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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鸡蛋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8-04-30 10:03 阅读:
一个夏季的星期天的中午,天阴得厉害。窗外的天空不见了烈火般的骄阳,也不见了点点漂浮的云絮,只有蒙蒙的灰色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仿^***抬起手就能摸到。聒噪的知了也知趣地躲了起来,留下一片沉寂。屋里除了门和窗那一片稍亮,别的地儿都是暗的,似乎夜晚就要来临了。虽然日头不见了,可闷热的空气依然在屋里流窜,胸口就像塞了一个大布团,堵得慌。
我们一家人正在吃中午饭,父亲停下来,敲敲桌子,说:“这鬼天儿,让人吃饭也不安心。兰兰,你去把灯打开。”确实,我连菜盆里的菜都快看不见了。我起身,摁下开关,“啪”一声,灯亮了,有些刺眼。正要回到饭桌上,“叮铃铃”一阵急促的响声,有电话!我又转回身去接电话。电话是我们高中一位副校长的妻子打来的,她没有工作,在学校煮茶叶蛋卖。第二天是星期一,学生都返校,她又缺货,急着让我们送三十斤过去。我挂了电话,有些生气,催什么催?大中午也不让人吃个舒坦饭。我望望父亲,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刚才还抱怨天气不能让他吃顿安心饭哩。谁知,父亲放下筷子,有些兴奋地说:“好,我这就给她送去。”我有些不满:“爸,你急什么,等饭吃完再去吧。”“饭又跑不了,慌那么很干啥?一会儿回来还能吃。她是老客户,一直买咱家的鸡蛋,照顾咱家的生意,不能让人家等得太久。”父亲边说边开始动手称鸡蛋。“那也不至于忙得连饭都不用吃了吧,能挣她多少钱?她要是急着要,为啥自己不来买,非要给她送过去?”我不服气,又顶了一句。坐在一旁的母亲发话了:“赚一分是一分。手脚要是不放勤快一点儿,你和你弟的学费,吃的,穿的,从哪里来?生意这么难做,你不愿意送,自然会有别人送。哪能还像过去一样死坐在那儿,等着人家来买。”
是的,母亲的话说得极有道理。我又何尝不理解赚钱的艰难呢?父母一年一年地衰老下去,我和弟弟的花费却在一年一年地增多。而且,这种本少利薄的生意做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别人做生意都用上了机动车,都在集市上有属于自己的门面房。我父亲却只能沿用二十年前的老方法,一张旧的加重自行车,驮上两只笨重的篓子,去几十里外的养鸡厂贩上两篓鸡蛋,在街上租个小摊位,再一斤一斤地卖出去。就这样艰辛地经营着一家人的生计。想到这里,我对父亲为能卖出三十斤鸡蛋而兴奋地丢下饭碗有了一丝辛酸无奈的理解。
此时,天暗得更很了,仿^***能拧下水来。风也跟着“呼呼”地吹着,越来越凶,甚至狂吼起来。火蛇般的闪电凌空疾劈而下,随即又消失了。“轰隆隆”的雷声还不甚清晰,大概正从遥远的地方向这里奔来。窗外的杨树没命地摇晃着脑袋,仿^***吃了^***。树叶“哗啦啦”地作响,不时还有一两根折断的树枝“啪”一声摔在上。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父亲已经称好了鸡蛋,分别装在两只筐子里。他看了看窗外说:“一会儿肯定要下雨,我要一手提筐一手打伞,提得太重不安全。兰兰一会儿帮我提一点儿。提这个小筐,我们快去快回。”说实话,我是极其不情愿的。因为那位副校长夫人是学校里有名的刁钻女人,人见人烦。但父亲做成一笔小生意是多么不容易啊,我只好走出家门,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雷声渐渐地近了,一个紧跟一个响起来。突然,“劈啪——”一个霹雳在空中炸开,豆大的雨点凶狠砸下来,地面上顿时飘起一阵烟雾。我哆嗦了一下,放下筐子,迅速撑开伞,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父亲的后背也湿了。暴雨来得这么猛,这么急,打得人措手不及。这筐鸡蛋还不到十斤,可总觉得沉。我几乎是走一小段,就要歇一次。头顶的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伞,我撑着伞的手越来越酸,几乎支持不住了。雨滴不时地飞进来,落在我的脸上,汇集成水线,流进脖子里,寒飕飕的。走在前面的父亲穿的黄色的帆布球鞋已经湿透了,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水里趟着。我穿的是凉鞋,乌黑的稀泥从脚丫间挤出来,像一条条滑溜溜的泥鳅,一抬脚,又缩回去了。凉冰冰,粘糊糊,难受极了。“爸,歇一会儿吧,雨下得太大了,衣服都湿透了。在人家门口停一下,等雨停了再走吧。”我气喘吁吁向父亲喊道。“再坚持一会儿,就快要到了。哎,学生妹就是不行。我平常一手提一筐,很轻松就走到了。”父亲不愿停下来。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还是坚持一下吧。
约摸又过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在楼下,我和父亲放下筐子,收起伞,发现浑身上下都是水。头发一缕缕地贴在头皮上,不住向下滴水。父亲跺跺脚,又拍了拍湿漉漉的衣服,提起筐子准备上楼。我跟在后面,踏一步楼梯,停一下,小心翼翼,生怕这筐鸡蛋出了什么意外。到了五楼,父亲在左边的门前停了下来。朱红的门紧紧地关闭着,地面上有一张猩红的垫子,印有“富贵吉祥”四个大字。旁边是一只鞋架,上面放着几双拖鞋。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多的讲究。
父亲轻轻地敲了敲门,老半天了,没有回音,又敲了敲,依然没有人来开门。我有些不耐烦,小声地嘀咕起来:“怎么搞的?东西都送来了,还不开门。”“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女人雍懒的声音。“送鸡蛋的!”我不等父亲说话,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门开了,一个有着一张马脸的女人出现了,就是那位平时自以为尊贵的不得了的副校长夫人。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皱眉头:“怎么才来,我正睡觉呢!”“嘿嘿”,父亲憨笑了一下,有些谦卑地说:“外面下雨了,路不好走。我给您提进去吧。”她鄙夷地摇了一下头,说:“算了,我自己提。你一进来,就把地板弄脏了。你在外面站着,我一会儿拿钱给你。”说完,拎着筐,头也不回地进了屋。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似乎摔碎了,碎成千万片,从未有过耻辱和伤痛一起涌上来,我想哭。
父亲背对着我,因为衣服湿透了,有些冷,他微微缩着脖子,呆呆地立在门外,后脑上的头发还嘀嗒着水珠。微微驼起的背,看上去很单薄和衰老。快六十岁的老父亲也许是第一次因为腿上沾满泥被人拒之门外,内心一定苦得不行。不知过了多久,我们走出了楼道,发现雨已经停了。提着空筐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那么沉,手沉,心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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