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红叶

金衣楼是整个洛阳信誉最好的杀手中心，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金衣楼之所以成功，主要还是靠它先进的经营理念。不同于一般的杀手中心，金衣楼并不负责杀手培训。如果谁想让金衣楼动手，只需到柳三娘那里去登记一下，写清楚对象的身份和武功。如果谁想吃金衣楼这口饭，也只需到杨二姐那里去报个名。金衣楼会对报名的杀手进行一系列水平测试，并给他分配与他水平相符的对象。杀手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谁，这可以做到保密；而充分准备过的杀手与水平相当的对手相遇时，成功的几率也相当高。

因此，金衣楼的生意总是络绎不绝。

金衣楼有许多有名的杀手，但最有名的却是一个女孩，叫红叶。

红叶的武功算不上很高，虽然跟一般人比起来已经很不错了，但她的成绩却是金衣杀手中最出色的。一般说来金衣楼分配的任务还是有些难度的，要完成一次任务大多数人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而红叶每天基本平均能完成三四个，即使对于成名已久的杀手要做到这样也很难，而红叶又是那样的年轻。

年轻的女孩，美妙的剑法，娇艳的容颜。

红叶是江湖的宠儿。

红叶是昆仑山月宫弟子，月宫的武功据说是嫦娥所创，将舞蹈融合进剑法，红叶就算在杀人，也很美。

人们看到红叶时，她总在轻灵地舞蹈着。剑气如漫天飞雪般包裹了她玲珑的娇躯，然后血光一闪，对手已倒地。

死者的胸口，总会留下一点剑创，宛如一片红叶。

红叶的追求者无数，但她却从未正眼瞧过身边的青年俊杰们。每天做完金衣楼的任务，红叶就仿佛蒸发般地从江湖上消失掉了。据说她会回月宫，而月宫是不许男人进的。

雪舞知道，自己只是红叶的影子。

雪舞也是月宫弟子，入宫比红叶还稍早几天，但认识雪舞的人并不多。

没有人见过雪舞杀人。

如果说红叶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雪舞；如果说雪舞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红叶。

红叶的剑轻落，敌人的胸口又多了一片红叶。年轻的男孩们在旁边用倾慕的眼神看着那个江湖的宠儿，鼓了半天勇气，还是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的爱恋。红叶嫣然一笑，伴着花香消失在月光中。男孩们怅然若失，追随红叶的背影而去。

没有人看见雪舞，因为雪舞在男孩们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好雪舞，今天我们休息一天吧，陪我去逛街好不好？上次我看上了一件天蚕丝衣，很漂亮的，你穿肯定好看，我们买情侣装好不好。”红叶的娇嗔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包括雪舞。

春天的长安，游人如织。街头小贩不住地叫喊着，引来少女们的驻足。放下长剑的红叶和雪舞同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一样，构筑着美丽的风景。而她们清新脱俗的气质更使她们成了行人目光的焦点。

“亲爱的雪舞，我要去方便一下。你就在这附近逛一逛吧，我马上回来找你。”红叶不在江湖的时候是不敢用轻功的，这一去大概要有一段时间。于是雪舞开始慢慢地看路边小摊上的小玩意儿。

“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叫雪舞？”雪舞听到一个非常亲切的声音对自己说。

抬起头，她看到了一个青衫少年。

那是一个很俊朗的男孩，有着漆黑的眼睛和挺秀的鼻子。他的脸精致而无脂粉气，他的身材高挑而健美。他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那是令人信任的笑容。

“是的，我是雪舞。”雪舞几乎没考虑什么地回答。雪舞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很好听。

雪舞亦是美丽的女子，娴静如水，比起红叶的娇媚来另有一番风情。她的声音虽不及红叶黄莺出谷般的婉转，却比红叶更清澈纯净。但雪舞从未发现过自己的美丽，因为她没有机会去发现。

一个影子，又如何去发现自己真实的容颜？

“你是如何认识我的？”雪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我知道你是红叶的好朋友，”男孩神秘的笑了笑，“我还知道更多关于你和红叶的事情。”

雪舞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知不知道，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会有什么下场？”雪舞全身的肌肉已经蓄势待发。

“知道。”男孩居然还笑得出来，“但我相信，我会是个例外。”

这些年来，知道红叶和雪舞秘密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没有人曾经例外过。

红叶的武功并不算顶尖高手，因此她的任务难度也并不是很大。红叶总能很快完成任务，因为真正的顶尖高手是雪舞。

雪舞的剑法在月宫中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而她的掌法和鞭法同样优秀。在红叶与男孩们眉目传情的时候，雪舞总是在一个人静静地练武。没有人见过雪舞杀人，她只是在红叶接到任务后提前去把对手打成半死，然后红叶会在大家面前表演她美妙的剑舞。红叶的剑法在雪舞面前只不过是一根绣花针而已，精妙，却脆弱。与红叶的武功相比，雪舞的剑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实用”。

