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爷有关的记忆
人生短暂，岁月无情。我总得记叙一些我与大爷之间的事情，那些在岁月长河里渐渐消失的往事，那些在时间的磨损下熠熠生辉往事，只剩下精神的光芒照耀着我们的人生。
1、自行车上的春天
那是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那年，我是十岁左右吧，具体时间很模糊了。
那个年代在农村自行车是非常珍贵的，很多人出门都是拿步量。我大爷因为在黑水粮库当主任，有一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或者是飞鸽牌自行车）。有一个春天我就是在我大爷的后车座上度过的。那是我对外界的最早认识，在这之前，我只到过马场公社的姥姥家，对外面世界的认识很少。那时，我认为黑水就很大了，有一条并不宽广也不笔直的道路。我曾天真地想北京只不过是遥远的黑水的缩影或几倍放大。
很多事情在岁月的流逝中模糊了。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晰的，那就是大爷用自行车载着我或推着我，在章京营子和黑水之间的公路上。那时的农村道路坑坑洼洼，是沙土路，并且还弯弯曲曲，春天还翻浆。一路上大爷要上来下去很多次，我则一直在后座上坐着，因为我是病人。
那年我得了急性肾炎，很厉害，全身浮肿，腿肿的很粗，尿是血色的。家里的人都吓得够呛。好像是春天的时候，树还没有绿，天还很冷。
那时候，过年那天孩子大人都要理发剪头，精精神神地迎接新的一年。过年那天，父亲给我剪头时，不小心剪到了我的耳朵。母亲很忌讳，说不好。没想到那年正月刚过不久，我就突然得了肾炎。因为家里没有条件，正好大爷在黑水上班，那为我治病的事就落到大爷的头上。
大爷每天将我带到医院（或是一个刘大夫那里），大夫给我打的是一种农村叫大油的药，白白的，打上去很痛，打上后半天动弹不得，那在医学上叫什么名词的药，后来被青霉素代替。我那时很坚强，从来没有哭过。医生对大爷说，你侄子很坚强。大爷用赞扬的眼光看着我。我受到了鼓舞，更是一声不吭。
打完药我便跟大爷来到粮库，粮库很大，粮仓很多。
我就在大爷的办公室玩或看书。
很多事情真的模糊了，我记得大爷给我的奖赏便是面包或是油条，在那个年代一般人是吃不着的。
现在想起来，大爷那年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他不再年轻。
但在他的人生旅途曾载着我行走过病痛的路程，他是那么坚定。那时他是我人生的掌舵人。后来大爷在我的人生中一直起着引路人的作用。
自行车上的春天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
2、收音机里的世界
那个年代，我们小时候，世界是贫瘠的。我童年的游戏是捕蝴蝶，用树枝将飞过当街的蝴蝶或蜻蜓打下来，系上黑线，看他们在挣扎着飞翔，或用橙紫色的药瓶子将蝴蝶装上，看他们在飞上飞下，直至成为易碎的标本。
大爷家的收音机是什么时候有的，是大爷家在山西太原上班的文学大哥买的吗？还是在沈阳上学的文达哥买的？或者是大爷自己买的？大爷家的收音机是章京营子第一台收音机。收音机的世界宽广无边。我是收音机里的一只飞翔的蝴蝶，在无边无际的遨游着。
我在那里听到了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听到了孙敬修的故事，听到了白雪公主灰姑娘，听到了刘兰芳的岳飞传，听到了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听到了王刚的夜幕下的哈尔滨……
听到了新凤霞的花为媒，听到了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听到了周信芳的投军别窑，听到了花淑兰的茶瓶计……
听到了李谷一的乡恋，听到了苏小明的军港之夜，听到了关牧村的一支难忘的歌，听到了张海迪的希望之路，听到了英文的夏日里最后的玫瑰，听到了巴基斯坦的永恒的爱情……
听到了中国女排第一次获得冠军的现场直播……
听到了文志哥的英文故事……
大爷最爱听的频道是新闻。但有时他也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谁在听什么绝对不去打断，我爷爷那时候是戏迷和书迷，听起收音机来不挪地方，大爷常常是先让我爷爷听，然后再自己听。大爷还爱听广播剧，那年代，广播剧很盛行，我就是在大爷的收音机里听到的响铃公主、孔雀公主、红牡丹、爬满青藤的小屋……
