗯。”
“那么大的数额，不知道能不能都给现金？”
“我也不知道。”
“要是给了那么多的现钱，咱敢要吗？万一被人盯上了，咋办？”
“…………”
“要不，叫上两个女婿，找一辆车，咱俩也都去？”
“找一辆车，司机是外人，那不让别人知道了？别人都知道了咱家有了一百七十多万的外财，那还不是引火烧身？咱们卖彩票中奖的事情你千万别声张，包括女儿女婿，也先都不要告诉他们。等我想好了再说。”
“嗯。”
“有了这一百七十万，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赵菊花说。一连三个晚上，老俩口都激动得睡不着觉，总是在谈论着彩票中奖的事情。
“…………”韩立昌总是心事重重的，不大愿意说话。
“这两年人家都在换大套的房子，装修得一家比一家豪华。咱家还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又小，又破旧！等领了这彩票的奖，先把这房子换了。”
“…………”
“你老是说要把日子过得简朴一些，要攒钱供儿子念书，一直念到外国去。有了这一笔钱，供儿子念书也就不用发愁了吧！”
“…………”
“咱们家孩子多，几个姑娘跟上你我也都没享过福。等到领了这些奖金，给孩子们一人十万！看哪个女婿还嫌咱家贫？”
“算啦算啦，你也不嫌烦！净想好事情！有了钱，也不见得就都能有好结果。我给你讲点儿故事，你听听看有了钱是好事还是坏事。”韩立昌脸上表情凝重，“我们老家有个远房的叔叔，他们家我那位婶子身世复杂，快六十岁的人了忽然就有了一个生身父亲是台湾的富豪，把婶子接到台湾住了一个月，就腰缠万贯回家来了。有了钱，不出两年时间，儿子和孙子就相继送了命！儿子是买了汽车，出车祸撞死了，孙子是吃喝玩乐打群架让人拿刀子捅死了。”
“有这事？”赵菊花有点儿不相信。
“你不信？我再给你说个你知道的。咱们同乡老吕家的孩子你该知道吧？那媳妇儿本事大，在广东呆了三、五年，不知道靠啥本事挣了那么多的钱，小俩口开酒店生意很火，前几年公款吃喝风气盛，一下子就发了。可有了钱，就让钱烧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那小子一副老板的派头，吃喝嫖赌啥都干，赌博把钱也输得差不多了，还动不动就让公安上给拘留一阵子。那媳妇儿也动不动就红杏出墙，名声臭不可闻，去年以来还吸上毒了！这小俩口完了，老吕俩口子也快气死了。”
“照你说，这钱多了说不上还是坏事情？”
“就是嘛。”
“那你说，咱这奖还领不领了？”
“领。”
“那还得快点儿。社会福利彩票领奖期限是一个月，过期就作废了。”
“你慌啥？这不还早着呢吗！”
老俩口议论完了，韩立昌晚上还是睡不着觉。
“哎，老韩，你还不快想想办法，领奖的日期再有一星期了！”
“我还没想好。我的一个朋友认识一位高人，能掐会算。这福利彩票中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想请这个人去算一卦。”
韩立昌于是买了好烟好酒，请人去掐算。掐算完了，韩立昌也不再说去领奖的事，脸上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眼看领奖的期限剩下了三天，赵菊花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韩，你真的要放弃领奖？”
“我给你说实话吧，那算卦的说，领了这奖金，咱们家会有血光之灾。”
“啊！”
“那算卦的还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倚’，他说，这一类天外来财，看似福，实为祸，凡是意外发了横财的人，十有八九要进地狱。我看，他说得很有道理。”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这奖金咱不要了？”
“就是的。”
“不行不行，这事情你不能自己作主。我看，把孩子们都召集起来，一起商量商量。”
“你糊涂。孩子们都年轻，他们哪里知道这事情的轻重？他们知道了，肯定要去领奖，这不是要招祸吗？再说啦，孩子们都知道了，这事情还能保住密？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咱不是引火烧身？这事情，还是咱们俩人拿主意。就是要去领奖，也是你和我去，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事情该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中了奖不是好事，反倒成了坏事，那大家为什么还要去买彩票？咱们买彩票，还不是为了中奖？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这是一百七十多万呢，有了这笔钱，能改变咱的命运，会给一家人带来多大的福份？你咋硬要把好事情说成坏事情，自己吓唬自己呢？我看，这事情不能听你的，我要把他告诉给孩子们。”
