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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早恋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4-30 10:06 阅读:
扎兰屯,是内蒙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朋友们带着家人,选择依山靠水的僻静地方,在夕阳的陪伴下,有说有笑地吃完了美味的韩国烧烤。傍晚,大家围着一堆篝火,听着不远处朋友的六弦琴声。有人提议:讲讲各自的初恋,而且还要把我留在最后讲。用别人的话说,我应该是个早恋高手,好戏要最后出台。一阵阵笑声后,终于轮到我了。我推脱太晚了,起身便走,被几个人按住,不说出那点艳史,就别想进妻子的帐篷。
我的早恋,应该从刚上小学开始——你看,有人笑话我了,不讲了。“不行,大家静一静,讲了有赏,不讲受罚。”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全家人随着父亲到长春市的133厂“支左”。同桌叫郭晶丽,是全班最漂亮的女孩子。那时,我斜着眼,悄悄的看着她,女孩儿笑着说:你看啥?我脱口而出:看你呀,你真漂亮!她说:你也挺好看的!就这样,我……“这就泡上美妞了?”别瞎说,再插嘴我就不讲了。“好好,你说你说!”
这是个十万人的大型军工企业。文革期间,为了配合工厂的文艺活动,学校也组织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和郭晶丽当然被选上了。每天上午上课时,我们就盼着时间快点过去,相互间默默地传递着期待的眼神。每天下午,我们俩都最先到排练场,穿上练功服开始踢腿压腰。等辅导老师到来时,我们俩已经象刚出锅的豆包,浑身冒着热气。
我喜欢她,却不知怎么表达。记得有一次,我们排练一场歌舞小节目,小演员们穿着各种少数民族服装,边唱边跳:“红缨枪肩呀肩上扛,红小兵个个本领强,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时刻准备上战场!”这最后一个动作是突刺,还没等大家唱完,身后的一个小傻冒,就猛刺一枪,正好扎在我的后腰上。虽说是木头枪,可我再也起不来了,疼得满地打滚,老师背起我就跑。还好,只是皮肉伤,我几住了七天医院。同桌坐在我身旁,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着,那样子太可爱了。我心里热乎乎的,安慰她说:“不要紧,不疼了,你别哭哇!”每天下午,她都到医院看我,说什么也不去排练。老师问她为什么,她头也不回地说:不玩了!
出院没多久,老师就把我和她分开了,说我整天上课不看老师。“那你看哪呀?”嘿嘿,你说呢?和她分开那天,她趁别人没注意,往我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原来是一小块橡皮,上面还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你的朋友郭晶丽。“哇——”
别以为交女朋友我就不付出,我家吃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记得快过年时,妈妈刚蒸了锅糖豆包。我偷了两个,用纸包好,塞进小衣兜,撒腿就往她家跑,半道上还摔个跟头。我气喘吁吁的跑到楼下,小声喊着她的名字。她真听到了,飞快地跑下来,先给我两块巧克力,我记得那时,这东西比非洲友国送来的芒果便宜不了多少。她说是姑妈出国带回来的,一共有五块,她自己只吃了一块。我也兴致勃勃地掏出了我的好东西,哪知,全压扁了,粘粘的红糖豆馅沾了满手。“——哈哈哈!”她一点没介意,美美的全吃了,糖沾了满嘴,象个小猫!
72年春天,父亲的“支左”任务完成,全家人搬到了黑龙江。知道我家要搬走的那几天,郭晶丽整天哭得象个泪人,我也是搭拉了脑袋,好象天要塌了。昨行前,老师和同学们给了我一大堆纪念品,还带着全班,走了一个小时的路,到车站照了张合影。你们看,现在还揣在我的钱包里,就是这张,她——就是郭晶丽。“还真是个小美美呀,——哟,她怎么撅着嘴呀?”嗐,还不是老师没让她挨着我呗!“看把你得意的!”
这一晃二十五年过去了。
“你还有她的消息吗?”几年前,我给133厂(现在叫航空机械配件集团)组织部写了封信,让他们帮我查找郭晶丽的下落,谁知音讯皆无。可是第二年春天,我收到一封从新加坡寄来的信。郭晶丽热情洋溢地写了三页半,她还记着许多我从小的故事,说我小时候是个人见人爱的小胖子,阳光少年。她还寄来一张全家福,唉,人真的老了!但依然皮肤白皙,清秀可佳。丈夫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小女儿长得简直就和她妈一个模板刻出来的。灿烂的笑容洋溢在全家人的脸上,看着就让人高兴!
