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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 恨 歌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3 09:05 阅读:
长 恨 歌



< 一 >

一江黑水。沉默无声。和天连成一片。更浓更黑的是岸边的山石。

我身上的黑衣是一个叫未央的女子裁剪而制的,上面滴满了黑血。凝视着漆黑长空,我听见自己滚雷似的叹息。

呕吐了一地。淡淡的血腥温柔地抚慰着我的心。



未央是我第九个女人。她死在我冰冷的剑下。

我目睹了未央死去的全过程,直到她鲜艳的嘴唇暗淡成两片黑玉。我无法按奈内心无比激动的心情。我的耳边响起马蹄声。

她的死,给我带来了快感。她临死以前用乌黑的眼睛看着我。我读出了她喜悦的心情。她满足于死在我的剑下。

她死到临头还在勾引我的灵魂。我的剑刺穿她的心脏,我没有一丝地犹豫。剑是冷的,我的心--也是冷的。



马蹄声从来就没有停过。马的奔腾溅起黑土,纷纷扬扬,停留在无数弯曲的马蹄之间。我的眼睛当时模糊了,以为是一群赛马的青年践踏开满鲜花的土地。

未央当时身着黑衣,解散了盘成乌云的头发。她微笑地向我走来,迎接正指向她的剑。

我不亲手杀了她,难道让她生不如死么?

未央暗示我出剑,就象磁铁去吸引一根银针。



剑是我的父亲留给我唯一的记忆。除了剑,还有什么?那年我七岁。

至今我的头上还留着一个手印。那是一只干瘦的手,颤抖着。一只苍白的手,摇晃着。

父亲骑在一匹黑马的马背上,当着我的面,消逝在夜色中。

父亲还留下一座宅子。他一直生活在黑暗里,完全找不到他的影子。

只有剑上,还有一丝父亲的痕迹。剑竖着,象父亲头上的粗辫子。



< 二 >

那年我迎娶未央,宅子里挂满了灯笼。暗红浮动。

落日滴着血。暗示凶光和灾难。喇叭和唢呐象群鬼哭述。我听出来了土地被蹂躏的喊叫。

未央穿着大红袄,钻出花轿,从灯笼下走过。

那天我一直在笑,掀开她的红头盖时,发现她也在笑。她笑我用剑去挑开她的红头盖。

灯笼灭的时候,满宅子的红梅一齐开放了。红艳艳的,似火。



其实我的生活始终只有一个女人。从来就不曾妻妾成群。她们一个一个地被我迎娶进门,我一次一次地挂起灯笼又取下灯笼。她们又一个一个地死去。

宅子的周围已经被她们的坟冢包围。即使是在下雪的冬天,坟冢上都开满不亵的杜鹃。她们都是我的女人,她们化着虫子爬在我的血管里。

前面八个女人的死都和污秽的血有关。血都是从她们柔弱的躯体里一点一点地流出,犹如炭火烧灼过我的心。

黑水在那些岁月,曾经被女人的血染红。



我的父亲和父辈中所有的男人都无能为力。他们就踏在浸满鲜血的土地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逃窜。他们当中有一些象女人一样柔弱的人倒在女人们流出的血中死了。他们都争着腥红的眼睛看着被火映红的天空。在狰狞的喊叫和****的欢笑中慢慢地走向沉寂的死地。

他们的死相个个都很难看。一脸恐惧,一脸无奈。

马蹄践踏着他们。于是,在赴死的瞬间,人的尊严也被震撼的马蹄声吓跑了。

父亲就是在这样的年代,把他的剑交给了我。

剑柄上全是血。剑身上也有血的痕迹。父亲用这把剑杀死了他的妻妾和女儿。



剑是我的父亲留给我唯一的记忆。抚摸着剑,我就仿佛看见父亲一双红艳艳的眼睛里滴出两滴血。血滴在被马蹄碾碎的梅尘里。



< 三 >

曾经有一段和平的日子。所有人脸上都有满意的笑容。土地是那么的平静和安详。满眼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黄土地上飘着桔子的香气。

