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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3 09:03 阅读:
我于这苍山翠岭已然不知是第几千个年头,每日里,只是衔花摘果,盘鸟食雁。呵,也许任何事都是命定的,我百无聊耐,我寂寥凄苦,只为了所谓人,还有逃脱轮回的期望,而我注定了是千秋万载的寂寥,除却自己还是自己。每日不停的做的一件事就是修炼。修炼?我自叹~!为何要修炼?只为了那千古不化的寂寞?生而为蛇,已然是种不幸,而最最不幸的就是修炼成妖的蛇,在这三千年里,看尽了人世所谓的悲欢离合。可怕的,原来并非是蛇,可怕的原是人。两条腿的人也许远比任何猛兽更为凶狠,且不说人世间的刀兵剑戟,且不说易牙烹子以媚上,且不说吕布三杀义父。单单看那人世间的情情爱爱,便端的令我辈心寒。那慕了崔莺的张生,今日缠绵的美佳人,便成了他朝可怖的妖狐媚。那苦守寒瑶的王宝钏,守却的是丈夫的衣锦还乡,守却的也是丈夫的另攀高枝。那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沉却的却也是自己全部的爱和希望……
至于我,白素贞,呵,我的故事又岂止是个悲剧,在我修炼到一千八百五十三个年头的时候,我遇到了她。其实,说她或许是不对的。我们妖类的性别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从一开始遇到他,他就告诉我他爱我,这翩翩的美少年,这青衣的儿郎……呵,修炼了五百年居然还修炼不出他的火眼睛睛。也罢,太久的孤寂让我渴望着同伴的陪伴,看着他的殷殷侍侯,看着他没日的风度翩翩,我苍茫的心才少许有了慰籍。
如果不是那一日,或许青儿永远不会知道眼前如花的美眷,竟是修炼了一千八百五十三年的妖,他的同类。那一日,青儿没有如往常一样来到,直到午时,都不曾看到他的身影,我的心充彻着惆怅。我的不假辞色,我的温柔端庄,竟然是连蛇都会厌弃,悲哀无止境的包围着我。直到日暮西山,我才忍不住,动用我的法力去卜算!~卜算的结果让我惊怖绝伦,那翩翩的美少年,那有着五百年功力的妖竟已化作一细细的青蛇,被把玩于人类的手中。
明知那是他的劫,明知那是他的命定,明知自己不该插手。可是,我怎忍又何堪见这数月来陪伴自己的同伴身遭不幸?即使是妖,我也要有情有义。
在最快的飞行中,我来到了青儿的面前。我存在了一千八百五十三年,任何人的伪饰在我眼底,都不过是不值一晒的把戏。而那个人,竟然穷我毕生之法力也看不清,只知他白衣如雪,只知他气势冷冽……这一战,我绝无把握,可我已不能不战接下来的一战,是我有生以来最具挫败感的一战。我近两千年的法力在他眼里竟然只是小孩子的玩意。他气度悠闲,他衫绝飞扬,我甚至听到他在轻笑,那微微的笑意竟似是最让我绝望的武器。我不顾一切,我壮如疯魔,为了战胜,也为了营救,我不惜陪上我一千八百五十三年的道行和我卑微的生命,我一度淡妆素抹的娇躯已然化作白色的巨蟒,昔日如花娇容已然是可怖的蛇相。阴风托着我的身躯将他紧紧的缠绕。我要他窒息,我要他灭亡!~即使我将与他同归于尽~!