好了,该睡觉了吧?“不行,还有初中呢!”“对,再讲讲初中,他一定还有戏!”嗐,今天我算是全暴光了。
当兵的时候,看着战友的小对象都来部队探亲,心里不觉有一丝丝的骚动。是呀,我也该找个女友了——找谁呢?我猛然想起了同桌。“哈哈,又是个同桌哟!”
她叫吴秀芳,虽说肤色有点黑,但长得端庄清秀。那时,男女生都很封建,相互很少说话。我每天早晨,都大大方方的把整个桌子和俩人的椅子擦干净,男生们哄我,咱就当没听见。她见了我,低着头,也从来不说话。我们俩的书桌是相通的,她经常从里面悄悄的给我几只沙果,酸甜香脆,非常好吃。
她家很穷,父亲是个装卸工,有时还要登着三轮车挣点小钱。我每次遇到他父亲,都毫不犹豫地帮着推车,不论春夏秋冬。刚开始,他有些莫明其妙,后来他笑了笑说:你不用帮我了,去俺家,秀芳等你做功课呢。当时,我乐的一蹦三尺高。那时学校教室紧张,下午我就坐着她家的热炕,爬在炕桌上,和她面对面地写作业。她的话很少,每当我们俩的目光相遇,她都是立刻低下头,脸红到了耳根。到了晚上,她父亲累得扶着腰回到家,给我们买了一根糖葫芦,她还有四个兄弟姐妹,我们几个孩子,每个人咬上一个就全吃没了。她父亲疲惫不堪地靠在炕上,望着孩子们贪吃的样子,憨厚地笑着。
“呐——你和她处上了吗?”
我托一个好朋友帮忙,找到她的单位地址,给她写了信。她回信第一句就问:你是上学时就爱上我了,还是想找对象了才想起我?我真想实话实说,可当时怕她笑话我早恋,就回信说是想找对象了,才想起她,不过我是真心的。她显然生气了,说我们两家贫富差距太大,我从小又娇生惯养,她在家是大姐,不能给弟妹们找个心里还不托底儿的姐夫。话虽难听,但信的最后,还是流露出她从没忘了我,高攀不上我家的意思。以后我们又来往了几封信,互述衷肠。她经常给我寄来刚摘下来的沙果。母亲知道我自己找了个对象,非常重视。没过多久,就回信说:吴秀芳家非常贫穷,她现在市第一印刷厂上班,据说晚上经常去跳舞。这最后一句话,真正刺痛了我,打那以后,我再也没给她写过信。就这样,从和她相爱到结束,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85年冬天我退伍了。晚上和同学们喝完酒,我正匆忙地往家赶。突然“呯——”的一声巨响,路边冒出一大团白烟。我本能地下车望去,白烟渐渐的散了,一个女人,满脸黑黑的,一瘸一拐的,正把滚锅里刚崩好的玉米花倒出来。——秀芳,原来是你!我惊讶地张着嘴。她也认出了我,我们俩人傻愣了半晌,都没有说话。后来,她才断断续续地讲述了我们分手后的经过。她嫁给了一个也姓刘的男人,丈夫非常疼爱她。然而好人没好报,丈夫得了重病,单位又是个小集体,根本不给报销药费。她白天上班,晚上再崩包米花卖些钱。就在今年夏天,她又出了车祸,右腿留下残疾。临走时,我给她一百元钱,她说什么也不收,甚至生气了。
我的车骑出很远了,猛然回头,她还站在那望着我。唉,这辈子也忘不了她那眼神……
得了,现在我可全说完了,该睡了。我的话大家似乎没听见,都在沉思着。
“还不行,还有高中呢?”我说,你们可不能咄咄逼人哪!“最后,最后再讲一个!”
高中是在市一中上的,那是个省重点中学。当时全国恢复高考才几年,录取率才3%。我上到高二时,就被化学的摩尔魔晕了,不得不改成了文科。可是我不象别人,从前没学过史地,这注定了我的前途是凶多吉少。
一天放学,刚下完雨。当我骑到工人文化宫的树林旁时,就看见几个坏小子正围住一个女孩儿,动手动脚的。女孩儿拚命反抗。那天我也不知哪来的虎劲,冲过去,大喊一声——住手!几个小坏蛋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发现只有我一个傻小子,就横晃着膀子,围过来,骂骂冽冽的,三下五除二,就把我修理到水沟里去了。女孩儿把我扶起来,原来是我的同桌!“——哈哈,又是同桌,你呀,天生就是个情种!”
她叫刘晶宏,是全校……“是个校花,对吧?”听不听,不听我就走了!“听听,你别急呀!”
