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地址不详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3 09:03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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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 暗夜细妖于 2001.08.16 16:37 发表在非常小说
春天的跳跃是湿透万花的叹息
叹息生命的孤寂和短暂
——题记FOR YOUR SOUL
高中时校园的万叶图书馆。红砖砌的房子,隐隐透着朽败气息的墙上爬满了青苔,蔓延着清凉的湿意。微翘的檐角上经常有麻雀在瓦片上蹦跳着觅食。
我和顾亦总在黄昏时坐在阴暗空寂的木楼梯上,仰着脖子透过小小的气窗看见大团大团的火烧云凝固在天空里。金黄的天空像腾地烧着了一样。
有光线从气窗里落进来,泻到我们的头发上脖子上。细小的尘埃在微光里舞蹈、下坠,让人很恍惚。我喜欢顾亦脖子上的皮肤,总是透着动人的小麦色光泽。脖子露在汗衫外面。他的头微微地垂着,有些颓然。苍白的手指间夹着香烟。
双声耳机里高晓松的《冬季校园》像潮水一样覆盖全身。顾亦微眯着眼睛,沙哑地跟着浅唱:“我亲爱的兄弟,陪我逛逛这冬季的校园给我讲讲,那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趁现在,没有人,也没有风。”右脚跟着缓慢地踏着拍子,整个空荡荡的图书馆就回荡着空旷孤寂的声响。像在心脏里,一下一下。
顾亦浓郁的头发柔顺地掩着他的眼,他做着怀抱木吉他的姿势,右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指夹烟按弦,轻轻地拨弄。左手悬空地捏住手柄,脸上有模糊的似笑非笑。
窗外有很高大的悬铃木,很宽的叶片翠绿地葱郁地在树上。有枯黄的老叶打着旋飘下来落到水洼里。叶脉在水里泡得经络分明。
我总是把腿伸得长长的,脚放到三级下的楼梯上去,脊背仰到后面的楼梯上。手指交插着枕着后脑勺。这个姿势让我很放松和惬意。然后把张爱玲的《流言》盖在脸上。很慵懒地恣意呼吸。
顾亦突然扭头问我:TaTa,怎么从没见过你穿白色的球鞋?
我把书移下来放到肚子上,肆意地盯着顾亦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明亮。
恩。我只喜欢颜色很眩很艳的球鞋,惹眼。
我翘了翘那双红色的adidas,侧边有蓝色的流边。
顾亦脸上浮动着干净的笑容。然后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咕噜咕噜地仰脖喝了一大截,喉咙里发出寂寞的声音。
矿泉水很冰,里面浮动着很多细碎的薄冰屑。很多细小的水珠渗在瓶壁上,打湿顾亦的手指。顺着指尖、手腕蜿蜒下来钻进汗衫的袖子里。
他把水递给我,我把脸贴到瓶子上。沾湿的快意,连同手指。而且有几滴落到书页里。浸湿成一个一个圈。然后我把干燥的手指轻轻地压到上面,感觉些许的褶皱。
暮色迅速笼上来。看着褪却光芒的太阳怏怏地从悬铃木枝桠缝隙里沉下去。然后有鸟群的天空里匆匆掠过,像精致的暗色姘图,穿插到彼处。一切暗下来,很寂静。
图书馆太古旧了。没有灯光。已看不见木楼梯上堆积的灰尘。
只有顾亦指间明明灭灭的烟光和我们模糊不清的脸。还有DISMAN里流淌的高晓松的歌。
安静地等待晚自修的铃声。
顾亦是高一转到这个学校来的。新生入学考试成绩一下来,全校都沸沸扬扬地知道了有个叫顾亦的男生。数学成绩是新生排名第一而语文却是最末。那个古板刁钻的年级主任看了他的作文后七窍生烟在办公室狠拍桌子说这小子太张狂,那种散漫颓废的调调,真是垮掉一代的标志。
记得当时开学那天天空很蓝,婴儿蓝。薄薄地蓝着有些空洞和脆弱。没有云朵悬浮在上面。只有鸟群在赤裸地飞着,有些惶恐。
