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悲剧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3 09:05 阅读:
欲望·悲剧

——浅析《金锁记》主人公曹七巧

潘淑凤   导师:罗燕

内容提要:《金锁记》中运用了心理分析的方法,将主人公曹七巧分成了两个层次分明的心理状态。曹七巧本来是一个平民女子,金钱欲的扩张使他压抑了情欲,嫁给一个骨痨病人。其情欲在正常的渠道得不到宣泄的情况下,只能另外寻找非正常的宣泄渠道,最终导致了心理变态。文中七巧的变态心理有两个层次,第一个也是最深层的层次就是性变态心理,第二个层次是仇视和妒忌心理。这两个层次环环相扣,组成了七巧的总体性格。张爱玲在小说中通过人物自身的动作语言,展现人物的心理层次。

关键词:欲望 悲剧 性变态心理 仇视和妒忌心理

“怜悯是由一个人遭受不应遭受的厄运引起的,恐惧是由这个这样遭受厄运的人与我们相似引起的……此外还有一种介于这两种人之间的人,这样的人不十分善良,也不十分公正,而他之所以陷入厄运,不是由于他为非作恶,而是由于他犯了错误。”

——亚里士多德《诗学》

这就是著名的“过失说”,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主人公之所以遭受不幸,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恶德恶行,而是因为“他犯了错误”,而他之所以犯错误,是因为人性的欲望。

张爱玲是“一个对人生充满悲剧感的人”,她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几乎都是悲剧人物。张爱玲自觉地以情欲、以非理性来解释悲剧,解释人的行为动机,解释人性。她认为人性是盲目的,人生因而也是盲目而残酷的。所以在她的小说中,这一切表现为现实的肮脏,复杂,不可理喻。《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就是一个典型的人性欲望扩张所导致的悲剧主人公。夏志清说:“七巧是特殊文化环境中所产生出来的一个女子。她生命的悲剧,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引起我们的恐惧与怜悯;事实上,恐惧多于怜悯。”

《金锁记》最大的特点是对欲望进行了细致的勾勒。特别是对于金钱欲和情欲的冲突,以及由此导致的对人物心理的影响进行了细致的描绘。在小说中,情欲得到了深刻的刻画,其作用亦显得很重要,主角曹七巧的悲剧令人感到惆怅与悲哀。

张爱玲对于小说中的人物运用了心理分析的方法,将人物的矛盾冲突以及心理状态细细地刻画出来。受弗洛依德的影响,心理描写极为细腻。主人公曹七巧的心理可分为两大心理层次:性变态心理;仇视和妒忌心理。心理状态层次分明,环环相扣,将这个纠缠在金钱欲和情欲的矛盾冲突中并最终因为人性的欲望而毁灭的女人写得淋漓尽致。“张爱玲正视心理的事实,而且她在情感上把握住了中国历史上那一个时代。‘对于人和人之间的微妙复杂的关系,把握得也十分稳定’。受弗洛依德和西洋小说的影响,心理描写细腻,七巧是她社会环境的产物,可是更重要的,她是她自己各种巴望、考虑、情感的奴隶。张爱玲兼顾到七巧的性格和社会,使她的一生,更经得起我们道德性的玩味。”

小说中,主人公曹七巧是一个把自己锁在黄金里的性格变异的女人,是中国社会的一个牺牲品。她本来是一个平民女子,由于对金钱的渴望,她嫁给了一个大户人家患了骨痨的二少爷,金钱的欲望使她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并套上了黄金的枷锁。她一生都在追逐着金钱。张爱玲运用了心理分析的方法,“利用暗示,把动作、言语、心理三者打成一片”,人物“每一个举动,每一缕思维,每一段对话,都反映出心理的进展……每句说话都是动作,每个动作都是说话,即使在没有动作没有言语的场合,情绪的波动也不曾减弱分毫。” 将七巧在金钱欲和情欲中受尽煎熬的状态刻画出来。分家后,心里爱着的三爷季泽来家,“虽然他不向她哭穷,但凡谈到银钱交易,她总觉得有点危险。”“他想她的钱——她卖掉她的一生换来的几个钱?仅仅这一转念便使她暴怒起来。”“不行!她不能有把柄落在这厮手里。姜家的人是厉害的,她的钱只怕保不住。”金钱的欲望最终战胜了爱情,“将手中的扇子向季泽头上滴溜溜掷过去”,破口大骂,将季泽打骂而走。对于七巧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金钱,才是真的,所以她必须牢牢把握住。

金钱的欲望而铸造的黄金枷锁,决定了曹七巧的悲剧人生。为了金钱,她必须压制住其它的欲望。为了金钱,她嫁给了一个有骨痨的丈夫,因此她的正常的情欲难以得到满足且受到很严重的压抑,但压抑并不能使情欲熄灭,相反,越是压抑得厉害,越是要通过反常的方式寻求出路。“性生活原是一个心理的过程,这过程通常是完整的,是绵续的,是有正常途径的,但若这过程发生缩短或走向歧途……甚或在边缘以外的,到此变作注意的中心,变作全神贯注的对象。这是我以前所谓象征的现象。” 由于情欲的扩张,她产生了性心理的变态。她需要用变态的方式来达到宣泄和平衡,达到心理上的满足感。儿子长白,可以说是曹七巧的一种性的象征对象,自然而然地对他做出一种暧昧的动作:“七巧把一只脚搁在他肩膀上,不住地轻轻踢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我把你这不孝的奴才!打几时起变得这么不孝了?’”“七巧斜着眼看定了他,笑道:‘你若还是我从前的白哥儿,你今儿替我烧一夜的烟!’”通过与儿子的亲昵达到一种心理上的慰藉。

