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厨

不知道是工作压力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也许是年龄增长的原故，近来在我的身上出现了某种衰老和隐疾的症候。说白了，那其实就是某个思想的盲区，与人说话，原来是要向他交代或打听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人一打岔，突然就把那件事情给忘记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隐遁得无影无踪，就像跟我捉迷藏一样；有时侯去房间取一件东西，打开房门，突然就想不起来要拿的是什么了；写字写着就写不出来了，忘记了它的形状和笔划顺序；还有那么几次，饭做好了，到就餐的时候，尝了一口，马上吐出来，忘记放盐了。致于圆珠笔、签字笔、打火机这些零碎的东西更是不知道丢了多少。最严重的一次就发生在不久以前，我们开完会聚餐，酒酣耳热之际，我的思想一片混沌，头脑一片空白，到晚上待拿出笔记本来整理会议记录，才发现我把一大摞材料丢在餐厅，忘记带回来了。
这样的故障使我对生活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和恐慌。这不是可饶恕不可饶恕的问题，而是丢掉了很可能再也找不回来，意味着永远的失去。我想要是哪天我将某件贵重物品在旅途中丢失，那将导致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这么一想，我不禁有些战战兢兢，好像生活中埋伏着某种隐患，随时会发生什么意外和不测，为了防患于未然，我经常在手机上储存一些重要的事情，经常在写字桌玻璃板下面压一张纸条或重要的文字材料。但是类似的情形仍在不断地重复，防不胜防，前些日子，这种尴尬又在我身上故伎重演了。是这样的，长期以来，我一直担任着家厨的角色，但是有一天我把我扮演的这个角色给忘记了。
那天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嗵嗵嗵地跑到食堂端了饭回来，拿碟盛菜的时候，我心里前所未有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急于揭开锅看看今天吃的是什么，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一把揪住头发，我竟然忘记上菜场了。民以食为天，那天我把生活中头等重要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健忘得有些离谱了。
怎么办呢？情急之中，我把水池台下菜箩里所剩的一小把青菜和一根黄瓜搜了出来，浸泡清洗后，分别切成片和段，过了清水，盛在碗碟里，又切了几丝生姜、花椒和蒜泥，打开电子灶，烧辣了锅，待锅底水汽蒸发干后，倒了黄亮的菜油，当油在锅里摇晃起身子飘出缕缕青烟，我把切好的姜丝、青菜梗和黄瓜片倒进去，锅里立即激溅起细碎的煎炸声，我用锅铲搅拌了几下，黄瓜和青菜梗闪烁着鲜润油亮的光泽，我再把切好的花椒和青菜叶天女散花地撒进去，又拌了几下，使它们融为一体，一股诱人的鲜香在腾腾热气中喷涌而出。
吃饭的时候，有个同事过来串门，满面笑容地走到餐桌旁侦察我家的伙食，笑容立即在她脸上凝固了，她指了指菜碟，惊讶地对我说，你家中饭菜就吃这个，也太能将就了吧，要是我一嘴也吃不下。
儿子和老婆一前一后地回来了。儿子叫嚷着买烤鹅，不肯吃；老婆皱起眉头，一脸不悦，说，你今天没买菜？我说，没买，忘记了。她尝了一口，愣了一下，又连尝几口，紧锁的眉头舒张开来。儿子在她的带动下，筷子伸进碟子，也不叫嚷了。我吃完后看着他们吃，说，怎么样？老婆说，好吃。儿子跟着附和，说，好吃。我看着他们风卷残云地吃完，说，你们怎么没把牒子也吃进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