风扇在头顶上嗡嗡地飞速旋转着,晕忽忽地。阳光洒在临窗的桌面上,起伏错落的光线在上面跳跃。微微有些热气。
透过窗可以看见外面高大的槐树和蓊郁的夹竹桃,还有粉白芬芳的花朵清香地开着,清凉着视线。让我愉悦。很好。
年轻貌美的班主任在讲台上噼里啪啦念着不知所云的台词。我把额头抵在桌面上,在抽屉里翻着齐藤千绘的<<花音>>而唏嘘不已。
“那个穿白T恤的女生,就你了。”班主任指着我说。
我心里惊慌了一下,马上平静下来。老练地把漫画轻轻塞进抽屉,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脸上一副泰若的神情。
教室里响起掌声。正为申辩打腹稿的我有些疑惑。
老师微笑着看着我说,下面就请新的课代表介绍一下自己。
我漠然地站起来就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话。我叫TaTa.嘴唇就粘住了再也迸不出字来。
一片安静和沉默。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在期待我的下文。
没什么说的,我扬扬头,就这么简单。完了。
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坐下来,不想看全班惊愕的样子和那个年轻老师尴尬的神色。我从抽屉里拖出那本漫画,把额头抵在桌面上,咕哝了一句:真是莫名其妙。
然后斜眼就看见散发着颓然气息的顾亦脸上有着干净的笑容和注视着我的明亮的眼睛。他坐在我左后方,中间隔着条过道。他把手指放在下巴那里,右手在灵活地转着一支派克钢笔。
后来在空旷寂静的大操场上,一起光着脚穿球鞋跑步。一圈又一圈。心脏在气喘。汗水在T恤上画着抽象的图案。一大群鸽子呼啦啦地从操场这边腾起,又落到操场那边。
我把手撑在膝上,弓着背,大口大口地喘气。歪头问一边撩起汗衫擦汗的顾亦,你入学时那篇作文到底写的什么?
中国摇滚精神。暗地的病态扭曲的呐喊。他用手指爬梳头发,很多湿湿地立起来。像河边的苇草。
我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然后说,顾亦,我口渴。
于是看着他慢跑着穿越空旷的操场,手撩起汗衫的下摆不住地扇风,脖子上的汗水有些闪亮。鸽子惊得腾起来。从他头上越过去。
然后我在操场边坐下,踢掉鞋子。把腿伸得长长的。腿上的皮肤很年轻很健康。我深呼吸,微笑。
操场边的树很多,学校的园工才修剪过枝桠。可叶子还是窜得那么快。绿绿地拥挤着。
顾亦慢跑着穿过操场回来,扔给我一瓶矿泉水。我摇摇瓶子,里面的冰块哗啦作响,再贴在脸颊上,让脸颊和手指都一起湿漉漉地。感觉身体里每根血管都在恣意地跳跃和舒张。
顾亦也踢掉鞋子,仰脖灌了大半瓶矿泉水,再一头栽到草丛里仰躺着。
天空里仍旧有大团大团的火烧云,有破败的绚烂,燃烧得有些悲壮的意味。鸽子在操场边叽叽咕咕,缩成模糊的小点。风很大很急促。吹得汗衫鼓起来。叶片在打转。
TaTa,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顾亦闭着眼说。
我相信的。
确定?
确定。
花样年华,纯真年代,清澈如水。
顾亦最喜欢坐在大街边的栏杆上穿着棉质的汗衫,很自由落拓地晃着腿。看着街上穿梭的车流,脸上是很闲散的神情。然后大口地喝掉整瓶的矿泉水。然后手指捏弄着空空的塑料瓶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总是习惯性地侧过身对我说,TaTa,很多公车,川流不息。很喧闹。但很空洞。
恩。好象安妮说的。车上拥挤着的人们有冷淡的眼光。隐藏着疲倦的忍耐。紧攥在拉环上的手指生硬而寂寞。
我合上齐藤千绘的漫画,看着街上茫然的公车。五颜六色的广告漆在车身上上缤纷地流动。就像任达华很性感地穿着报喜鸟和刘仪伟拿着锅铲张着大嘴巴一起被伊利的大草原漫过。
TaTa,你说公车的目的地是哪儿呢?一直在循环么?