无边的绝望包围着我,在这最后的决斗中,我清楚的感知,与我决斗的竟不是人。那是界于妖与神的载体,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找上小青,我无力地瘫软,最后也化作细细的银蛇。
白素贞,我竟然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我昂首,讶然的望着他,原来,原来他找上的不是青儿,他的目标一直是我,他要的是我近两千年的法力为他找回失落在人世的舍利,而他有了它,便会是真正的神。而他是不能有任何污点的。我这个妖,本是蛇的异类,却可以去哄诈欺骗……
呵呵,我轻笑着,感慨着所谓神,也不过如此,除了无上的法力外,就只有卑鄙的心。我会么?我会去作他的狗么?我嗤笑着,紧紧的闭上双目我的耳边却传来哀哀的凄鸣声,那是青儿,我猛然的张开我的眼,那卑鄙的小人,那可耻的魔头竟用一根七寸的钢针在一寸寸的刺着那盘卷的青蛇,我可怜的青儿,我一腔怒火却也是满坏的无奈,我知道,我终将屈服,为了那可怜的青儿
西子湖畔。人间最美是春色,而最美的春色又在江南。三月的西湖尤如盛装的美女,垂柳婀娜,春花烂漫,再加上波光粼粼,一碧万千的湖水,真让人疑为此景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处遇这山光水色虽美,行走于这西泠桥头,苏杭胜地的人儿却是更妖异魅惑。那绝代的风华,绝世的容颜,永远素白却也永恒美丽的女子正款款地扶着青衣的婢女。仿佛娇弱不胜。即使是那婢女,也已然是人间的绝色,环佩轻响,香兰馥郁,只惹来一路的羡嫉我微微的冷笑着,这就是人间,这就是俗世,如此的众生痴迷,如此的俗不可耐,芸芸众生,皆为尘土。郁郁黄花,尽皆虚幻。所谓研丑不过是臭皮囊一副罢了,今日的红粉佳人,不过他朝的白骨骷髅,而我们不过是有幸长生不老,把这惊魂动魄的美丽日以继日的苦苦维持。呵,这份美丽后包藏的又是怎样的祸心。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原已不过如梦如戏,而现在。我,白素贞来了!~我势必会落力演出,我势必会依照那恶魔的吩咐,最终把那舍利暗结的男子引向礼佛修禅,尘缘断绝的不归路。呵,这是我的任务,也是他的宿命。至于再以后的事,却不是我该管能管的事。
我轻轻的谓叹,扶着青儿,慢慢的摇曳在西湖之上,杭州之上。我是绝望的。从不曾想过,和青儿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已然选定了性别,也已然生生世世甘作我的奴婢,我的姐妹。那一刻,我伥然若失。我已不知我还能期待什么,还该期待什么,这无尽的岁月,这该死的长生不老……
雷峰塔,那就是杭州十景之有名的雷峰夕照的雷峰塔么?我心有所触,这十三层的高塔仿佛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仿佛游子看到了故乡,又仿佛故地重游,我思绪纷乱,我若有所感。
当年吴越王钱叔,因其宠妃黄氏得子,遂计划兴建一十三层的宝塔,以八万四千佛经,为黄氏祈平安。这吴越始建的高塔,这象征着爱情的黄妃塔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我迷茫谁会是我的该爱所爱呢?会是他么?那有夙世佛缘的少年,我苦苦寻觅的舍利之主?我讪笑着自己的轻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不过梦一场罢了。人的一生本就短如朝露。而那所谓的爱恨痴缠,不过是众生痴迷,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然而,茫茫人海,我又该到何处去寻他?我只知道他在杭州,我只知道他在西湖。每日,每日,我和小青梭巡于这西湖之上,感受着他或浓或淡的气息。你在何方……