“你敢？！”
韩立昌俩口子的事情从来都是男人当家，赵菊花只有应和的份。老韩眼珠子一瞪，老伴儿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韩立昌俩口子又经过三个辗转不眠之夜，硬硬把一个二百万元的巨奖放弃了。
连续好几天，本省的几家晚报、晨报、生活报纷纷登出一条社会新闻：“黄河风采”社会福利彩票第一次出现百万以上巨奖主动放弃领奖的“怪事”，奖金自动沉入下一期奖池。报纸还披露，这个主动放弃领奖的彩票是在镍城市龙首市场投注点售出的。
“爸，你看，竟有这样的怪事儿，二百万元的巨奖不去领！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傻瓜！”二女儿手里拿着一张，那上面的文章标题用初号黑体字：“‘黄河风采’福利彩票惊爆奇闻，二百万元头等巨奖无人领取”。
“哎呀，你看你看，这两百万的头等大奖还是在龙首市场投注点卖出去的。爸，你经常在那里买彩票，这大奖咋没让你遇上？”二女儿继续大嚷。
赵菊花也在客厅里坐着。听见二女儿这样说，她看看老韩，脸色变得惨白。
韩立昌面无表情。
“爸，你给分析分析，中了二百万元的巨奖不领取，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大女儿从妹妹手里抢过报纸研究了半天，脸上也是十分迷茫的神情。她也向爸爸提出疑问。
“我也不知道。”韩立昌继续面无表情。
“大概是哪个民工或者过路人买的彩票，回家去了，中了大奖不知道。”二女婿分析说。
“也有可能是把彩票丢了。”二女儿说。
“还有一种可能是买了这张彩票的人买完以后出事了。十天前有一个晚上龙首市场门口的酒吧里打架，就有一个小伙子被人用刀捅死了。要么就是车祸，最近市郊的高速公路上老出车祸，死了不少人。”二女婿继续分析。
“放弃领奖也不是没有可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要是我们这座城市里出现了世界上最大的傻×，那也不能算是世界上最大的奇闻。”大女婿说话粗鲁一些，但他的分析更为冷静。
“我就不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傻瓜蛋！”二女婿不同意大女婿的分析。
“我也认为放弃领奖是不可能的。”二女儿夫唱妇随。
“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你们看问题有些片面性，绝对化，还可以说是有些幼稚。你能说这世界上没有大傻×吗？世界上如果所有的人都很聪明，都不犯错误，那这世界不是就太可怕了吗？”大女婿像个哲学家。
“就是就是，看问题不能太简单。”大女儿也附和自己的丈夫。
“别吵啦别吵啦，你们都各回各家去吧，夜深了。”韩立昌突然感到十分厌烦，向女儿女婿发出逐客令。然后，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感到胸口闷得慌。
“唉——”女儿女婿们走了以后，赵菊花又瘫坐到沙发上唉声叹气。
“嘘，嘘——”韩立昌也不住地长嘘短叹。
“难道，咱们做错啦？”韩立昌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质询老伴儿。
“唉——”赵菊花无言以对。
“中了奖，就好比是天上掉了一个大馅儿饼。没有领这个奖，就权当是天上没有掉馅儿饼。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说不定还避免了大灾大难。我们做得没有错！”韩立昌不知道是冷静分析，还是自我安慰。
老俩口又有若干个晚上辗转不眠。
大约过了半年时间，韩立昌五岁多的小外孙女点点被查出患了白血病。孩子的父母——老韩的大女儿夫妇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击溃了，大女儿哭哭啼啼，大女婿垂头丧气。
“要是有钱就好啦。”大女儿说。
白血病治疗起来花销十分巨大，要是有充裕的资金，孩子的生命不但能维持，而且可能通过骨髓移植等方法治愈，但是如果没有钱，维持孩子的生存就很成问题。
“爸，妈，你们要帮我想想办法。”大女儿涕泪交流，“点点的病治不好，我也不想活啦！”
“好啦好啦，咱们一起想办法给孩子治病。”韩立昌说。点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明伶俐，很得韩立昌老俩口宠爱。孩子得了白血病，老韩俩口子当然也是又着急又心疼。
