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前后
每逢七八月，故乡的雨最多，下得最密，气势也最凶。在田里劳作了半天的农夫，披着水淋淋的上衣，挑着湿漉漉的稻谷，赤着脚“嘭嘭嘭”地正赶回家。路上的一个小孩问：“伯伯，你担着鸭子赶着谷回来了”农夫笑了，“嗯！”他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这小孩提的问题。
吃午饭了，我们正嚼着香喷喷的花生米，却听得屋后的竹林里“呜呜呜”地响了起来，掀开窗帘一看，整棵竹子像一面旗，晃来晃去的。再跑出门外，高压线宛如一条刚刚松懈的弹簧那样在发抖，“要下雨了！”人们在晒场上宣告道。这声音像广播那样响彻了山村的各个角落。
“快点！饭不用吃了”母亲说。于是我们都冲出去了。
躬腰缩颈的老人，虎腰熊背的，生龙活虎的小学生，甚至咬手指的儿童都呼呼啦啦我像赶集似的抵达晒场。大家正忙着，一个妇女尖叫着：“雨来了，看那边山顶！”“筲箕去了那里？死了么？”她丈夫厉声问道。“我哪知道，你以为我跟着它！”在雨中，这样的对话是再普遍不过了。不时，倒了墨汁似的天空里划过几道强烈的闪电，它好似一个天上的闸门，几乎要把天上的水都倒下来了。远处的雨像一匹匹白色的银幕卷了过来，于是人们赶紧拿薄膜将宝贝似的稻谷盖好。说要走了，有人又回头扔下几个扫帚将薄膜压着，然后才趿着拖鞋，“嗒嗒嗒”地涌向了牛棚。
那间牛棚年久失修了，屋顶的一角只架着几根薄薄的木条，空灵灵的。人们只好往里一挪再挪，最后只好打开了牛棚门，有人只好站在门槛上了。屋内的牛骚味连同牛屎的臭味从门口扩散起来了，热热的，我还真怕人家点着烟火燃烧了起来。这还是小事，如果人太多了，还非得要涌进里面去与老水牛混在一起不可，这时它两个大眼睛老是盯着外面，那笨重的头又不时地高翘着，骄傲地露出脖子上那白色的一片。屋里的那些满头银发的老伯伯们，穿着鞋底薄如剃须刀片的人字拖，若无其事地踩在牛粪上，黝黑的粪汁像榨糖似的，漫过鞋底涌上了他们的脚趾桠。我想象着晚上他们的脚趾发痒的情景，我经历过那种痛苦，听母亲说就是踩了畜牲的粪便才引起的。可眼下他们还在那里悠然地抽着黄烟，巴嗒巴嗒的，想调和那些牛棚的异味么？不像！他们不时地还用两个又粗又黑的手指夹着卷烟很悠然地聊天，“这场雨也太大了，俺刚往嘴里送菜，这雨说来就来啦！”“阿狗，你怕什么，我家的稻谷全泡汤了，明天还要发芽！”一个中年人指向晒场的东北角。每个人都在埋怨着这场雨的不是，也难怪这里的人们了。闹不好雨一连下几天，稻谷准发芽，他们的娃娃读书的学费又没着落了。这里除了稻谷，还能有什么收入呢？
雨渐渐小了，眺望远处，黛黑的群山渐渐地清晰了，只见她的腰间缠着一条偌大的棉絮状丝带，那是水蒸气吧！我当小孩的时候，以为这样一直走下去，待抵达那里，它们准被摘下来。长大了，才发觉这种想法真是太天真了。我上过那些云蒸雾绕的高山去打柴，走在光滑的红泥路上，看见了茂盛的杉树和遒劲的青松上，那些锋利的针叶挑着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好似刚出浴的儿童那短短的头发，水灵灵的。看得出，它们有多高兴了。
雨还没有完全停下，稀稀疏疏的。人们开始回去吃饭了，稻谷的事只得等下再处理了。你看！牛棚里窜出一支“游击队”，提扫帚的、持扁担的、扛铁锹的、拖“谷推”的、担箩筐的、顶筲箕的，像举起一个盾牌，只剩下那条牛没有被牵走了。