西湖,又是西湖,烟波西湖使人愁啊!~三月的春雨细细的拂在游人面上。青儿撑着紫竹柄的伞,挽着青箩的提篮,如同往日般同我徜徉在西湖边幽幽的堤岸,我们娴静幽雅,我们温文知礼,呵,我们是妖却远比世间那些所谓名们闺秀,所谓小家碧玉来得优秀今天是清明,是民间怀思故去亲友的日子,那些个上山拜望的人儿里必定有个他吧,其实,我倒但愿永远找不出谁是他。因着,红尘虽苦,其间的爱恨别离,情仇纠结又岂会等闲放弃。一个人真的放掉所有,遁入空门,那得是怎样的心灰意懒,万念俱灰!~我不敢想象……
有些事是注定的,并不是我愿意就躲得过的。断桥,呵呵,如此不祥的名字,却注定了是我们故事的开始。青色的桥板,细细的丝雨,蒙昧的天色,我和青儿的笑语呢喃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都变得遥远而无足轻重。
呵。我知道是他了,那么明朗的面容,那么浩然的正气。那一刻,我开始沮丧于我的使命。那宝蓝的长衫在这烟山雨湖中,是那么明媚的风景。或许,所谓钟情,钟的其实不过是色,人世间的爱恨缠绵皆是从一个个锦绣皮囊开始。他,于公于私,我都绝不容错过驱风唤雨不过是我们妖们最平凡的玩意。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留住欲去的人,方才翩翩的佳公子,目下已然狼狈不堪,青儿吃吃的笑着,而他竟在笑声中急急而去。呵,逃吧,你是孙猴子,我却是如来佛,你去到天之涯,海之角,也已然甩不掉我的跗骨纠缠。我冷然的笑着,我已被他激起了斗志……
乌油的蓬船载着他已然渐离渐远。青儿脆脆的呼唤已然响起了:船家,请等一等……呵,我微笑着,我们是遇雨的闺秀。胜利注定是属于我们的,那乌油油的船儿已然回到了我们的身旁。
于是,一切从此开始。我垂目坐在船舱的凳上,却在仔细地思付着该有的分寸。他是逃不掉的!~在青儿婉转的语声中,知道了他是姑苏人士,名作许仙。自幼失估,只与姐姐姐夫在西泠桥的北岸开药铺过活。而我们却是江南人氏,我父乃苏州通判,后辞官故里,现已亡故三年。我与青儿流落杭州,靠昔年余资过活,而今日拜祭亡父却遇雨流落……
呵,人生真个如戏,这世间众生,谁又不是戏子?为着现实,为着生存,为了达到目的,众生皆是施展浑身解数,七情上面,倾情演出,但求获得一个满意的结局而已。而我和小青,也不过是两个落力的红牌。一时间声泪俱下,唱做俱佳。对面的人儿却是空具慧根,徒起相思,为着这飘零的孤女,却也为着这人间的绝色!~在这肠牵肚畔,在这相聚恨短时,船儿适时的到了双桥洞下,而我们在双桥洞下石狮子胡同23号白府的住址也已然早已透露。呵,这是他的宿命,却也是我的宿命,我们皆是那白衣恶魔棋盘上的卒子而已。呵!~这是人的悲哀却也是妖的悲哀……
三日了,日日在思念着那抹宝蓝的身影。或许,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潇潇的春雨,如画的黛山中,我也有了我苦苦的望待。呵,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思念,第一次知道了思念的铭心刻骨。不可以,这是我的忌,我不过是这出戏的旦,我只应扮演自己应有的角色,一千八百多年的智慧莫非还勘不破这无稽的情爱?我微微的笑着。
在这慵懒的笑意中,已然听到门上的动静,青儿早已迎出,好戏已然开场。
想不到,等来的却不是那可心的人儿,如意的郎君,迅疾退回的青儿,已然瘫软无力,那漫天的硫石磺雨已然将我们包围。面对能致我们于死地的克星,我并不慌乱,我慌乱的是已然听到那道士在告诉许郎我们的来历,我们是妖的身份,呵,素袖招展,便唤来如瀑的急雨洗去一室的硫磺硝石,还却清明的世界。
我与小青忙忙收拾会客,方至门前,就听到那温文的君子正怒斥那面目可憎的道人。朗朗乾坤,浩浩青天。何以会有妖邪出没?道长指人为妖,居心何在?
