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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碧水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5-03 09:02 阅读:
总是觉得,我的前世应该是生长在江南的一个细腻而温婉的女子,平凡而美丽,时常穿着月白色的长裙和水蓝的比甲,静静地坐在窗口用纤细的玉指抚着一张素雅的古琴。

一个男人在低沉而急切地呼唤着,“如霜,如霜……”这声音似乎很熟悉,却像是从天边飘来的,牵扯着我的血脉。

我惊醒了,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的天幕。

一丝暗淡的云略遮住了那轮清冷的月,梧桐的花影在月光下摇曳着。

那个男人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我的心底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梦中听到那个男人的呼唤了,他在叫一个女人的名字,一个叫如霜的女人。可是我总觉得他是在叫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我叫莫云烟,妈说我生下来的时候脱俗清秀得如同江南碧水之上的烟渚,于是给我起了这样一个温婉的名字。

两个多月以前的一天晚上,我第一次在梦中听到了他的呼唤,低沉而急切,我竟有一种要追随他而去的冲动。

那一天,正好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从那以后,他的声音便总在夜晚出现在我的梦中。

渐渐的,我竟有些期待每个万籁俱寂的夜,期待听到他深情而遥远的呼唤。我竟然还有一些嫉妒:嫉妒为什么他呼唤的名字是如霜而不是云烟。

我自己也惊诧于这种复杂的心情。他只是一个出现在我梦中的男人,我从不认识他,从没见过他,尽管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只是个幻觉。我这样告诉我自己。可是我的灵魂却告诉我,我是认识他的。

“如霜……”男人的声音温柔而甜蜜。

一个女人静静地坐在窗口,用纤细的玉指抚着一张素雅的古琴。她穿着一溜月白色的水泻长裙和水蓝的比甲,眉如卧蚕,双目深邃而朦胧,像是深秋笼着霜雾的一泓碧水,冰清玉洁得让人不敢逼视。

她听见男人叫她的名字,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弹琴,娇羞地站在窗口。

男人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只金钗,轻轻地插在她如烟一般的发鬓上。她靠在男人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阳光从窗口打进来,轻抚着如霜身前的古琴。

屋外所有树木都已抽出嫩绿的芽箭,粉红色的桃花开的正艳,霞云似的一派灿烂。牵牛藤无声无息地攀着班驳的老屋。无数不知名的野花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星罗棋布,融融的艳阳引来了蜜蜂,喃呢而语的燕子在屋檐下轻巧地穿梭。一条银缎子似的小溪流向远方,丁冬的水声弥散在暖风中……

我渐渐地从梦中醒来,仿佛还置身在那暖融融的阳光里。

迟疑着睁开双眼,没有江南的美丽景色,只有无尽的黑暗。

我追忆着这个离奇的梦。

那个女人一定就是如霜,清雅高贵,飘逸脱俗,就像她的名字。梦中的那个男人,身材挺拔,一脸书卷气,眉宇之间却隐隐透着刚毅果决。

我闭上眼睛,无助地摇着头,让自己忘掉这个梦,忘掉如霜,忘掉侵入我梦境的这个可恨又可爱的男人,可是我的脑海中却始终闪现着如霜水蓝色的长裙和男人英俊的面庞,还有那丁冬清脆的水声。

我越来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仿佛我曾经亲身经历,让我有种荒诞错觉:这个发生在百余年前的故事,这对情深爱笃的男女,必然与我有着丝丝缕缕难以切断的关系。

“如霜,如霜……”深邃的黑夜里,我又听到男人低沉而急切的呼唤。

眼前渐渐明亮起来,还是在那个老屋里,如霜的面前坐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如霜啊………”那个年迈的老妇人先开了口,“今天是你十九岁生日了。呵呵,我的乖孙女儿都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儿啊,你说是不是,啊,呵呵?”老妇人声音因为苍老而有些颤抖和沙哑。

旁边的中年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脸来对老妇人说,:“是啊,娘,若是梅溪还在的话,咱们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可有多好……”

老人叹了口气,“唉,如霜她娘命不好啊,刚有了这娃子,怎的便撒手西去了呢……”说着竟欲落泪,枯柴一般的双手不停地抖动。

父亲也触动了情肠,有些呜咽:“娘,你看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些伤心事了呢。”

“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梅溪怀着如霜的时候你非要进京赶考,她在家没人照料,还要照顾我这个老婆子、料理家务,如霜也不会生下来就没了娘,儿啊,你不该啊,啊……嗬嗬……”说着老泪已流了下来,划过苍老枯槁的面庞。

“祖母……”如霜哪里还忍的住,早已泪留满面。

“噢,我的乖孙女,是祖母不好,你看今天大好的日子,都被我这个老婆子给搅和了。如霜不哭啊,你说个心愿,祖母一定答应你,啊,好不好?”

如霜脸一红,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声旁站着的那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

祖母颤巍巍地笑着,看如霜红着脸不言声,“如霜,想嫁人了是不是啊,呵呵,好啊,祖母我就……”

话还没说完,就已被父亲打断:“娘,如霜尚小,此事还可再说。”

如霜和祖母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父亲的脸已阴沉下来,不去看祖孙二人的脸色,对那男人说:“容飞,想娶如霜,不是不可,只是有一个条件。”

容飞一挺胸道:“条件?伯父您只管说个章程,我一定做到!”