雨后的晒场呈现出特有的干净，可以很容易地数清那些水泥上镶嵌的贝壳，一粒粒粗粗的沙子像刚刚从河里捞取一样。凹下去的一些瓢样的坑—我们管它叫“母鸡窝”也被冲洗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潭汪汪的清水。我故意把脚放下去，胡乱地转几圈，又算清洗了一次，离开后回头一看，水面上荡漾荡漾的。这时，无风也无雨，更没有太阳，心里感觉有点凉，适才想起了肚子一直是空空的，该回家吃午餐了。
回到家里，却听说已断电，屋子里一片黑暗。只听得炉灶里燃烧的芒草“哔哔啵啵”在嚷着，不用看，此时的烈火一定在欢呼。
又是吃午餐的时候了，我点了蜡烛，母亲便喊：“点什么蜡烛，又不是吃猪肉喔！”“有花生就好！”我答她。烛焰越升越高了，餐桌上香喷喷的花生米，紫红色的，一粒粒裹着那些发亮的油，身上还点缀着白花花的细盐，好像冬天里的木桥铺上的霜，再疲倦的人都会忍不住要吃几颗。又酥又脆的花生米，只消送进嘴里咬一口，随着“嘎嗒”的一响，花生米就一分为二了，一股盐味儿直透心底，不用说，你会自觉地嚼下去的。这样的花生米就像夏日里那些被太阳晒白的泥团一下子遭到锄头的一敲，“哗啦啦”全碎了。你听到自己吃东西的那些声响几乎不经空气的介质之帮助，就从口腔里直接传达耳朵里去了。屋子里寂静的很，可你不用担心没有音乐来解闷，单是这支由你调控的“花生曲”，够你研究了。
吃着吃着，就发现外面亮了许多，还很热闹。屋后的竹林里抑或高压线上准又是驻足了几只什么鸟儿，听！“呤呤呤”，噢！是白头翁，它们也开饭了，该要飞下禾田里叼几只臃肿的蚯蚓回巢去吧！杉树上那几个红脖子伸得老长的雏儿正喊着它呢！
你发现，雨前的人们忙忙碌碌的，个个都在抱怨，雨后的一切却怡然自得，连鸟儿都唱歌哩！
吃午饭了，我们正嚼着香喷喷的花生米，却听得屋后的竹林里“呜呜呜”地响了起来，掀开窗帘一看，整棵竹子像一面旗，晃来晃去的。再跑出门外，高压线宛如一条刚刚松懈的弹簧那样在发抖，“要下雨了！”人们在晒场上宣告道。这声音像广播那样响彻了山村的各个角落。
“快点！饭不用吃了”母亲说。于是我们都冲出去了。
躬腰缩颈的老人，虎腰熊背的，生龙活虎的小学生，甚至咬手指的儿童都呼呼啦啦我像赶集似的抵达晒场。大家正忙着，一个妇女尖叫着：“雨来了，看那边山顶！”“筲箕去了那里？死了么？”她丈夫厉声问道。“我哪知道，你以为我跟着它！”在雨中，这样的对话是再普遍不过了。不时，倒了墨汁似的天空里划过几道强烈的闪电，它好似一个天上的闸门，几乎要把天上的水都倒下来了。远处的雨像一匹匹白色的银幕卷了过来，于是人们赶紧拿薄膜将宝贝似的稻谷盖好。说要走了，有人又回头扔下几个扫帚将薄膜压着，然后才趿着拖鞋，“嗒嗒嗒”地涌向了牛棚。
那间牛棚年久失修了，屋顶的一角只架着几根薄薄的木条，空灵灵的。人们只好往里一挪再挪，最后只好打开了牛棚门，有人只好站在门槛上了。屋内的牛骚味连同牛屎的臭味从门口扩散起来了，热热的，我还真怕人家点着烟火燃烧了起来。这还是小事，如果人太多了，还非得要涌进里面去与老水牛混在一起不可，这时它两个大眼睛老是盯着外面，那笨重的头又不时地高翘着，骄傲地露出脖子上那白色的一片。屋里的那些满头银发的老伯伯们，穿着鞋底薄如剃须刀片的人字拖，若无其事地踩在牛粪上，黝黑的粪汁像榨糖似的，漫过鞋底涌上了他们的脚趾桠。