义正的言辞,俊逸的面容加之月白的长衫更衬得他轩宇不凡。我却在悄悄的谓叹:我们正是妖,正是包藏祸心的妖。我哭笑,却又无奈,只因这是注定的宿命青儿,送送道长,在我轻柔的语声中,那道人同他的两童儿已然面无人色,落荒而逃。我看着远去的青儿,自然知道那三个多事的道人要大吃苦头了。我微笑着迎进了撑着紫竹伞的许郎。听他笑言着这几天药店的忙碌我善解人意,我柔情似水,我孤苦可怜。于是,顺理成章的,我成了他的慕恋,他是了我的夫郎。从此,他便是我的青天,他便是我的保护伞,他将一生一世保护我和青儿再不受方才那样的欺凌,我心上愧疚,对着他柔情的双目,我也在暗暗地许下我一世的誓言九天十地诸神魔为证。我白素贞与许郎就此结为夫妻,生生世世,我必佑护许郎于天上地下。白衣的魔头。我白素贞必将合青儿之力与你斗到皓首穷经~!
流年真个似水,与许郎成亲已然三载,唯一不变的依然只是江南的风物。依然那么美,那么绝艳,烟柳画桥,黛山碧水。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是苏州,我是苏州同仁堂药铺的掌柜娘子白氏。我以我的聪明勤奋,乐善好施,为我们织出了一片如锦的天地我的夫君却终日愁眉,为着丈夫无用武之地的悲哀也为着南宋衰微的国势,昏庸的帝君。“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敢过江东”连以清丽婉约的文风见长的女子,也因着家国的破忘发出如许沉重豪迈的喂叹,况我许郎大好男儿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许郎和我之所以落户苏州便是因着言语间的不满时势,而被发配充军。幸得我和青儿极力周旋,才不至有太多的苦楚。
我敬他,爱他也明白他的苦闷,却无以为计。终日只得以戏曲诗文,风物人情聊以与他解闷。其实,在我们妖们的眼里,江山的易主,朝代的更替是六道轮回的必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一如寒暑的更替。我唯一看重的是众生的贪痴贫病,是以才会悬壶济世。义诊众生端午,又一个端午,我们冷血动物所惧怕的日子,许郎已然在江边看赛龙舟,我与小青却在内堂受着百般煎熬。我们香汗淋漓,我们酷热难当,我一千八百五十三年的道行依然抵受不住这如火的炙热。可以想见,小青仅五百年的微末法力所受的又是怎样的苦楚。我怜惜的欲遣走青儿,青儿却依然是那句话:生,我们同生;死,我们共死。呵,我辨不出青儿对我是忠?是义?是感情?我只知道我将与青儿共迎我们该有的宿命翰文已然回来,按照端午的习俗,我们将食粽子,服那参有雄黄的药酒,以祈百邪不侵。呵,百邪不侵~!也许我就是最大的邪。面对我天生的克星,我冷汗暗洒,可是,为了我的夫郎,为了他全心的信任及爱,我不得不赌一把。赌一赌赢的会是我近两千年的功力还是那药物的霸道。酒,已如清泪,悄悄的滑入我的喉间,我谈笑风生,我情意款款,而我的夫郎情深义重,体贴入微。呵,我不胜酒力,终于滑向沉沉的黑甜。
醉扶归,泉香酒冽。呵,香梦沉酣。人生本就如梦,我就常分不出哪是真?哪是幻?真也罢,梦也罢,我也俗气的希望好花常开,好景常在。即使是自欺懒懒的整顿着慵懒的姿容,再恢复那惊人的美色。红尘俗世,又有谁逃得出这诸般皮相之困,纵然我是千年的妖轻下罗床,漫步拾阶,却去寻那许郎,倒真不失我所望。在如锦的后庭。我寻着了他。可惜已是断气的郎君,失魂的官人。惊得我三魂只剩了一魂茫然的伫立在他的尸首旁,我失去他了,我失去他了!~这个认知令我悲痛莫名,痛不可挡,本以为我可以伴他一生一世。呵,他的一世与我的一世相提并论自然如萤虫与皓月比辉。可不曾想到的是我们能在一起的仅三年去隐隐明白事情的始末,可我不信,我宁愿不信,我决不接受是我吓死了我的夫郎,泪珠慢慢的滑落。本是超脱世情的妖,竟也有了七情六欲,青色的剪影默默的站在我的身侧。他的眼底是伤感是怜惜是不舍?敏锐如我,竟也看不出他的想法。我只知道在他绝世的美目中,有一瞬,我捕捉到了一丝的庆幸不,绝不!~许郎可以因为战祸,可以因为寿终,却绝不可以因为我,因为发誓保护他的我而丧失生命,我白素贞发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必将救回许仙的性命,即使折却我所有的福缘,即使我将陪上我不死的生命
昆仑山上,松涛澎湃,绿竹掩映,花迷曲径。如此美景,我却无心欣赏,只惦念着断魂的许郎,只望那救人的仙草渐行渐远,我迷茫于昆仑的青云锦霞,灵芝何在?南极仙翁的洞府又岂是我妖辈能入?可是……红尘虽有众生,失却许郎?我的生存还有什么意义,今次的盗仙草不止为了道义更为了爱为了那世人逃不过的魔障。生为妖,竟自甘堕入苦尘,即使万死也不足赎罪了我暗自苦笑……
灵芝,紫润光华,果然是仙物,我欣喜的叼着救命的灵物,飞上昆仑的山巅,也飞向那故园,飞向许郎魂断之地白云缭绕,烟霞弥漫,真令我不知今夕何夕,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正暗自陶醉,不知魂梦时,天际传来一声清啸:孽障~!