记得那时候的广播剧播的都很晚，大爷和大娘一边听着一边就睡着了。只有我还坐在大爷家的门槛上一直听到结尾，一直听到故事的感人肺腑处，我那时是多么痴迷啊，有几次妈妈喊我睡觉，我都没有答应，固执地听到故事的结尾。我那是用心在听，这种听故事的训练，为我以后的写作奠定了基础。使我对故事的纵横捭阖有了一个整体的把握。
大爷家的收音机在他不听的时候还允许我们动手拨来拨去。而同样有收音机的三大爷家则要管理很严，三大爷不在家的时候，三娘是不允许我们听的，有时候对我爷爷也是一视同仁，她的借口是收音机没电了。
大爷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使我对语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下决心写出感人肺腑的故事，配上音乐，也找李秀明、郭凯敏这样的大明星配音。
大爷家的收音机后来越换越小越精致。后来大爷家有了电视，并且换了又换，但大爷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收音机，收音机一直在他的床头跟他作伴。
3、书架上长出的树
大爷家是我们章京营子唯一有书架的家庭，书架很简单，但内容不简单。
大爷的书不是很多，但对于求知若渴的我来说，已经足够，我是大爷家的书虫，是大爷家的书架上长出的大树。
大爷家的书架虽小，但种类繁多。
古典小说有《红楼梦》、《三国演义》、《东周列国》、《聊斋志异》等，给我影响最大的是《红楼梦》，大爷那时是不允许别人拿走他的书的，我是例外。《红楼梦》在我十四岁时滋养了我，我象很多人一样受过《红楼梦》的洗礼。我记得好像是大爷让我有意识地看《红楼梦》的，否则，他是不会允许有人拿走他的《红楼梦》的。
现代小说主要是大爷订的《小说选刊》，那时的《小说选刊》很权威，选得也都是当年当月最好的文学作品。我感受到一种不同的语言和叙述方式。我读到了路遥的《人生》，那是一个下雨天，大爷刚刚从单位拿回来新一期的选刊，我便借回来读，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感知陕北一个乡村的爱情，后来我还和大爷探讨了一番。有一期我读到了描写弘一法师的小说《夕阳山外山》，对我的触动很大，直接决定了我的人生态度。我还读到汪增祺的几篇美文。
大爷的几本《唐诗故事》是给我影响最大的诗歌书籍，我知道了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以及名诗的产生过程，并且知道要能写好作品必须“行万里路，破万卷书”的道理。我还读过被称为大文豪郭沫若的一些应景诗，大爷说那些东西没意思，属于拍马诗。后来我读到郭沫若早期诗歌，觉得还是激情澎湃、充满诗情画意的。
大爷家最多的是鲁迅的作品，杂文的。大爷说鲁迅的文章是匕首，小孩子读不懂，尽量少读。那时候，我一直觉得鲁迅的作品标题起的都很特别，鲁迅的头像也很特别，我只是草草地读了一些，没有中毒太深，否则，我会是另一种写作风格和另一种人生。那个年代读书人有几个不受鲁迅的影响呢？
大爷还订了一本《大众电影》，从那里，我知道了电影的许多知识，知道了大导演陈怀凯、谢晋、蔡楚生、水华、吴贻弓，知道了孙道临、秦怡、石挥、刘琼、潘虹、刘晓庆、陈冲，并且一度产生要当一名电影演员的念头。那年在黑水念高中时，听说一河之隔的曾产生过斯琴高娃的内蒙宁城有电影学院选演员时，我们几个同学各自编排了小品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跃跃欲试，最逗的就是一个同学把自己打扮成捡破烂的，很像啊，我们那时是多么年轻啊！
大爷经常阅读的报纸是《参考消息》。等我长大后大爷经常翻阅的报纸是中国最先锋的报纸《南方周末》，并还向我推荐，其实我也一直在订阅《南方周末》。
我现在后悔，没有珍藏一本大爷的书来做纪念。
那年文达哥找一本什么书，还问我拿没拿，并一口认定是我拿了。因为我最爱看书。我怎么敢拿大爷的书当自己的书呢！我对书奉若神明。大爷的书，我除了大部头以外，都是在大爷的书架下站着看的，书架很小，但对于同样很小的我来说很大。特别是大爷家后来搬到黑水后，我每次去的第一件事便是看书，真是如饥似渴。
我最想珍藏的是那几本《唐诗故事》，那是对我人生产生最大影响的诗经。
我是大爷家书架上长出的大树吗？
4、鱼缸里的蜡鱼
或许有很多人还有记忆，那就是在贫瘠的年代，人们用彩色的蜡做成蜡鱼和水草，用来装饰简陋枯燥的生活。
我大爷家就有那样多彩的蜡鱼和繁茂的水草。
