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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趣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6-12-18 09:13 阅读:
立秋,我搭车从村庄的田间地旁经过,看到地里一堆堆垛起来的玉米杆,不知怎的,心情竟变得慵懒起来。昏黄的阳光,灰白的远山,凌乱的玉米地,模糊的杉树林,粗笨的老水牛——这窗外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故乡。
故乡在滇南,是处于群山之中的一个小坝子。每当初春三月,万山绿遍,油菜花漫放,彩蝶蜜蜂便会把坝子这整个小天地吵得天翻地覆,仿^***属于它们的时代真正地来临了。原来春天本就是属于蜂们蝶们的世界。
那些喧嚣吵闹的“蜂”,在儿时的我看来,其实不外乎有“吃花的蜂”和“捉虫子的蜂”两种而已。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想到把前一种蜂称之为“植食性蜂”,后一种称之为“肉食性蜂”。其中由我自主命名的“植食性蜂”,指的通常即是蜜蜂。蜜蜂以采集花粉酿蜜为食,全国各地随处可见,太普通了勿须多说。有特点的是肉食性蜂。但不管植食性蜂还是肉食性蜂,在我家乡方言里通通都唤做“蜂子”。有一种家乡方言叫“毛蜂”的植食性蜂,常喜生活在坡地上的土中,也会酿蜜。一旦被发现它们的巢,儿时的我们就会一人准备一把树枝,分四五个方位站在它们的巢外。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后,唤一人拿根木棍朝土里一捅,毛蜂们立刻四散飞出。有人喊一声“打”,我们立刻挥动手中树枝疯狂向下打去,洞口飞出一只我们打一只,飞出一双我们打一双,直把蜂巢里的反抗分子消灭殆尽,大家才扔下手中的树枝去土里挖蜂巢翻糖吃。动作要快,否则糖要被蜂王吃光的。
有时有些蜂群的力量太强大了,大家正抖动树枝时会突然发现头顶到处是鸣叫盘旋着的工蜂。有人先被蛰,“啊呀”叫了一声先逃了,我们便会跟着四散跑开。想着不服气,第二次再上,如果几次都不行,就会把这些平日“吃素”的温柔的小蜂给惹野了。到那时,这些野掉了的蜂们可是连过路人都会乱蛰的。
植食性蜂本身不能食用,真正的美味是马蜂和黄蜂这些比较大型的肉食性蜂。因了它们的美味,人类才会又蠢蠢欲动地想把它们弄到餐桌上去。按习性,有的肉食性蜂生活在树上,有的生活在土里,有的甚至生活在人类的屋檐下,丝毫不怕每天低头出入。同在土里筑巢,黄蜂身量还算苗条,土蜂却是“大个子”。然而在一种家乡方言叫“油蛐里”的大型肉食性蜂面前,黄蜂、土蜂、马蜂通通都算“小儿科”。一只“油蛐里”,身体大能大到拇指般粗,长能长到2—3厘米,连巢都能筑到大簸箕般粗。它们生活在热带、亚热带丛林中十几米高的大树上,是可以轻易蛰死人的毒蜂,不过近年来由于生态环境破坏严重,已经很少见了。
利用肉食性蜂喜欢捕食蜘蛛、苍蝇、蟋蟀等昆虫的特点,把蜂引到某个地方,伺机在其身上套上某样显眼的标志物,最后找到肉食性蜂的巢穴,这就是家乡所谓的“放蜂子”。
立秋九月,家乡人已陆陆续续开始收庄稼。此时田里的稻谷正青青一片,地里的玉米却完全可以收获了。这时节站在村边的小山上朝下望,可望见一个方圆不足三平方公里的小平坝里阡陌纵横、青黄相间,之间间或夹杂着一两块白地。那青的是稻田,白地则是已收拾干净的玉米地。我们会适时将水牛牵到这些玉米地里,准备“放蜂子”。
“放蜂子”首先要准备好工具。这些工具有细竹丝、生麻丝、白鸡毛。生麻丝方便寻找,因为滇东南文山为苗族世居之地,好些苗族妇女平素喜好搓弄麻丝,连走路都腰缠麻线边走边搓,家乡人中就有好些苗族,因此生麻丝简直可以说是免费的。白鸡这东西全天下都有,逮鸡拔毛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于小孩子来说。为了几根白鸡毛,儿时的我们常会把一只大白鸡追得满院子乱跑。得到白鸡毛后,拿来生麻丝拴在上面,到时候方便套到蜂腰上去。接下来是找虫子,这是件顶容易的事,因为秋后的地里到处是随地乱蹦的蚂蚱蟋蟀,我们闭着眼睛都能随手抓到一堆。虫子穿到竹丝上,可当诱饵。
苍蝇和蚊子恐怕是世界上消息最灵通的东西了。这些家伙,只要牛一进地,它们立刻会成群围过来,绕着牛身嗡嗡嗡震天叫着,赶都赶不走。仿^***是生物圈里的惯例:牛吃草,蚊子苍蝇吸牛血,我们人类吃黄蜂马蜂,马蜂黄蜂又吃蚊子苍蝇,这不,一见有大堆的蚊子苍蝇,马蜂黄蜂不是来了吗?
