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被子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6-12-16 23:41 阅读:
自小随奶奶在家乡(皖南)读书,中学一毕业(七十年代末的秋天),独自踏上了去往青海父母的身边。
火车一声长鸣,抵达终点站西宁,满心欢喜要见到朝思夜想的父母的,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个操着家乡口音,不停喊着父亲名字,年约六十岁左右,喊他陈伯的陌生男人。
寻声被陈伯带回他的家,不相信的四处找寻,找了半天也没见到我的家人,将疑问的目光投向饭桌,只顾低头吃饭的他们没一个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放下饭碗,根本不困的我被他们喊上床睡觉。睡眼朦胧中,听到耳边有呼哧呼哧的搓衣声,睁开眼看见那个我叫她陈妈的像我奶奶样的女主人,正在我床头洗衣服。
我慌的起床脸还没洗完,陈妈已踮着一双小脚将热气腾腾的白面馍头,大米稀饭、还有一碟泼了油的榨菜放在了我的面前。
这么好的早餐是专为我准备的吗?我不相信地没敢动筷。听着我半天没动静,陈妈起身拿起馍头放在我手里:闺女,吃,到这里就到了自己的家,不要作假(客气)啊!
吃完早饭,陈妈已不见了。从楼上往下看,呀!陈妈正站在楼下一排排铁丝前,聚精会神的凉晒她刚刚洗完的被子。此时,一轮朝阳透过楼群的缝隙像网筛样的正好投摄在那些刚刚洗好的被子上,泛着雪白的光。天哪!这么多的被子!
正看着,陈伯从招待所值班回来,很开心地打开了他的唱机。唱机里放着家乡的黄梅戏《天仙配》的唱段,当唱到“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时”,没想到陈伯起身拿起桌上的手娟,轻移莲步,面带微笑,直从房子这头走到那头。如今想来他的扮相宛若戏台一般。
只顾听戏了,想起陈妈时,陈伯说她逢被子去了。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只可惜到从早到晚陈妈只在锅台边尽为我做好吃的。
吃着陈妈特意为我准备的那些我在家乡过年也不曾吃到的手抓羊肉、干炸带鱼,三鲜水饺,越看她越像我的奶奶了。
我能为我的奶奶做点什么呢?第三天一大早,终于盼来了和陈妈一起拆洗被子的日子。那天一大早我们来到一栋楼房里,悄悄推开一个又一个房门,悄悄拆着一床又一床留有客人体温的污七糟八的招待所的被子。拆完抱回家洗净凉干,早早吃了晚饭,我和陈妈一起来到招待所,找一间空房,把两架铁丝床一并,接着开始将摞得一人多高的被子,一床接一床的缝将起来。
看到这如此阵势,让我突然想起家乡的大婶、大妈们,围在庭院里槐树下苇席上缝被子的情景。
家乡人缝被子非常讲究,被子拆洗后,先要给被里上浆(面浆),被套暴晒捶打,被面展平后才能缝制。
如遇到姑娘出嫁或儿子娶媳妇,这时缝被子就愈加讲究起来。被子一定要三面新(新里、新面、新棉花);缝被子的人一定是村里模样长得俊俏、家里人丁兴旺的中老年妇女;缝被子的棉线一定要染成红色;新被子的四个被角要分别塞进染了红的大枣、花生、核桃之类(以示早生贵子之意)。除此这外,缝被子还要择良辰吉日。
按家乡的讲究,小小的我根本不配缝被子,现在可好,在陈妈眼里我竟成了缝被子的能手。
虽然陈妈缝三面(两个被头,一个被身)我缝一面,缝的粗针大线歪七扭八,可陈妈还是一个劲地夸我。在夸我的当儿,陈妈手脚麻利的眨眼间一床被子已全部缝完。可我有时竟笨手笨脚地还没穿好线呢!
我说陈妈你简直是神速,陈妈说这算啥,要是我那五个闺女全来,缝这些被子还不是说话的事。
陈妈还有五个闺女?我问那你五个闺女现在在哪?陈妈说她们全在老家种地,连最小的如今都已结婚生子。她们不容易来一趟,来一趟,这活她们就全包了。
看到陈妈佝偻着腰,颤微着的一双小脚,满头银丝的在灯下眯着眼睛,张着一双粗大的手飞针走线,我看着看着不由忘了手里的活。
一场被子缝下来,一数好家伙,整整三十床。
看到我那惊奇的样子,陈妈说这还不算啥,她最多一次一个人一晚上缝了四十多床被子。
回家的路上,捌了弯不见陈妈。等陈妈回来边裹着手巾包边说:闺女,明天咱们有红烧肉吃了。
由于到父亲单位去的专车一时没有只能等(从西宁到那有五百多里地),这样在陈妈家这一住就住了大半月。
我走的前一天,恰逢中秋,陈妈和陈伯抢着为我打理行装,末了为我装了满满二纸箱食物。
带着他们特殊的爱,我终于在铁卜加见到了久别的父母。
以后,我离开家到外地求学,洗衣缝被子当然是少不了的事,同学看到我会缝被子都会找到我。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做这种活不好干,可是,我还是来者不拒全答应了下来。
再以后从学校来到单位,住到单身宿舍里,我又成了单身汉们争抢的对象。几乎一空下来,我手里就有缝不完的被子(尤其是小伙们身上像长了剌)。
说来也巧,由于我会缝被子,我认识了我现在的爱人。
记得那年学校放假回家过年,在路上他邀我到他家帮他缝被子。我想也没想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一进他家门,他就扬着一张纸条给我看,我一见边念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红格对牧丹,绿格对鸳鸯,粗布对印染,纺织对白洋。”他见我笑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纸条,不由脸红地分辩道:我害怕你缝被子时对不上,所以我就,我就……看着他那一脸的窘相,我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多亏了他写的口角,按他的口角我很顺利的把被子缝完。缝完被子时,他热情的将一盘刚出锅的西红柿炒鸡蛋递到我的面前,我一见,原来金黄的鸡蛋被他加了酱油,炒成黑的了。刚要再次捧腹,可转而看到他那一脸的担心和无助我又全忍了回去。
第二天,我生平第一次跟母亲撒谎说要进城买东西,其实我早打定了主意要去同学家的,因为昨天在缝被子时,我发现他家还有很多过年要干的活还没干,那些活,就像昨天那些拆掉的被子样的正默默等着我。
我去了,做了,没想到这一做就做了那里的主人。
如今人到中年,近来很少缝被子了,聪明的人不知从哪天起,将被子装进了一个叫被罩的罩子里,从此后,省去了许多拆洗被子的麻烦。
打小对缝被子有着特殊情结的我,晚上睡在那个被被罩罩着的被子里,总感到不舒服,尤其是住进宾馆,盖着宾馆里那如韭菜盒子般散落的被子,我更加难眠。
非常想念过去缝被子时的那段难忘时光,尤其是住在陈大妈家里和她一起缝被子时的情景,近来时时在我眼前浮现。
夜晚,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能睡在没有被被罩包裹的被子里,那是我最大的幸福,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真真切切感受那地种贴心贴肺的实实在在的被子的温暖。
要不然,平白的隔了一层,让人心里很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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