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写满清绿的梦(续)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6-12-18 09:13 阅读:
母亲的蚕宝宝
母亲不仅会做青椒面酱鸡,而且会做各种各样的农家菜,最拿手的是酸辣洋芋丝,本地的人会做,外来的人爱吃。我的同学仁杰、柯勇与我都娶的是外县女子为妻,第一次到达仁就被酸辣洋芋丝俘虏,所以,我们有时会自鸣得意的说洋芋丝都有如此的魅力,何况人乎?达仁河精明强干的小伙子还愁没有姑娘爱。她们会一边吃着洋芋丝一边用漂亮的眸子把自己的未婚女婿狠狠的挖一眼,又继续把筷子伸向硕大的盘子里。做洋芋丝主要在刀功上,洋芋刮皮后,切成均匀的薄片,横码再次过刀成丝。回想起来,母亲的刀声在我的童年时代简直是一首悦耳的歌。切好的洋芋丝要用清水漂洗沥干,滚油入锅,翻炒一次即刻加酸水,放入泡椒丝、蒜汁收浆起锅。香、脆、酸、辣的洋芋丝,配以豆腐乳蒸腊肉、香椿炒鸡蛋、青椒洋禾姜上桌,客人便从菜中看出了主人的真诚与热情,主人则从客人的脸上收获到了满足和喜悦。
其实,我母亲最钟情的事是每年春秋养两季蚕。从我记事起母亲就没有停止过这项农事活动,大集体年代给生产队交蚕茧,土地承包以后养蚕贴补家用,现在成了母亲的爱好。我进城以后,多次与妻子商量将母亲接到城里住,但十年来一直未能如愿,住在单元楼里母亲有好多的不习惯,听不见老家黎明前鸟儿的欢唱,没有了从早晨晒到黄昏的太阳,看不到远亲近邻熟悉的面容,失去了劳动的快乐和自由,的是阳坡的桑叶开始发芽了,大哥家的蚕种应该催青了,想到蚕宝宝母亲就一脸的笑。看到母亲的不安,我与朋友们打趣的说,如今是城里的丈母娘好找,乡下的老娘难养啊。猜透了母亲的心思,我们只好无可奈何地把她一次次地接进城里,又一次次地把她送回乡下,我知道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达仁河有着悠久的兴桑养蚕历史,得到长足发展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的一个老舅王俊秀从安康调回达仁担任区委书记,第一次把规模化、产业化的概念引进到达仁,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改良桑树品质,扩大种植面积,重视技术配训,提高蚕茧产量。尽管老舅是本土出来最大的官,工作推动起来还是艰难,于是,老舅就动员亲戚带头执行他的新政,在他的老家大阳坡铺天盖地的栽桑。其他群众看到我老舅是动真的干实的,也就积极行动起来,齐心携力把达仁的蚕桑产业做得红红火火,让山川田砍披上了绿装。
母亲的养蚕技术在老舅强力推进蚕桑业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许多人在养蚕季节来向母亲讨教技术,同时也多次受到上级的表扬,受到表扬的母亲养蚕就更加用心了。每年的桑树发芽时,包村的乡干部就把一包袱蚕种送到村办公室,蚕种就从村长手中传到组长手中,组长又很严肃地把一盒方格子的蚕种亲自送到我母亲手中。母亲接到蚕种后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将其小心包好,走进消过毒的卧室,把蚕种塞进针线蓝内的棉花包里,母亲说这是“暖仔”。“暖仔”大约需要七天时间,母亲在这七天要清洗凉晒蚕具,向组长要木炭和石灰,父亲去供销社买五刀黑皮纸给蚕儿作垫被子。七天一过,蚕儿出来了,黑糊糊的小点点一片,母亲称它们为“蚕毛子”,这时母亲用一根鸡毛将“蚕毛子”刷到小箩筛里的皮纸上。接生一样细致的手脚做过后,母亲走到门前的砍边在桑树上摘下几片嫩桑叶,剪成细丝,轻轻地撒在蚕儿身上,蚕儿就进入了食桑期。
蚕儿睡过二眠就变成了白色,母亲对它们的称呼就改为蚕宝宝。蚕宝宝的生命处在幼龄期时,也是器官最虚弱的时期,为了让它们健康成长,母亲每天都要给蚕房四周撒一层石灰,把艾蒿叶点燃烟熏杀毒,用酒和大蒜汁驱蚂蚁和苍蝇,让花猫撵老鼠,母亲的整个身心都跑到她的蚕宝宝那边去了。蚕睡四眠的晚上,母亲在神龛上点一炉香,黑色的方桌上放四盘热菜,有腊制香肠、鸡蛋饺子、煎得二面泛黄的豆腐、豆豉炒腊肉,母亲提起小巧的铜壶,满满的斟一杯酒,举过头顶,嘴里念道:求蚕母娘娘保佑我的蚕宝宝能吃快长,无病无痛到架上。这时组长与父亲就在院坝喝茶抽烟,等母亲敬完蚕母娘娘,那些酒菜就是他们二人的晚餐了。组长来喝酒也不是白喝的,因为,蚕到四眠后,食量大增,父亲一人采的桑叶,已不能满足它们万千口腹,请组长来就是商量明天派劳力去打岩桑,岩桑分光桑和毛桑两种,毛桑蚕吃了会拉肚子,甚至死亡,变成僵蚕,光桑蚕喜食,且将来的茧壳洁白结实。组长在壶干盘空后,就站在我家院坝茅房一边舒服的尿着,一边大声的吆喝着他喊顺口了的村民,喊到谁的头上,谁明天就可以不去修地或者薅草了,只要能扛回一百斤岩桑,一个工日的工分票就到手了。大蚕吃桑叶是不切不剪的,整片桑叶甩下去在一阵沙沙声中,顷刻变成几根筋络。深夜,当母亲听到她心爱的蚕宝宝吃桑叶的响动时,我想在她日渐消瘦的脸上,一定会绽放出成功的喜悦。
又是一个七天,蚕宝宝的食欲开始减退,母亲逮起其中的一只,用一盏油灯去照,蚕宝宝通体发亮,蚕确实老熟了,该去架上做茧了。母亲把它们一只一只的送到竹毛子和铁匠树毛子搭的架上,从上到下依次放蚕,这样才能有效地防止后上架的蚕的粪便污染别的茧壳。蚕是说老就老的,难怪母亲说麦黄一晌,蚕老一时,没有几天时间母亲的蚕宝宝全部挂到了架上,享受着它们生命的另一个过程。
蚕自从上架以后,母亲也就懒得管后面的事情了,收获多少好象与她的劳动无关。父亲小心地将鲜茧从架上逐个取下,装进一只大箩筐,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组长,麻利地把拴筐的草绳往称钩上一挽,用含着烟袋的嘴咕噜着二不跨五的官腔:一百零八斤,记工日五十四个,哈喇子就顺着烟袋杆儿流下,正好滴在翘起的称杆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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