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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蜜月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6-12-18 09:14 阅读:
我在公交站牌下左顾右盼,四处张望,人潮如流,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的光芒刺痛了我的双眸,我抬手遮住眼睛,颓丧地拿出手机给伊阳拨电话。空气中流淌着狂躁不安,伊阳的电话一直占线,接线生温文尔雅地提示:您拨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在历经了锲而不舍地重拨不厌其烦一字不变地回复后,我气急败坏,心里盘算着摔掉手机后找她报销。
这是八月。
太阳仍毒辣。我的脸因为日晒和气愤而迅速泛红,对这个城市我还是如此陌生,我已经在这里徘徊逗留了近一个小时,在每一家店铺前仰头凝视,却遍寻不着伊阳在电话里说到的那家婚纱影楼。
香港蜜月。为什么所有的影楼都会有这么动听的名字,浪漫一生,玫瑰之约,缘定今生,金玉良缘。这些奇妙的文字组合,惟美,空灵,充满了祈愿。是不是从这里走出来,就会印证一切朴实的梦想,就如这些名字一样,是两个人一生的事呢?
手机在我沉思冥想时嘟嘟地叫起来。我操起电话,劈头盖脸地吼过去:你跑哪儿去了?伊阳在电话那端咯咯地笑着,她用江浙女子特有的嗲腔软语相求:达不溜,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我还在苏州,真赶不回去,而那个老板说今天到货,迟了就被别人抢先了。
只要老公不被人抢就行了。我刻薄地揶揄她。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来,达不溜,求你了,一生就这么一次,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说着委屈得都成哭腔了。
我叹口气,厚着脸皮告诉她,在这个城市,我没有指南针,找不到北。那个香港蜜月千呼万唤不出来,我江郎才尽。伊阳在那端很快破涕为笑,我听到她慢声细语地为我指点迷津:你在城市广场那里看到有个红绿灯,然后左拐,继续走会发现又有红绿灯,你再左拐......她的声音过于柔软,在喧嚣的城市街头渐行渐弱,我把手机快塞耳朵眼里了都听不到她说什么,只知道,看到红绿灯,就往左拐,往左拐,转角就会遇到——你寻找的。
我到底没有按她所说的左拐N次,而是连哄带骗地让一群小学生兴致高昂地为我引路,三分钟后,在这个老城绿树掩映的什么道上,我看到了这家气势恢弘的影楼头顶四个荡气回肠的大字——香港蜜月。透明的玻璃橱窗里身材妖娆的模特着各式风格的婚纱,面无表情地立在一地,寂寞地展示着风情。在靠右最边上的模特身上,一件白纱在色彩斑斓中静静地美丽,镂空的头纱,有闪亮的带钻的流苏缓缓下垂,灯光打在上面,有一种离尘脱俗的清丽。这,就是伊阳看中的那件礼服了。
我在橱窗前久久伫立,在我身后,车辆川流不息,人来人往。我一直以为,穿白纱是一件神圣的事。电影电视那样多的桥段教会我们,当帷幕缓缓拉开,任何姿色平庸的女子都会因为白纱而倍添风情,她是所有人注视的焦点,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她轻轻走到那个正一往情深看她的男子面前,羞涩地低下头,怯怯地问:好看吗?我现在一个人,要去穿一件不属于我的白纱,为我朋友婚礼上的惊艳亮相而未雨绸缪。
伊阳总是那么忙,在天南海北飞来飞去。一次次错过大好姻缘,独身的日子过得久了,渐生倦意。想着停泊,想着回家时能有一盏暖暖的灯,能有一个说话的人。她说:达不溜,你知道吗?一到下雨的晚上,我就不能呼吸,那种孤独,那种被世界隔离的感觉,让人不欲存活。
孤独,即使身处喧闹的街市,依然能刻骨体验到的无人陪伴,遗我独行。我们都怕,于是在人群中寻觅一个取暖的伴,并为了逃离这种孤寂而承载的不幸和悲哀,譬如失去自由,或者感受到更无法救药的孑孓一身。我们从他人身上获取的温暖多么有限,过不了一冬,就会冷却。继而更加孤独。
婚姻,是救赎,还是陷落。
我推开门进去,妆容精致的小姐迎上来,在我流畅地表达了自已的意图后,她非常麻利地从模特身上取下了白纱,并从头至尾伺候我穿上里衬,外纱,头饰。在她故作姿态地惊呼好靓啊之后,我缓缓地艰难地走出更衣室。我说过,穿白纱是一件神圣的事,尽管在此之前,我曾经替两个人试穿过礼服,可是每一次,我都心怀感慨,小心翼翼。