“你看你，那么大的一笔钱，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谁能想到点点得这种病，有了钱，不是就能给孩子治病嘛！”老伴儿着急外孙女的病，不由得抱怨韩立昌。
“你别说啦好不好？谁也想不到孩子能得这种病，你着急我不着急？”韩立昌还真着急，自从知道了点点得的是白血病，治病需要大量的钱以后，嘴上的火泡接连不断的起，抹药膏吃内服药均不见效。
“这，我们不是没有办法嘛！那可是一百七十多万呢。”
“你就当没有那么回事儿！”老韩朝老伴儿大声吼叫。
给孩子日常的治疗已经花费了两三万元，再要做骨髓移植还大约需要20万元。小点点的父母想尽了办法也凑不齐这样一笔巨款，韩立昌老俩口拿出所有的积蓄也只有3万多。由于没有治病的钱，小点点的病情一天天恶化，很快就衰竭了。
最终，小点点死在了赵菊花的怀抱里。孩子死了以后，韩立昌的大女儿哭得死去活来，真正是痛不欲生。老韩自己也大病一场，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多月。
有了电视、因特网、移动电话等等的信息传输手段，世界变得很小很小。地处偏远的镍城市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消费观念和消费方式时髦而且变化很快。上歌舞厅唱卡拉OK的消费方式早已过时了，洗浴按摩的消费因为昂贵和色情泛滥所以也只能局限在一定的圈子里，餐饮业由于公款吃喝的受限所以也保持稳定而不很火爆，音乐茶座许多变成了赌博场所所以动辄被公安机关取缔。这一两年，酒吧业突然兴盛起来。除了中小学生和一部分小青年泡在网吧以外，其他人夜里无事就都去到酒吧消费。韩立昌的二女婿单位效益不行，于是就办了停薪留职，要自己下海做生意。他和几个朋友计划开一个比较大的酒吧，创意是要搞出特色，规模最大，设施一流，酒吧名称叫做“激情燃烧的岁月”。
“爸，妈，他要和朋友一起开个酒吧，想弄得大一些，资金不够。您二老能不能先借给他一点儿钱？”二女儿为了丈夫的事业也东奔西走借钱，因为资金缺口较大，最后到了告借无门的程度，所以也就只好向娘老子开口。
“要多少？”赵菊花问。
“能有3万元最好。”二女儿说。
“没有钱！”没等到赵菊花回答，韩立昌就极不耐烦地把二女儿顶回去了。自从外孙女儿点点死了以后，韩立昌反感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借钱的事情。
“爸，您别着急生气。我知道您和我妈还有一点儿钱，借给我们用一用，大概一年半载就能还给您。要不，给您带利息也行。”二女儿不急不躁，继续跟韩立昌交涉。
“我说没有钱就没有钱！”韩立昌对女儿态度生硬。
“好好好，没有就算了。”二女婿出来圆场，语气倒是比较平静，但脸上的愠怒难以掩饰，“好吧，咱们回家。”
女儿女婿气乎乎地走了。
“不借给他们就不借给他们，你也犯不着生气。”赵菊花安慰老伴儿。
“钱钱钱，就知道跟娘老子要钱！我又不是开银行的。”韩立昌的无名火还是久久难以消散。
“你也是，彩票中奖了就是不领，硬硬让它作废了！你看，要是有了那些钱，现在这些事情还用得着发愁吗？”赵菊花想起彩票作废的事情就想抱怨老韩。
“你再不要提彩票了好不好？”韩立昌一下子大怒，将手中的茶杯子摔到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赵菊花吓得不敢再说了，韩立昌还用手捂着胸口，他那里一阵子绞疼。
这件事情过后，二女儿和女婿好长时间都没有登门。他们认为老韩和赵菊花不为儿女着想，是自私的、脾气乖戾的、不值得尊敬的老人。
这一年，韩立昌在清华大学上学的儿子托福考试通过，要直接到国外去读研究生，韩立昌夫妇确实很高兴，高兴自己的儿子争气，有出息，但算算儿子出国要花的钱，就感觉到自己的那点儿积蓄实在是非常有限。
“没事儿。有一张机票钱，再有点儿吃饭钱就行了。我到美国以后，一边勤工俭学，一边读书，保证拿到文凭，您二老放心。”儿子在电话里说。
老俩口子用免提电话和儿子通话。儿子的一番话说得老俩口热泪盈眶。
为了省钱，老韩俩口子都没有到北京去为儿子送行，只是把钱通过银行汇给了儿子。送走了儿子，老韩俩口子就基本上没有积蓄了。老韩夫妇二人的退休工资只有每月一千二、三百元，老俩口省吃俭用，也积攒不了多少钱。儿子到了美国之后，学业比较紧张，勤工俭学也不易，总是来信、打电话说钱很紧张，老俩口就弄得更窘迫了。
“放着一大笔钱，你这老家伙硬硬是给作废了！现在看看，错了吧？后悔了吧？”虽然时间长了，老俩口对彩票的事情已经淡忘了许多，但赵菊花一想起来总还是要抱怨老韩。