父亲略一点头,“如霜不嫁无功名之人,倘若你能在今年的恩科名列三甲之内,我便将如霜许给你。”

如霜用冰冷而滑腻的双手拉着容飞,对父亲说:“爹,这太苛刻了不是么?如今是太平盛事,人才辈出,怎么就能保证一定位列三甲?况且有了功名一定就有幸福么?您当年不就因为……”如霜猛地住了口,没敢往下说,机警地瞥了父亲一眼。

“如霜,不是我难为容飞,要知道你祖父是昔日名相陆伍玉啊,你爹我要不是因为你娘的死而辞官隐居,至少也是个封疆大吏了……唉,我这辈子没能给你祖父争脸,心愿就寄托在容飞身上了啊!如霜,你一定要明白爹的这份苦心啊!”

容飞深情的看着如霜苍白的面庞,浅笑着说:“如霜,信不过我吗?”

如霜注视着容飞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眼中的柔情碧水一般流动。

残花簌簌落地的声音从窗棂外无声潜入,轻轻切切,惊扰了我的睡眠,把我从梦中拉了回来。

我在夜的静谧中拥衾而坐,听那潇潇秋雨随心所意地和风飘洒,淅沥不绝而清脆可听。

那个才华横溢却倔强的男人,和那个柔情似水却坚韧的女人,现在究竟怎样了呢?经历了百年的风霜,现在的他们,应该永远地依偎在一起了吧,容飞一定是高中了,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地把如霜娶进了门。我甚至想象如霜凤冠霞披的样子,想象喜庆的老屋里红烛一点点燃尽,映红玉色面颊……

只是,容飞,你既然已经和如霜拥有了令我艳羡又嫉妒的幸福,为何还要闯入我的生命,闯入我的爱恨呢?

悠扬的音乐从如霜的指下飞出,凄凉的古韵,绕梁不绝。

“非走不可吗?”如霜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有些虚弱,隐隐夹杂着她的呼吸。

“是,非走不可。”容飞点了点头,坚定地回答。

“为什么?功名……功名对于你们男人就真的这么重要么?”

“不……如霜,我必须去赶考,不是因为我热衷功名,而是因为……我要光明正大地把你娶进门!”

容飞凝视着如霜深邃清澈的双眸,握住了她的双手。

如霜没有再说什么,俏丽的面庞惨白得如初升的冷月。一滴清泪划过凝脂般的脸颊,落在身前古琴的琴弦上,“嗡”的一声,惊得如霜和容飞都打了个寒战。

三个月后。

老屋里,依旧能够清晰地听到小溪丁冬的水声。

如霜站在窗前,痴痴地望着远处,也或许,是在望着那一溪碧水。微风拂起她飘逸的长发,几根发丝轻扫过轻颦的娥眉,像是在牵扯着无尽的往事。

“如霜,如霜,不好啦!”三姑嘶声叫喊着向老屋跑来,“容飞……容飞他出事了!还没出江南,便……便遇到水涨淹死在河里了!嗬嗬……我苦命的如霜啊!容飞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说殒就殒了?嗬嗬……我的如霜啊!”

如霜怔住了,脑子仿佛“嗡”的一声炸开了,轻咬着粉嫩的嘴唇,泪无声地划落……

“三姑……我……我想出去走走。”如霜无言,拭去了脸颊的泪痕,干涸成了一道枯竭的印记。

老屋外面,小溪依旧东流,清澈甘凉的碧水映出如霜惨白而绝丽的面庞。丁冬的水声清脆如旧,弥散在风中,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容飞,容飞……你别怕,如霜来陪你了。”如霜的嘴角漾起了淡淡的微笑,伸足踏入了冰冷的小溪,月白色的长裙和淡蓝色的比甲渐渐和碧水融合在了一起……

我猛地惊醒,额头和背后满是冷汗,一阵瑟瑟的冷风吹进屋里,我颤抖着抱紧了被子,单薄的背影在黑暗中无力地抽搐。

“如霜……如霜……”依旧是容飞低沉而急切的呼唤。

“如霜,你怎么不理我了呢?我已经把以前的一切都托梦告诉你了啊,你忘记我了么?不准备原谅我了么?

如霜……噢,对了,你今世叫莫云烟……云烟,我是容飞啊,你醒一醒,我等了你几百年啊,嗬嗬……如霜……我的云烟,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不!不!容飞,我没有不理你,没有不原谅你!我没有没有啊,你别走,等着我,我去陪你!容飞——”

我被自己的叫喊声惊醒。

我的前世果然是如霜,生长在江南的一个细腻而温婉的女子,平凡而美丽,时常穿着月白色的长裙和水蓝的比甲,静静地坐在窗口用纤细的玉指抚着一张素雅的古琴。

我继承了她的爱,与容飞隔着阴阳的界限互相等待。

我二十岁的生日,赶上了学校的暑假,我自己一个人去了江南的水乡——那个让我魂牵梦绕几百年的地方。

我找到了一座老屋,墙已经班驳得不成了样子,爬满了藤蔓。桃树都已枯死,只剩下枯槁的枝条。惟有屋外的那条小溪,一如几百年前一般静静地东流。

我走到了溪畔,看着水中映出我和如霜交错的倒影。

“容飞,容飞……你别怕,云烟来陪你了。”我淡淡地笑着,平静得像个婴孩。我脱掉了鞋子,伸足踏入了冰冷的小溪,月白色的长裙和淡蓝色的衬衫渐渐和碧水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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