我想象着晚上他们的脚趾发痒的情景，我经历过那种痛苦，听母亲说就是踩了畜牲的粪便才引起的。可眼下他们还在那里悠然地抽着黄烟，巴嗒巴嗒的，想调和那些牛棚的异味么？不像！他们不时地还用两个又粗又黑的手指夹着卷烟很悠然地聊天，“这场雨也太大了，俺刚往嘴里送菜，这雨说来就来啦！”“阿狗，你怕什么，我家的稻谷全泡汤了，明天还要发芽！”一个中年人指向晒场的东北角。每个人都在埋怨着这场雨的不是，也难怪这里的人们了。闹不好雨一连下几天，稻谷准发芽，他们的娃娃读书的学费又没着落了。这里除了稻谷，还能有什么收入呢？
雨渐渐小了，眺望远处，黛黑的群山渐渐地清晰了，只见她的腰间缠着一条偌大的棉絮状丝带，那是水蒸气吧！我当小孩的时候，以为这样一直走下去，待抵达那里，它们准被摘下来。长大了，才发觉这种想法真是太天真了。我上过那些云蒸雾绕的高山去打柴，走在光滑的红泥路上，看见了茂盛的杉树和遒劲的青松上，那些锋利的针叶挑着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好似刚出浴的儿童那短短的头发，水灵灵的。看得出，它们有多高兴了。
雨还没有完全停下，稀稀疏疏的。人们开始回去吃饭了，稻谷的事只得等下再处理了。你看！牛棚里窜出一支“游击队”，提扫帚的、持扁担的、扛铁锹的、拖“谷推”的、担箩筐的、顶筲箕的，像举起一个盾牌，只剩下那条牛没有被牵走了。
雨后的晒场呈现出特有的干净，可以很容易地数清那些水泥上镶嵌的贝壳，一粒粒粗粗的沙子像刚刚从河里捞取一样。凹下去的一些瓢样的坑—我们管它叫“母鸡窝”也被冲洗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潭汪汪的清水。我故意把脚放下去，胡乱地转几圈，又算清洗了一次，离开后回头一看，水面上荡漾荡漾的。这时，无风也无雨，更没有太阳，心里感觉有点凉，适才想起了肚子一直是空空的，该回家吃午餐了。
回到家里，却听说已断电，屋子里一片黑暗。只听得炉灶里燃烧的芒草“哔哔啵啵”在嚷着，不用看，此时的烈火一定在欢呼。
又是吃午餐的时候了，我点了蜡烛，母亲便喊：“点什么蜡烛，又不是吃猪肉喔！”“有花生就好！”我答她。烛焰越升越高了，餐桌上香喷喷的花生米，紫红色的，一粒粒裹着那些发亮的油，身上还点缀着白花花的细盐，好像冬天里的木桥铺上的霜，再疲倦的人都会忍不住要吃几颗。又酥又脆的花生米，只消送进嘴里咬一口，随着“嘎嗒”的一响，花生米就一分为二了，一股盐味儿直透心底，不用说，你会自觉地嚼下去的。这样的花生米就像夏日里那些被太阳晒白的泥团一下子遭到锄头的一敲，“哗啦啦”全碎了。你听到自己吃东西的那些声响几乎不经空气的介质之帮助，就从口腔里直接传达耳朵里去了。屋子里寂静的很，可你不用担心没有音乐来解闷，单是这支由你调控的“花生曲”，够你研究了。
吃着吃着，就发现外面亮了许多，还很热闹。屋后的竹林里抑或高压线上准又是驻足了几只什么鸟儿，听！“呤呤呤”，噢！是白头翁，它们也开饭了，该要飞下禾田里叼几只臃肿的蚯蚓回巢去吧！杉树上那几个红脖子伸得老长的雏儿正喊着它呢！
你发现，雨前的人们忙忙碌碌的，个个都在抱怨，雨后的一切却怡然自得，连鸟儿都唱歌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