没有人见过雪舞杀人，因为见过她杀人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就是红叶和雪舞的秘密。

“你的剑法很好看，”男孩不慌不忙地说，“什么剑法？”

“风回雪舞剑。”雪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动手。雪舞对自己说这里人太多了，等到人少的地方在杀掉他，可雪舞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你好雪舞，”男孩又笑了，“我叫风。”

雪舞对自己说放了他，她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对自己说，他会为我保密的。

他会为我保密的，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为我保密。

风将一朵江洲花店的招牌雪梅轻轻插在雪舞鬓边，转身，从他转身的样子雪舞可以看出风是雪山弟子，月宫一向不屑与雪山来往，雪舞想那是错的，雪山应该也是可爱的门派，否则怎会有风这样的人才。

红叶回来时，雪舞正怅然若失间。

“你可曾爱上一个人？”雪舞没头没尾地问。

“我不会爱上一个人，我是属于大家的呀。爱上一个人了那你怎么办？”红叶永远是这样娇媚，“如果真的爱上了，我一定不会瞒你的。问这个干什么？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雪舞没说话，她不常说话，大家都知道，雪舞是娴静的女孩。

雪舞的娴静是她最犀利的武器，在雪舞面前，江湖经验再丰富的人也会犯一种叫“轻敌”的病。

雪舞依然每日如常练武，只是在练剑时，眼前常常会浮现出风的影子。

风温文的笑，风明朗的眼神，风对她说：“你好雪舞，我叫风。”

思念，已成为一种习惯。

雪舞发现，最近红叶的杀手任务少了许多。但雪舞并不是大惊小怪的女孩，月宫的女孩所收的训练并不是一般门派比得上的。她们从小便有着惊人的美貌，被选入宫中接受舞蹈、驻颜、礼仪、武功、法术种种训练。她们一般5岁被选入宫，16岁才可以出宫行走江湖，十余年的训练练就了她们绝代的风姿、精妙的武功、平和的心态。

任务少了，雪舞练武的时间反倒多了。红叶经常不在，雪舞想也许她出去玩了。红叶是活泼可人的，红叶是不可以受约束的，雪舞希望红叶快乐，所以她才默默地为红叶做好杀手任务的准备工作。她知道红叶不喜欢杀人的过程，红叶喜欢的是结果，于是雪舞就给她结果。

雪舞正在练剑，风回雪舞剑。嫦娥创下这套剑法时可曾想过会有一个叫雪舞的女孩遇到一个叫风的男孩。剑招轻灵优美，月宫的一贯作风。

“雪舞，出来一下，我带你见个人。”红叶兴冲冲地跑进练武场，眼波流转，娇美不可方物。

“我跟你说过如果我爱上一个人我会告诉你的。虽然前两天我没跟你说，唉呀人家忙嘛，爱上一个人真的很忙。不过现在不说也不行了。我准备洗手不干了，以后金衣楼那边你就自己干吧，绝对名头比我响。你这么厉害，不出一个月管保名满江湖。我要嫁人了，亲爱的雪舞你高兴吗？唉呀呀我说了这么一大通，今天我是想叫你见见他，你肯定会喜欢他的。”红叶前所未有地兴奋。

雪舞心里忽然一荡，觉得失去了什么。

“你好雪舞，我叫风。”风温文地笑，目光明朗。

忽然间，雪舞知道了风接近自己的原因。

风不可以进月宫，但雪梅可以。风将雪梅插在雪舞鬓边时，心里想的，是红叶。

雪山以使毒见长，风在雪梅中下了痴情的蛊，红叶是雪舞的好朋友，于是红叶中了风的毒。

忽然间，雪舞什么都明白了。

“杀。”雪舞对自己说，“杀死那个人，夺回你的最爱。”

如果说前一刹那雪舞还在犹豫的话，这一刹那的雪舞明白了她的目标。

她知道，自己最爱的人，一旦失去，便不会回来。

雪舞没有用剑，她用的是鞭，绝情鞭。

雪舞终于知道，当年痴梦仙姑创这套绝情鞭，是因为怎样的“心碎”。

红叶尖叫着晕倒，她不敢相信，雪舞竟会出手。雪舞的银索金铃舞成了一张网，情网。

很少有人是雪舞的对手，风也不是例外。尽管风的武功不赖，比起红叶来还略胜一筹，但比起雪舞来，还是天差地远。

风倒下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惊恐。雪舞因为那惊恐而鄙视自己。风，惊恐的眼神，他怕。

风到死也没想到自己是如何输掉这场赌的，他没想到电光火石的迷恋敌不过十余年朝夕相处的“习惯”，他不知道雪舞甘做红叶的影子是因为红叶早已成为雪舞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雪舞用自己纯净的声音，向海底莽林的巫婆换来了忘却的蛊。她知道，红叶自此属于她一个人了。

红叶会是金衣楼最有名的杀手，红叶会是江湖上最有魅力的女子。

红叶，会是雪舞一生，唯一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