她的性变态心理的另外表现,是对长白和儿媳关系的兴趣。她深夜扣住长白,不让他回房,“替我烧一夜的烟。”并且对他和儿媳妇的房中隐私细细盘问,以此来达到一种性的满足。月亮下的一对母子,母亲不象母亲,儿子不象儿子,在深夜的烟铺上讨论另一个女人的 秘密。七巧逼着儿子透露了他和媳妇之间的秘密,通过倾听,达到了一种满足感,产生一种性愉悦。“七巧又是咬牙,又是笑,又是喃喃咒骂,卸下烟斗来狠命磕里面的灰,敲得托托一片响。”“足足说了一夜。”这个夜晚,天上是一轮明月,却是“使人汗毛凛凛的反常的明月”,正象征了这个疯狂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疯狂的人。情欲的变态竟使七巧将对象指向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这不止是使人“怜悯”,简直是使人“恐惧”了。

曹七巧的另外一个由于情欲的扩张得不到满足而产生的心理,就是妒忌和仇视心理。她妒忌儿女的幸福,仇视儿女的婚姻。

当曹七巧因为金钱而不得不压制情欲,最终在爱情方面失去一切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她的报复对象,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女也不能有幸福。长安就是她的第一个牺牲品。为了避免长安在外头认识男友,不仅再三告诫:“男人……碰都碰不得,谁不想你的钱!”而且干脆替女儿裹了脚,使她的脚变成畸形,在肉体上和精神上承受了极大的痛苦。长白不思进取,不肯读书,长安争取到了上学的机会。脱离了七巧那鬼蜮般的世界, 换上蓝爱国布的校服,不上半年,长安的脸色也红润了,胳膊腿腕也粗了一圈。校园生活似乎预示着长安的悲剧结束了,可是七巧不能就此罢休,她不甘心长安有健康快乐的生活,不愿意长安离开自己,她要控制长安折磨长安,一再地羞辱长安,使长安没脸去见师长同学。终于,长安无奈地辍学了,又回到了那阴森森、无光的世界中去,继续她悲剧的命运。长安的命运仿如窗外的月亮,是一轮缺月。到后来,长安有机会脱离七巧,嫁出姜家。七巧的妒忌心理使她对长安的婚事百般破坏。先是“见了,不由得有气,便冷言冷语道:‘这些年来,多多怠慢了姑娘……这下子跳出了姜家的门,称了心愿了……’”。再就是加以辱骂,“姑娘急着要嫁”,“腥的臭的往家里拉”,“在家里一刻也坐不住”,“肚子里有了搁不住的东西怎幺的”等等,最后在长安无奈地取消了婚礼后,亲自去见童世舫,在他面前故意揭露长安的嗜吸鸦片,诋毁长安,“她再抽两筒就下来了”,“也不是没戒过,身子又娇,又是由着性儿惯了的,说丢,哪儿就丢得掉呀?戒戒抽抽,这也有十年了。”吓得他“不由得变了色”,从此,长安“早就断了结婚的念头”,在七巧的设计下,“一步一步,走进没有光的所在。”再与健康快乐的生活无缘。七巧可以施计谋随随便便断送女儿的幸福而没有丝毫的内疚。这七巧的小小“胜利”,便是道德和人性的沦丧。这种亲子关系中人性冲突和描写,显示出小说浓烈的悲剧意识和巨大的悲剧力量。

长白是七巧的另一个牺牲者。七巧无可奈何地替长白取了亲之后,妒忌他们的夫妻生活,仇视儿媳妇。从新媳妇进门初始,七巧就一再地讽刺她挖苦她,从她的厚嘴唇到她的见了丈夫就去上马桶,从她的容貌缺陷到她的婚姻生活,七巧一一给予打击,有时夸大事实,有时多次刺探,有时无中生有,使尽种种手段,拼命拆散他们。七巧不容许身边的人过正常的婚姻生活,因为她自己没有。七巧对儿媳妇的妒忌,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她深夜扣住长白,不让他与芝寿同房,“接连着教长白为她烧了两晚上的烟”,半夜的烟塌上,母子俩以取笑芝寿取乐。在探听了儿媳妇的隐私之后,“在麻将桌上一五一十将她儿子亲口招供的她媳妇的秘密 宣布了出来,略加渲染,越发有声有色。”在众人面前对芝寿加以羞辱。在这种鬼蜮般的生活里,芝寿连晚上偷哭也不敢用帕子搽眼泪,“搽肿了,她婆婆又该说了:‘白哥儿一晚上没回房去睡,少奶奶就把眼睛哭得桃儿似的!’”最后,如七巧所愿,芝寿最终受不住这种折磨而死去。长白的姨太太娟姑娘被扶了正,“做了芝寿的替身”,结果则是“吞生鸦片自杀”,七巧的妒忌和仇恨心理最终使得“长白不敢再娶了”,儿子似乎完全属于她了。

欲望的扩张使她戴上了黄金的枷锁,而她用黄金的枷锁也“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七巧是一个悲剧,她的生命早已是一个徒具形式的空壳,七巧又一手制造了其它的悲剧,悲剧的延续性贯穿了小说的全篇,小说表现了一种悲剧性的人生,似乎谁也无法逃脱。《金锁记》里,认识人生就是认识人生的悲剧性,但是,获得这种认识,既不能给人带来安慰,也无助于现实处境的改变,相反,它将人放置于空虚、幻灭的重压之下。因此,张爱玲的小说成了“没有多少亮色的无望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参考书目:

1.《金锁记》(张爱玲,1943年10月写,《张爱玲作品集》,花城出版社,1997年3月第一版)

2.《张爱玲小说述评》(夏志清,1997年版)

3.《论张爱玲的小说》(傅雷以笔名迅雨发表于《万象》杂志)

4.《性心理学》(英国,Ellis·H写,潘光旦译注,上海商务印书馆1946年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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