镜子里出现一个陌生的女子,她的头发散乱地披着,眼神张皇,皮肤虽依然白净,却也掩不住疲惫。那件白纱丝丝入扣地服帖地穿在她身上,宛然天成。腰围,裙摆,无一不紧致合身。她在镜子前面转动着身体,前后顾盼。是的。就是它了。她指着白纱对在一旁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姐说:就是它了。
这是刚从法国送过来的新货,伊阳一向对任何事都强求完美,她说,这件礼服她要第一个穿。订金自然不菲——八百大洋。
我走出店门时,仍在心疼那八百块钱。打电话给伊阳,汇报事情进展情况,她在那端一个劲道谢,我说:到十一那天再谢我吧。
伊阳的婚期定在十月一日,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她在八月中旬拿了结婚证,循规蹈矩地打算做个十月新娘。
她满世界溜达。幸福如此笃定,只需静静等待那一天,那个她想要的男子来接她回家。
那个男子,我只见过一面,我暗地里叫他酷。
我们一帮人前呼后拥去看电影,伊阳分身乏术,一定要等她的酷。在电影开始一个小时后,伊阳才吊在他身上姗姗来迟。非常普通的一个人,个子还没有伊阳高,却前所未有的冷漠,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眼神一律掠过人头顶,和周杰伦有得一拼。伊阳点头哈腰给我们道歉,他没事人一样径直走进放映大厅,把我们气得七窍生烟,还是伊阳后来请唱K才善罢甘休。
我记得那天的电影是《金刚归来》。我在心里暗骂:长得跟类人猿似的,少跟我人五人六的摆酷。
朋友们都忧心忡忡地议论,伊阳的幸福,有点悬。
八月中旬,伊阳到底和酷拿了结婚证,一纸在手,万事不愁。她打长途电话给我:达不溜,达不溜,9527被搞定。我在湖北,在电话这端轻蔑地笑:看把你美的。留神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在那端连声呸呸呸。我呵呵笑着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好象现在只能是祝语了,就如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那些不可能成真的祝愿一样,人们反复地不厌其烦地说,只是自我安慰地以为心诚则灵吧。对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祈愿,人人都是有的,只是在生活的泥石流中,敌不过突如其来的变数。于是中途散伙,另谋栖身处,各自去成为别人的某某。不过如此罢。鲜有人再死心眼地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对于离散,对于不能从一而终,人们宽容自已,也饶恕别人,皆大欢喜。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读着那些童话长大的吗?我们不是看着那些爱情故事成熟的吗?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一切虚枉,只是撰构。人生是不是这样一个不断建构不断摧毁的过程?那些你曾经奉若神灵的,经不起岁月风尘的考量,你得将自已的心埋藏,浮光掠影地走马观花地走一遭,才能保持完整,才能全身而退。
是的。伊阳到底没能做成十月新娘。
我看着她贷款买了新房,曲尊迂贵去建材市场与那些小摊小贩讨价还价。我看着她在家俱商城来回奔波买回大大小小的灯饰。我看着她坐着城市的公交从南城到北城只为一块窗帘布。她说:达不溜,一生就这么一次。一生一次,这样毫不犹豫的投入,毫无保留地付出。我看着她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却一如既往地笑着说快乐,直到笑容渐渐勉强和僵硬。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打电话给我,已是半夜,电话那端传来她微弱的呼吸声,只是不说话。
很久很久,她淡淡地说:达不溜,我离婚了。
那时,我转头看日历,2010年9月28日。距伊阳行结婚大礼还有两天。
我无语,在那个阴森恐怖的晚上,电话两端的女子都静默着。命运的黑手铺天盖地,让我们喘不过气。寂静夜色里,一切微小的声响毫发毕现,我全身发抖,已无法安慰那个以为一生只有一次的女子,我哆嗦着,想挂掉电话,那端传来伊阳拼命压抑却无力为支的哭泣声。
十月一日,我给伊阳打了个电话。我要去深圳了。
十月一日,香港蜜月,那件美伦美奂的白纱安静地等着她的主人,却秋水望穿,不见来人。
香港蜜月。我告诉一个即将结婚的朋友,避开那家店,越远越好。
暖城花谢,一切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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