我凝目望去,那是我的天敌,南极坐下的鹤童,轩昂的气宇,朗秀的资质都向我喻示着他是正义的化身。而我是什么?一只妖,一只代表着邪恶的妖,一只盗仙草的妖,虽师出无名,可我已然不顾了,只因那仙草维系的是一条人命。
刀光剑影,妖仙斗法。在昆仑的山巅上,在云波涌动的上空,白色的两条身影交缠,闪动的是青锋是法器渐渐地,我已然处于上风,原来我一千八百五十多年的法力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不堪一击,我骄傲的,愉悦地摆脱他的纠缠,向远远的故园飞去小青与我,芝茶侍侯,衣不解带,终于又迎回了我活生生的许郎。为了消除他的疑惧,我和小青落力演出。甚至在他面前斩杀了一条幻化的蛇,而我则昏倒可是,我知道我们失败了,他口里虽不说什么,眼神中的惊惧早已把他昭示无疑。每次午夜梦回,他总是汗如雨下狂呼而醒,我悲哀,我难受可却也无能为力终于,我作出了我痛悔几千年的决定,迁出苏州,去了镇江……
镇江,如果可以,我但愿从不曾到过这样的一个地方镇江民风淳朴,很快的,镇江如同苏杭一样接纳了我们,那里的居民视我们开的会仁堂药铺为上天打救他们的借力。而我这个蛇妖则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对于贫穷的民众,我们不仅义诊连药材也是义赠救助的快乐充盈着我,于是我白素贞俨然已是整个药铺的总管,每日的繁忙,使我几乎忘掉了许仙的存在,无视他从惊疑到懊丧到平静到百无聊耐昂藏七尺,却赖妻子供养,满腹诗文,竟无用武之地,国势衰微,也只能腹诽朝政。凡此种种,便是翰文忧困之处,我不是不知道,却是不明白。在我心中,钱财不过身外物,男女原为一体,并不存在谁供养谁。功名不过过眼云烟,有和没有在我心中根本没有分别。至于朝代的更替,那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两千年来,也不知道看尽多少成王败寇江山易主不过看他终日郁郁,我也不忍,便劝他出去走走从此,他的脸上有了笑容,他去看风土人情,他去听民间疾苦。他那么热心的每日为苦难的民众送药上门,得夫如此,尚有何求?我始终如一的敬他爱他直到有一天,他早早的便回来了,且向我宣告着以后永不出门,我惊异着,问他却也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我想我已是泥足深陷,无力自拔了。原本绝不能生子的妖,竟放任自己。即使永堕苦尘,我也不管了。
而他看我的眼光,从惊疑慢慢转为爱恋,他殷勤备至,绝不容我有一丝劳累。我欣慰而甜蜜,最窝心的是那一天他在我耳畔许下的誓言不管如何,他要与我同生共死,天上地下,生生世世。我满足的谓叹,他知道多少我是蛇妖的事实,我不能肯定。但是如此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是我白素贞千年修来的缘分然而,幸福总是去得太快那一天终于来临,那天的会仁堂比往常冷清了许多,不过,我反而高兴,因为代表着今日父老的康健,地方安宁这时却来了不速之客以释为姓的高僧。