她是那种越端详越耐看的女孩儿,总是孤芳自赏、玩世不恭的样子。她胆子很大,每天故意迟到,烫着大波浪长发,穿着高跟鞋,翻着雪白的衣领,迈着模特儿步,当当的从老师身后走过讲台。反正校规她全违反遍了,没有哪个老师不被她气倒的,但一听说是高干子弟,学校也是无可奈何。女生们嫉妒她,男生们追求她。而她,每天小脸扬得活象个高傲的公主。
自从那天英雄救美,我们每天相见,她也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就主动和我打招呼,同时还要和我来个“一拍即合”,你说气不气人?班主任姓于,是个浑身醋劲的老女人,想方设法地搜寻我们搞对象的证据。
东北的冬天,楼房大门都挂着厚厚的棉帘,里面非常黑暗。有一天课间,我满手提着重重的同学饭盒要去热饭。正走到门口,忽然有个人往我的手里塞了一个纸团。回到教室,打开一看,是晶宏用俄语写的:“能和你交朋友,我非常喜欢!”我的心慌得象个小兔子,从此,就再也没心思学习了。
为了防老师,我们就相互写信,再邮出去。这样,虽然晚了一天,但相对稳妥一些。姜呀,还是老的辣。她写给我的一封信,还是落到老女人的手中。老师先是告诉了我的家长,然后再单独找我谈话。老师让我一口咬定是晶宏追求的我,否则,就撤了我的班长,还要通报全校。我不得不答应了。
当天晚自习,改成了批判会。老师把晶宏叫到前面站着,然后,几个学生代表上来发言,一个比一个骂得狠!可是晶宏呢,始终昂着头,不屑一顾。最后,老师让我上台发言。我战战兢兢走上讲台,眼前是黑压压的学生,鸦雀无声,旁边是面无表情的老师。台下,晶宏正眼巴巴地回头望着我。我沉默了很久,清了清嗓子:“刘晶宏没有错,是我先喜欢的她!”顿时,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晶宏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时,不知是谁,在下面小声鼓了一下掌,然后,掌声越来越大,响成一片,甚至有的男生开始大声地叫好!
当天晚上,我就被撤去班长职务。第二天,全校公开通报我和刘晶宏的“倒行逆施”。我们俩人就象是千古罪人,走到哪,都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可是后来,有很多陌生的同学,见了我就劈头盖脸地问:你就是那个风流班长吗?真是好样的!
当年,我以14分之差,名落孙山。临参军时,晶宏约我到她被劫的那片树林里见面。那是我们俩人第一次约会,也是最后一次。我们沉默了许久,她慢慢的讲述自己的身世。
她的亲生母亲,是个日本遗孤。长大后,母亲嫁给了富拉尔基重机厂的一个姓刘的技术员。婚后俩人感情不和,再加上文革暴发,母亲怕受牵连,没过多久就回国了。那时她刚断奶,就跟随父亲,走南闯北,父女俩生活艰苦,相依为命。然而,好人不长命,父亲得了癌症。住院前,父亲忍着巨痛,抱着她,敲开了楼上一家老俩口的门。这老俩口,都是革命老干部,无儿无女。父亲流着泪跪在俩位老人面前说:二老都是老党员,你们又非常喜欢晶宏,就收下这个苦命的孩子吧,只要想起她来,给她喂口稀粥就行!
三个月后,父亲去世了。她的养父母非常疼爱这个貌似天仙的小女儿,从来没让她吃过一点苦。那时,她觉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格格。她长到十岁时,有一天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架,孩子们都骂她是个小日本的野种。她气疯了,就和他们理论,可是别人有根有据的说:你现在的父母要比你大四十多岁,天下哪有这么晚才要孩子的夫妻?这句话,着实震撼了她幼小的心灵,她跑回家,硬是逼着母亲说出了真相。小小的女孩儿,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整整哭了两天。从那以后,她变得孤僻,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对所有关心她的人,都冷若冰霜,若近若离。大人们不让做的事,她非要去试试。为此,她没少吃亏挨揍。她觉得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最后,她哭泣着说:我从小就盼望有个能保护我的哥,哪怕我靠在他的怀里睡一小会儿,也心满意足了!
我含着泪,和她紧紧的拥抱着,亲吻着。
“哪——后来呢,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当兵走后,她到我家找过母亲,打听我的部队地址。可是母亲听信了老师的话,没有告诉她,还对她说,以后再也不许她找我。香港回归那年,我收到一个远从日本邮来的包裹。晶宏从同学那儿打听到我的地址,给我寄来一台松下DVD。信中说,她已在日本定居,离了两次婚,颠簸了半辈子。她说:有什么困难,别忘了告诉她。
夜,很深了,这满天星光的扎兰屯……
第二天,大家起得很晚,都说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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