恩。它是流动的。车站只是它短暂停靠的地方。最终不会留下。
TaTa?
你可以是车站,任何公车都可以停靠;也可以是公车,任何车站都可以栖息。我把漫画支在下巴那里。
顾亦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头发上。比如爱情?
恩。比如爱情。我笑。
天空很蓝,城市浮在天空下面。鸟群越过城市的上空。
顾亦是在高二时陷入一场汹涌的恋爱的。那个叫尚宣的女生温柔娇羞的样子让顾亦有些义无返顾。他在那棵高大的槐树下轻吻那个女生。洁白的槐花飘落到他的肩上和她水蓝的裙琚上,沾着细小的白色粉末。尚宣的脸怯怯地那么美好,像清香的花朵。顾亦把她拥在怀里。
顾亦曾在操场上对我说。TaTa,我很喜欢尚宣,但总觉得中间隔了什么。怎么就不能和你一样那么靠近呢?
我挽着牛仔裤的裤管,让纤细的脚踝裸露在空气里。说,可能尚宣是芬芳的花朵。高高地在树上。我是棵绿色的植物。深深地扎根在潮湿的泥土里。而顾亦你,站在泥土上。然后,仰望。而且光着脚。
顾亦没说话,然后我笑着叫他把摘的茉莉花放到我挽起的牛仔裤管里。泛着洁白的清香的花朵。
1999年最末一天的那个下午,天空很阴霾。风肆虐地在小那里跑来跑去。教室的玻璃窗不停地来回拍打着。教室里嘤嘤嗡嗡地上着自修课,我无精打采,觉着厌倦和疲惫。翻着齐藤千绘的<<紫花情梦>>,看到紫华喃喃地重复着已去世妈妈讲的故事:紫花情梦,在天之涯,在水一方。突然心神不宁起来。
顾亦的座位一直空着。整个下午。
望望天上墨色的厚重云朵,透着潮湿的气息。眨眼间,大雨就迅猛地洒下来了。雨水从教学楼的房檐滑下来落到窗台沿,细密地溅进来。打湿我的课桌,还有我的头发和肩膀。皮肤透着微微的湿意和薄薄的暑气。玻璃上沾满雨水。越来越模糊。
我使劲揉揉眼睛,然后看到站在槐树下的顾亦。头发湿漉漉地支起来像河边的苇草。仔裤的颜色变得深深浅浅。橙色的运动鞋泡在水洼里。不断有雨水从树叶里倾斜下来滴到他身上。
他在冲我打手势,并把手合拢在嘴边叫我。TaTa,TaTa.我忽地站起来慌忙地冲出教室。
万叶图书馆。红墙,尖檐。阴暗空寂的木楼梯。空气里细小的灰尘在飞舞。
顾亦一言不发地埋头抽烟。急促地吸,然后在一大团浑浊的烟雾里很猛烈地咳嗽。头发和恤衫都透着呛人的潮湿烟味。
我曲着膝,手指交插在一起。等着他说话。
木楼梯上浸开来一大滩水渍,朽败的木头隐隐散发着霉气。
斜斜的气窗紧闭着,仰着头只能看到泛黄的玻璃上不断流淌的雨水。
TaTa,我和尚宣分手了。地上已经散落了长长短短的烟头。
恩。我嘴唇粘着说不出话来。喉咙含混地迸出一个音节。
我觉得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爱她。我很惶恐。TaTa.顾亦用拇指和中指夹着香烟,食指在上面敲了敲,抖落一大截烟灰。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顾亦肩膀那里。紧握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他的眼泪落到木楼梯上。肩膀颤抖着,手指插进头发里。
雨在下。顾亦不停地抽着烟。不停地哭泣。我守在旁边。看着窗外的悬铃木叶片寂寞绝望地在雨水里散落。表情很模糊。我一直把手放在顾亦肩上。
高三时,已能感到七月炎热的气息。顾亦一直专注着排练乐队。几个男生每天在学校的小礼堂里练习。干净落拓的摇滚乐。
一次带着矿泉水去看他们排练。正直中午。明亮的阳光从百叶窗里像水一样倾泻下来。地上有淡淡的阴影。斜看去窗缝里有油油的绿意。礼堂的空间很高,有舒展开阔的感觉。很好。
顾亦拨弄着吉他,头发很干净浓郁,宽大的白T恤上用荧光笔涂了FREE的图案。他站在中间。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嗓音嘶哑而清醒。
我坐在侧边的长条木椅上。心里涌起单纯的感动和忧伤。
后来在一节政治课上,和顾亦一起坐到教室末排,把书竖起来。脑袋埋下去讲话。他告诉我他唱歌的时候总是难受得要掉下泪来。其实一直没有忘记尚宣,也无法忘记。
恩。我淡淡地应着。
其实顾亦就是在无法确认自己模糊的情感和无法遗忘之间的甬道里徘徊。成为一个暧昧感伤的矛盾体。一直让自己受伤,也一直让尚宣受伤。
也让我疼痛。我心疼他。
TaTa,你说我们的乐队叫什么名字好?