青布僧袍更影得他眉目朗朗,正气皓然,而他气势的冷冽更是让人不敢轻视翰文一见他,竟自乱了手脚,只不停的驱逐他。你走你走,我不听你那一套只听他长宣一声佛号,轻叹道:痴儿,痴儿,再然后,他双眼冷冽的转向我人妖殊途,朗朗青天,且容妖物潜伏,本应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念在你与青蛇,不曾为祸,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就放你一条生路,你们去吧我悲愤满胸,尚未答言,就看见许郎无畏的指着他骂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慈的哪门子悲?非折散人恩爱夫妻,幸福家庭!~上次我就明白的告诉过你,她是妖也好,不是妖也好,我敬她爱她,要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妖总是妖那也不用你管,您请~!请出去那和尚再宣一声佛号:执迷不悟!~孽缘!孽缘!~看着他转身离去,我和许郎都送了一口气谁知他将出门时,一把抄住许仙,飞向那茫茫不可知的远处我阻挡不及,茫然无措的看着他们消失,我展开我的千里眼,顺风耳。终于查出他们在金山寺,而那和尚正是金山寺主持法海
云淡风清,江南风物依旧如此迷人,青山绿水掩映,竹篱茅舍斜逸,好一幅闲适的风物图。这是一个清明的世界,如有谁在这时不经意的仰首,便会发现,渺渺云间,正有一青一白两条身影如流星般划过天幕,那正是我与小青景致虽美,我却无心眷恋。红尘虽苦,我依然放不下,牵挂的是我深爱的郎君,心心念念的是那段永恒的情,为着他,即使拼掉我的性命。即使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我发誓,救不回许郎,这白云碧山,便是我埋骨之地静寂山林,满是苍松翠柏,花木奇果。袅袅烟霞萦绕,阵阵异香扑鼻。竟俨如仙景一般。在翠草绯花间,悠然的露出一檐古朴的寺角,那砖红是的古寺肃穆的伫立着,香火缭绕着,好一座金山寺,好一个飘然如仙的所在可惜这大好佛院,清清禅钟,如此一座雄浑古健的僧院,却正上演着逼人放弃一切,沦入僧释的剧目。呵!神明如是有知,也必然会为他弟子的所作所为而羞愧,必然会宁愿这世上所有的佛道禅宗从不曾存在过许仙痴儿,至今尤自执迷不悟~!名利贵贱,爱恨缠绵不过是人间的幻象,不过是生而为人的诸般欲望,众生痴迷,是以沉沦苦海,而我佛慈悲,以渡众生为己任。今你妖孽缠身,欲海沉迷,尤自贪恋苦尘,却不肯惜夙世佛缘,大好根基以向我佛,罪过啊罪过你这和尚!~好没道理。说什么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你开开你的佛眼,听听那民心。我南宋王室积弱,金人淫威虐我百姓,南方歌舞升平,北方却是年年战祸,民不聊生,那么多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民众在受着种种杀戮伤害,你不去救,你不去渡,偏要扯散人恩爱夫妻,幸福家庭,是何道理?