这时我们只要把手中的竹丝慢慢伸出,马蜂一看到竹丝上的蛐蛐,立刻就会向竹丝扑来,抱住其中一只活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撕。看着马蜂在竹丝上大块朵颐并准备携带战利品凯旋,我们立刻拿出绑有生麻丝的白鸡毛慢慢套向它们。陷入美食诱惑的马蜂警惕性太低了,很容易就会被人用生麻丝套住它的纤纤细腰,最终落个通敌卖主的冤名。
得到战利品的马蜂起飞了,但它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起飞的同时正给家族带去灭顶之灾。同一只马蜂回巢后,如果蜂巢离得近,那么它很快就会返回,从而一步步陷入人类布置的圈套。当马蜂第一次起飞,我们看准它离去的方向,立刻分配人手,你两个留守原地,我几个向着马蜂离去的方向跑去,三四人通常在一个方向上一人占据一个小山包作为制高点,等待观察马蜂第二次回巢时在什么地方降落。
不一会儿马蜂果然又返回了,照样大摇大摆抱了蛐蛐扬长而去。看它的高兴劲儿,大概第一次回巢时它们的王颁给它勋章了吧!这时我们留下其中一人看牛,另外一人边朝马蜂离去的方向跑去,边朝山包上的人喊话:“看见没有,绑着白鸡毛的蜂子来了?”此话会逐一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大家赶在一起,就会互相询问:“看没看清楚蜂子朝哪个方向落去?”如果有人看清楚了,他准会一脸兴奋地说:“恩!看清楚了,就在那边公路旁的大石头下。”于是大家疯狂朝那边跑去,争先恐后跳下公路抢到大石头前,找根木棍拔开大石头下的树丛。有人一声尖叫“好家伙,真有一窝。”可不是,只见锄头把那么大的一两根树枝上,正稳稳当当立着一个铝锅般粗细的马蜂窝。蜂窝上的洞里,还有许多蜂正高高兴兴地进进出出呢!一次“放蜂子”的成功,足以成为我们几天在父母面前骄傲的资本。
如果蜂巢够大,且蜂的数量较多,加上天气晴朗,那么当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带上锄头、口袋、手套、背篓等工具去“烧蜂子”了。说“烧”,其实有三种方式可以用来对付蜂群:一种是火攻,一种是药攻,一种是用导火索。
“火攻”一般用来对付在土里筑巢的蜂群,如黄蜂、土蜂等。比如对付坡地上的黄蜂,黑夜里,我们借助手电瞅准了蜂群的出入洞口,将早已准备好的稻草点燃,“嗖”地朝洞口扔去。大多数昆虫是趋光的,黄蜂也不例外。一见火光,几只黄蜂立刻从洞口飞出,可往往还未飞高就已被烧折翅膀重掉入火中。后面的黄蜂仍前仆后继,直到蜂巢里的所有有生力量都被火烟熏晕,才再没有黄蜂飞出。这时我们拔开洞口的稻草灰,抡起锄头挖开泥土,就可将土里的黄蜂一网打尽。
“药攻”多用来对付在树上筑巢的蜂群。农村有“七月空、八月满、九月十月吃喘喘(家乡方言,表没有)”的说法,六七月马蜂尚住在土里,八九月已出土到树上筑巢。晚上七八点,我们摸黑走山路,找到有马蜂窝的地方,黑暗里拔开树枝用手电一照,可以看到马蜂窝上黑黑的洞口,此时洞口仍然还有许多马蜂正在值班呢!不过这时的马蜂一般是不会轻易蛰人的。准备好泡过毒药的棉花团,小心翼翼把它塞进蜂窝上的洞口。这毒药一般是家用农药,比如敌敌畏、甲胺铃等,此类毒药的毒性对于蜂蝶这些小昆虫来说简直是绰绰有余。一个普通的马蜂窝,只要它的洞口被这种涂了农药的棉花团堵住,不过几分钟蜂窝内所有马蜂都会被熏晕。这时只要把蜂窝从树枝上顺手摘下来就行了。如果准备的是导火索,则要先把导火索点着,迅速塞入洞口。火药燃烧产生的强大气流会在瞬间窒息蜂窝里的所有马蜂。
碰到在大树上筑巢的“油蛐里”,由于“油蛐里”攻击性强,弄不好蜂群倾巢出动,有蛰死人的危险,这就需要出动村里那些三十来岁、经验丰富的汉子们了。汉子们会准备大锔子、刀甚至工具。如果蜂窝所在的大树便于攀爬,汉子们会爬到树上,先谨慎地用毒药或导火索麻痹蜂群,再用刀将蜂窝 下;几人在树下摊开塑料布接住蜂窝,然后迅速扔进大口袋里。如果大树不便攀爬,那就比较麻烦了,但人在美食利诱下通常是无所畏惧的。遇到这种情况,汉子们会变得更加小心,防护准备也会做得更加充分。他们会很有耐心地用锔子慢慢锯倒大树,当大树“哗啦”一声倒地,汉子们一轰而上,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将受惊炸窝的蜂群驱散,飞速拾起地上散落的蜂巢扔进口袋,然后迅速撤退。
有时蜂群的力量太强大了,汉子们四面楚歌,只拾了一两片蜂巢便落荒而逃;有时大树锯断了却倒不到地上,汉子们就会一无所获,甚至负伤而回。童年时这些失败太正常了,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成为此时车窗里的我脑海里最美好的回忆。窗外,所有的树林所有的山川都义无返顾地向后退去,就仿^***童年,须臾即成为往事。而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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