“我才不后悔呢。假如有了那一百七十多万，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咱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嘛！孩子上学，咱们困难一些，将来他学成了，也不愁没有好工作。等儿子再有了工作，你我还有什么发愁的？咱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有啥不好？”韩立昌说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不是不想那彩票的事情。赵菊花倒是觉得老伴儿说得在理。
韩立昌的大女儿自从死了孩子以后，身心受到伤害，身体一直不好。两年之后又要了生育指标生了一个儿子。老韩俩口子因为又添了外孙，心里也是一分安慰。但大女儿身体不好，坐完月子之后就一直在老韩他们家住着。赵菊花既照看襁褓中的外孙，又要照顾身体很虚弱的大女儿，忙得团团转。
“妈，这是什么时候的彩票？”有一天，大女儿在桌屉里找东西，从一个皮夹子里翻出了一张“黄河风采”福利彩票。自从那次放弃领奖之后，韩立昌俩口子就再也没有买过福利彩票。大女儿翻出来的正是那张放弃领奖的彩票，赵菊花一直没有舍得丢弃。
“我看看。”赵菊花从女儿手里拿过那张彩票，看了一眼，脸色立即变得煞白。
“这，这是过期的彩票。又没有中奖，要它干什么？给我，我扔了它。又没有中奖，要它干什么？过期了，又没有中奖，要它干啥？要它能干啥？扔了扔了扔了……”赵菊花有些语无伦次，脸色也突然变了，使大女儿立即产生了疑惑。
“妈，你咋啦？不就是一张过期的彩票吗，你紧张啥？拿来给我看看。”
“你不看，你不看！”赵菊花更急了，立即就左顾右盼，寻找着如何能处置掉手中的彩票。她这样，更让大女儿生疑。
“妈你拿来吧。”大女儿动作十分敏捷，一把从妈的手里抢过那张彩票。
“哎呀！这不是两年前没有人去领的那张二百万元的彩票吗？”大女儿记性出奇地好，拿着那张彩票端详了一阵，竟然想起了两年多以前的事情，“这张彩票怎么在您的手里？难道……”大女儿一下子眼睛瞪得像鸡蛋大，呆了。
赵菊花也瘫坐在沙发上，傻了。
“妈呀，原来当初您和我爸爸硬是将一个二百万元的大奖让作废了，那是为什么呀？”
赵菊花无言以对。
“妈呀，要是有了这二百万元，不，就是有几十万元给点点看病，您的外孙女儿也是不会死的呀！妈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妈，您说呀！”大女儿逼问着赵菊花。
赵菊花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感到无以面对大女儿的质问。
“妈呀，您说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您说呀！”大女儿已经涕泪交流了。
“姑娘呀，你什么都别问，什么也都别说了！”赵菊花嘴唇抖动着，也哭了。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大女儿大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妈呀，您倒是说呀！”
娘俩儿抱头痛哭，一直到大女儿哭昏了过去。
大女儿知道了两百万巨奖彩票的真相之后，立即从娘家搬回自己家去了，任韩立昌老俩口怎样劝解也无济于事。
不久，韩立昌老俩口将两百万巨奖放弃的事情他们的二女儿和女婿也都知道了。两个女儿和女婿都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们明显地和父母疏远了。两个女儿几个月都没有回娘家看望，女婿更是不见了踪影。
倒是远在美国上学读书的儿子比较理解自己的父母。儿子打电话来说，他在美国很好，勤工俭学辛苦一些，但是能锻炼和考验自己，钱虽然紧张，但维持生活和上学也没有问题。儿子还说，一定要努力打拼，学成归来之后，再报效父母，报效祖国。
两百万巨奖彩票的事情还是深深地伤害了韩立昌老俩口。因为女儿女婿的抱怨和疏远，以及自己想起这件事来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韩立昌和赵菊花长期拟郁，都弄出了毛病。两年之后，韩立昌死于胃癌。再过了半年，赵菊花也查出脑部胶质肿瘤，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
韩立昌死的时候，儿子没有回来。给赵菊花送葬，从美国赶回来的儿子和两个姐姐抱头痛哭，姐弟三人都哭得休克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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