就是在这样的和平年代,我和未央相识并相爱了。我把晒干的玉米一粒一粒地串在金丝线上,挂在未央的颈脖上。她的笑声告诉我,那是一个多么宝贵的和平年代。

满山遍野都是桔子。那是我故乡的特产。到处是温馨的金黄色,染着我们赤裸的皮肤。



光滑的麦子,引诱着我们的欲望。我象其他人一样忘记了从前马蹄践踏鲜血的时代。我们在黄土地上穿着和土地一样色彩的服装扭着唱着,用老实憨厚的笑脸掩盖从前的灾难。

我的剑,被遗忘在绣花枕头底下。我把父亲的眼睛和辫子的印象模糊在深深的宅子后面。甚至我就连八尊浑圆的坟冢上粉红的杜鹃花也视而不见了。

故乡所有的坟冢上都长出高高的茅草,已经覆盖了坟冢的形象。



贪图和平年代的安逸,是我与生俱来的本性。我赤着双脚走在父亲从前走过的黄土地上。

父亲曾经也是在和平的岁月里娶妻纳妾的。父亲从来就没有在娶妻纳妾的欢乐中想到最后用自己的剑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看到妻妾的尸体旁边有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站着。那个时代决定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把剑交到我的手上。父亲用鲜黄的草席卷着他妻妾的尸体骑马而去。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我却轻易地忘记了。

我遗传了我父亲的健忘症。我象摘帽子一样把他留在我头上的手印也一起摘了。



那年,故乡的河里,流着黄沙。我没有意识到那是预示着这片土地正在变得贫瘠。

我坐在鹅卵石上,欣赏着未央赤裸的身体。在我的面前她从来就不感觉有什么羞涩。除了她黑黑的头发和下身覆盖羞耻的黑色,我看到的是圆润饱满的古铜色的肉体在呼唤我的手臂。我咀嚼着她躯体的弹性,和她一起沐浴阳光的温暖。

我和我的父亲在选择妻子的眼光上是多么的不同。我从前八个妻子都有未央一样的弹性。

唯一相同的是,未央也是死在那把剑下。



< 四 >

正如历史,和平年代的短暂再一次毁灭了我的生活--源于别人的欲望和野心。

尽管我们在惊醒以后不断地祈求这一次不要象从前那样残酷。可是我们想错了。恰恰相反,这一次是前所未有残酷。我故乡的人们还来不及收获长满屋前屋后的麦子,天和地就变得一片苍白。正是这样一群想把太阳烧穿苍白的野心家来了。

他们甚至把这样的旗抗在头上,一路烧过来。

未央惊恐地看着我,象其他女人一样,我看到她苍白的脸,凝固了。

她知道她的死期已经到了。古铜色的躯体仿佛被石灰水浸泡了整整一年。



他们从更远的地方渡海而来。他们象野兽一样搜寻着,他们不仅要占领这片黄土地,他们还要占领并蹂躏这片黄土地上女人。他们甚至超越了从前践踏这片土地的所有人,他们用对待狗和奴隶一样的方式来宣泄野兽的凶残。

火漫天遍地地烧着。他们自诩自己是太阳。

马蹄无情地震撼着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他们的太阳带来了无比深重的黑暗。

那丑陋的太阳,就是烧我们的火。



我再一次想到了父亲的剑。我沿袭了父亲杀人的心态和手段。为了我的女人的清白,为了替自己的软弱作合理的辩解,我用我的剑,刺向我的第九个女人未央。

在未央倒下以后,我愤怒了。我在黑暗的夜色里喊叫着我所有女人的名字。我把我最爱的第九个女人未央的名字喊得震天动地。有多么爱,就有多么响。

我第一次发现我已经变得和我的父亲是那么的不同。我这一次没有选择在杀死自己的女人之后,骑上快马逃离我的村庄。我一个光头的男人,最后选择了保护未央的尸体。

我知道是未央的死,和未央临死时的微笑勾引了我的欲望。



八年啊 ! 八年里,我用那把剑指向了那些凶残的野兽。

是的,我的躯体现在已经血流汩汩。那个叫未央的女子为我裁剪而制的黑衣,已经破碎成斑驳的布匹,上面滴满了黑色的血。

我终于哭了。我没有想到我的剑和我的躯体战胜了野兽。

我开始悔恨。悔恨自己用父亲遗传给我的思维轻率地先把剑刺向了我的女人。

我悔恨极了。尽管我知道我所有的动力都是女人的死带给我的。我仍旧固执地后悔着。

因为,我多么想再次穿上未央为我裁剪制成的新衣。



2003.06.21韩国济州岛芦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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