痴儿啊痴儿,爱欲贪嗔痴正是众生本性,正因为有此种种孽障,人世间才会有那么多的战祸和杀戮。而我们释家所能做该做的正是广收门徒,弘扬佛法,以我佛之精义教化世人,泯灭欲念,最后众生平等,万世大同,而至于你所说的夫妻恩爱,家庭幸福,且不论白素贞是妖。人妖殊途,天道不容。纵然你们不过凡俗夫妻,所谓恩爱也不过弹指虚弥。数十载光阴本如白驹过隙。有什么是放不下的?阿弥陀佛,回头是岸。
呵,你这秃驴不过羡妒浮世。人夫妻恩爱,你独守禅房,人间种种道义,万般情结你却只道阿弥陀佛。既云:人妖殊途,你法海便是最悟不透禅理佛谛的。我佛面前,众生平等。众生指什么?众生上至妖仙,下及人类,甚而蝼蚁。既是平等自不分彼此,和尚何以重人而轻妖?人者为何?妖者为何?为人者,残酷暴虐,奸猾阴诈者如夏桀,商纣,周厉乃至历朝奸宦,他们带给世间的是什么,是苦难,是灾害,是杀戮,而妖者,纯善如我家娘子与小青者,悬壶济世,施药救人,虽不敢言泽被苍生,却也是功德无量。反观你和尚,碌碌无为,避世逃禅,却偏要以天下为己任的嘴脸出来用所谓降妖伏魔来满足自己的好大喜功。是非不分,善恶不辩。试问天理何在?妖类何辜?苍生又何辜?
妖就是妖!妲己之媚主祸国,众妖之涂炭生灵。乾坤朗朗,且容妖物伴侧?许翰文你执迷不悟,须得我当头棒喝,渡尔回头。
高居云端的我知道他立即便会使出佛门狮子吼乱许郎神志,强他受戒。我虽不明其中原因,但情况危急,我高呼着不要——迅猛的扑下孽障,敢对本禅师无礼?
我一着地面,便矮身长跪,哀容恳求,法海禅师大慈大悲,求你放过我和我家相公,白素贞必挈同相公,小青永离杭州城,永避山中,只求大师网开一面。我在一边说,一边剧烈的磕头法海姿容冷竣,不为所动:妖便是妖,我不收你降你,便已是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了,孽障还不知足?
我只是哀哀地求恕,不停的磕头,为了我深爱的许郎,为了我即将临世的孩儿,也为着为众生免除一场可能的灾祸鲜血沁红了我的额,染却了我素白的绫衣,百千僧侣也不禁为之动容,惟有法海依旧傲然卓立,衣衫飘飞只听他清朗的一声戒刀。一沙弥便即呈上戒刀,而他的手已然落在许郎的头上。我惊呼着不!~跪行上前拉住他宽大的僧袍。他大袖一拂,我便颓然跌倒,有泪如倾。
天空划过一道青色的闪电,那身影迅急地拉起我,那是小青姐姐,求他做甚?我已联络众水族,且看我姐妹抢回官人罢!罢!罢!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如此了,我深信以我们的功力不至伤及无辜,我白绫一举,银牙碎咬,那滚滚的浪潮便涨到了我的膝前,今日誓与法海决一死战白素贞,你敢!法海身上袈裟飞去,在声声佛号中,变成一堵无坚能摧的墙,任那水势再猛也难进半步熟悉的感觉排山倒海的压来,我银牙再咬,与小青飞上那九重云霄,那滔天的巨浪随着我们挥舞的绫缎冉冉而起,而法海也纵入云端,紧念密咒,双方动起手来一交手,我便知道他是谁了。呵~!好一个大慈大悲的高僧,好一个渡人弘法的释子。我,小青,许郎不过都是他盘中的棋子。一切事由,都是他一手导演。难怪他坚渡许仙!~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一切的一切不过出于他一己之私欲,欲吞夙世舍利。他便是那白衣的魔物,他便是我和小青到这凡尘俗世的动因我怒意高涨,白绫狂舞,巨浪平空再起三尺。今日的白素贞已然不是昔日无助的银蛇!眼看那名唤法海的魔物就将抵挡不住,被怒浪吞兹时,天际传来清啸的鹤鸣闪电般飞下的是南极座下的鹤童!呵,又一个欲报私仇的所谓仙家。我的怒意已然达到最高点,在我和小青的狂舞中,滔天的巨浪再无人能够掌控。决堤般的冲向法海与鹤童也冲向立着百千僧侣的金山寺。袈裟碎成万片,如红蝶般漂浮在浪潮中高空再度传来断吼:不可!拂尘一卷,浪潮渐退。晨光中,立着须发如银的老翁,那是法力高深的南极呵,你们这些所谓正道,所谓神仙一起上好了!我冷笑着,双眼闪动着肃杀之气,我已失去理智,濒临疯狂
清缓慈悲的声音忽传入耳中,竟令我平静不少。白娘子,你错了!本仙意在挽救无辜僧侣,无意与你为难。鹤儿,你同我退下师傅,平素您不是教导我们锄恶扬善,降魔伏妖么?今日又怎地对这妖物心慈手软?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鹤儿你还不曾学会用本心去体会。他们的是非恩怨纠结早深,又岂是我等外人能管该管?