恩……就叫褪色乐队吧。一切都在时间下磨损和毁灭。注定的结局。
我喜欢。顾亦笑着继续填着<<8路车上的姑娘>>的歌词。我把额头抵在桌面上继续翻着齐藤千绘的<<少女革命>>.
现在回想起来恍惚是六月的一个下午出的事。阳光很刺眼。我在学校的小卖部里买冰镇的矿泉水。把硬币散放到柜台上的时候,太阳穴莫名地突然袭来一阵巨大的疼痛。然后心里很慌很乱。
当时不清楚是什么缘故。后来一想正是那个时间顾亦出的事。后来我使劲想了很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征兆的迹象。
顾亦是在过马路时被车撞的。像只鸟儿弹射出去很远,然后坠落到发烫的柏油路上。像一团沾满鲜血的破败的棉絮。血汩汩地浸到路面里。
之后临近高考的日子里我每天晚上都反复做了同样一个梦,能清晰地听见顾亦柔软的骨节和车相撞时折断的声响以及TAXI轮胎和马路急速摩擦的尖利声音。冒着冷汗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总觉得很冷,身体冰凉。然后用被子把全身捂紧。然后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发白。
在考前的一周里,我每天晚上都要背着妈妈混着冰水吞掉一些安定。顾亦在梦里的脸越来越模糊。像是在黄昏时万叶图书馆里烟雾背后的脸。
再后来就是2000年7月7号我坐在考场上的时候。临窗。阳光明亮得刺眼。像水一样泻到梧桐翠绿的叶片上。我仿佛看见顾亦站在树下,穿着宽大的白T恤。上面有荧光笔涂了FREE的图案。手揣在牛仔裤袋里。脸上有干净的笑容。浓郁的头发柔顺地掩住他的眼。颈脖上的皮肤闪着动人的小麦色光泽。
他站在那里。顾亦一直在TaTa身边。
我几乎是呜咽着做完了试卷。左手捂着嘴,右手答着题目。眼泪顺着飞快地流下来。
七月很快地就过去了。最终有个大学收容我。天蓝色的EMS放在茶几上。我正在全神贯注地吃葡萄。然后把葡萄皮放在EMS上。
大学里的日子散漫而颓废。我已经开始抽烟。开始在一大团烟雾里剧烈地咳嗽。上课我依然坐在最后一排。只是不再看齐藤千绘的漫画。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整天嘻嘻哈哈经常聚在一起喝点夜啤去地下室打电动之类。那段日子有满足的快感。
那个黄昏,我逃课去了操场。大学里的操场更大更空旷。也有更多的绿树。只是看不见鸽子。
边儿上有几个人坐着,有个弹着木吉他在唱歌。高晓松的<<冬季校园>>.“这冬季的校园,也像往日一般安详宁静也像往日,有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只是再没有人来,唱往日的歌……
我在操场边坐下。踢掉鞋子。把腿伸得长长的。腿上的皮肤很年轻很健康。我一头栽到草丛里。
天空里他大团大团的火烧云。有破败的绚烂,燃烧得有些悲壮的意味。
我深呼吸。微笑。
TaTa.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我相信的。
确定?
确定。
我终于哭出声来。
注:以此纪念顾亦,Viv高中时代的朋友。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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