可那白娘子盗我仙草,就不是好人且不说,那白娘子是否因痴缠情欲痴迷难舍。救人一命甚造七级浮驼,如无本师的默许,她岂能盗得仙草?鹤儿始终看不透得失二字是,师傅鹤童已随南极退下,静立一边,情势立为改观痴缠情欲?四字于我如当头棒喝,我细细的嚼嚼着南极的话。也许,我真的逾越了修行人的本分。得失二字,我又几时看得开过?真如放得下,便该丢下此间不管,缘也罢,孽也罢。那都是许仙个人的造化。
正在我胡思乱想分身之际,法海已然欺身重击小青一掌。小青鲜血狂喷。青儿!~我凄厉地呼唤着,把一腔的仇恨,一腔的怒火倾向法海,排山倒海的怒焰让巨浪中的法海也已遍体鳞伤。胜利已然在望忽然,一阵巨痛袭来,我再也控制不了水势,滔天的巨浪席卷了整个镇江,淹没了整个金山寺。南极已然挽救不及,仅救出许仙及同二三僧侣霞光万道滚滚从天际涌入我的身体,南极惊呼:魁星降世!~呵,这小家伙偏在这紧要关头凑热闹法海明白杀孽一起,他已再难入佛。他狂笑着:好一个大慈大悲的白娘子,你且听听那镇江城中的鬼哭狼嚎,看看这金山寺中的尸横遍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白素贞耽恋情欲,为了一己之私造成的,我法海今天要替天行道窒息的灼热从他掌中传来,我已无力抗拒。我微微的闭上眼,眼角不停的滚下泪珠,为着那涂炭的生灵,为着那遍野的尸体轰天的巨响传来,我竟未感受到一丝的疼痛,不由奇怪的睁眼却看见小青如断线的纸鸢飞出。慌乱中,我把初生的麟儿丢向了南极,紧紧地抱住不治的小青是她替我生受了那致命的一击,她在我怀中微微的笑着:姐姐,我爱你!便骤然离世,那朵微笑永久的凝结在她的唇边,如空谷幽兰,那么美那么美……
法海,不管怎样,我都要先了结你我之间的恩怨,我聚集了一生所有的功力与法海真正对上昏天暗地,无光无日。一双人影在上空纠结,漫天的洪水已然退去。天地间只有厮杀的彼此云叠霞嶂,白云苍山中走出的是我疲敝的身影,南极早已不在,天地间仅剩下许仙紧抱着初生的娇儿。我们的目光紧紧交织在一起,没有言语,仿佛时间也在那一刻停顿终于,我如流星般向着杭州而去。
娘子,你去哪?身后是许仙殷殷的相唤雷峰塔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涂炭了万千生灵,我实在没脸和你再在一起,但盼你好好抚养孩儿那娘子可会回来除非西湖水干雷峰塔倒气若游丝,心已枯木的我便这样百年千载的永镇于雷峰塔下,为自己一己之私犯下的滔天的罪恶而忏悔,永恒的忏悔至于许仙,我知道他终于拾回了夙世的慧根,出家于杭州灵隐,法号慧能。呵!~多么可笑!牺牲了那么多性命依然走不出他宿命的结局而我的孩儿,自然有他文星该走的路而我终于等到了雷峰塔倒的日子,我自由了,自由的是我的身,而我的心却永恒的困顿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中,在这苍山翠岭。我已然永远是没有感觉的行尸走肉,直至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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