那是哪一年了呢？那时候，我大爷家还跟我们走一个大门口，两家根本没有界墙，我们是满院子乱飞的小孩崽子，有广阔的空间。大爷家的房子很有特色，外面是用白灰涂成的，这在我的童年是最特别的颜色。因为那时我们村子都是土房子，黄土的色彩，在柳树飘拂的背景下面黯然失色，只有大爷家的白灰房子和柳树的组合搭配，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用现在的说法是江南水乡的感觉，是吴冠中的绘画境界。
大爷家的新奇玩意很多，有噶石灯，发出吱吱的响声和一种臭臭的怪味道，但很亮，在那个煤油灯统治的岁月，这无疑是最大的亮色，也就是在这噶石灯的照耀下，我大爷家走出了3个大学生，算上文革前的我们村子第一个大学生我的文学大哥，我大爷一共培养了4个大学生。在农村，这是奇迹啊！我也是受了大爷的影响才考上学的，但很惭愧，那时候在天津大学读书的文志哥一直对我大爷说我将来一定有出息，一定能考上考上一所理想的院校，因为我的聪明是少见的。文志哥每次放假回来，都会出几道难题给我，我的反应非常快，他对我的机敏很满意。但阴差阳错，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自从那年被父亲剪了耳朵，每年过年时，我都会等文志哥来给我剪头。有一年文志哥没有回来吧，我的头发便留了很长。后来他去了美国休斯敦，姚明是很晚很晚才到的火箭队的吧。
大爷家的新奇玩意让我们枯燥的童年变得丰富起来。
那时文华姐在向阳中学当英语老师，她发现我对语言很敏感，便答应在业余时间，每天教我几个单词，我那时觉得很新奇，说每个单词时都会有让人发笑的感觉，我觉得外国人很啰嗦，中国的语言不是很美吗，用外语表述出来的世界跟中文的区别真的很大，比如，狗（go）在英文中变成“去”了，而英文却读成dog。这仅是一例，我那时还有好多的不可思议的想法。但这种练习随着大爷家的搬家而中断了。还记得文华姐买回来一只会动的竹蛇来吓唬我们玩。
后来，大爷家搬到黑水粮库家属院了，文华姐教的英文因为没有机会练习也陌生了。我离书香门第的熏陶也远了，我不能每天都有书读了，我的生活枯燥起来，我的世界文盲了。
后来文华姐也到粮库上班了，她的英文水平随着岁月的流失而流失了。
大爷家的蜡鱼是文华姐买来的吗？
那彩色的吹一下便游动起来的蜡做的金鱼？
1、自行车上的春天
那是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那年，我是十岁左右吧，具体时间很模糊了。
那个年代在农村自行车是非常珍贵的，很多人出门都是拿步量。我大爷因为在黑水粮库当主任，有一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或者是飞鸽牌自行车）。有一个春天我就是在我大爷的后车座上度过的。那是我对外界的最早认识，在这之前，我只到过马场公社的姥姥家，对外面世界的认识很少。那时，我认为黑水就很大了，有一条并不宽广也不笔直的道路。我曾天真地想北京只不过是遥远的黑水的缩影或几倍放大。
很多事情在岁月的流逝中模糊了。但有一件事是很清晰的，那就是大爷用自行车载着我或推着我，在章京营子和黑水之间的公路上。那时的农村道路坑坑洼洼，是沙土路，并且还弯弯曲曲，春天还翻浆。一路上大爷要上来下去很多次，我则一直在后座上坐着，因为我是病人。
那年我得了急性肾炎，很厉害，全身浮肿，腿肿的很粗，尿是血色的。家里的人都吓得够呛。好像是春天的时候，树还没有绿，天还很冷。
那时候，过年那天孩子大人都要理发剪头，精精神神地迎接新的一年。过年那天，父亲给我剪头时，不小心剪到了我的耳朵。母亲很忌讳，说不好。没想到那年正月刚过不久，我就突然得了肾炎。因为家里没有条件，正好大爷在黑水上班，那为我治病的事就落到大爷的头上。
大爷每天将我带到医院（或是一个刘大夫那里），大夫给我打的是一种农村叫大油的药，白白的，打上去很痛，打上后半天动弹不得，那在医学上叫什么名词的药，后来被青霉素代替。我那时很坚强，从来没有哭过。医生对大爷说，你侄子很坚强。大爷用赞扬的眼光看着我。我受到了鼓舞，更是一声不吭。
打完药我便跟大爷来到粮库，粮库很大，粮仓很多。
我就在大爷的办公室玩或看书。
很多事情真的模糊了，我记得大爷给我的奖赏便是面包或是油条，在那个年代一般人是吃不着的。
现在想起来，大爷那年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他不再年轻。
但在他的人生旅途曾载着我行走过病痛的路程，他是那么坚定。那时他是我人生的掌舵人。后来大爷在我的人生中一直起着引路人的作用。
自行车上的春天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
2、收音机里的世界
那个年代，我们小时候，世界是贫瘠的。我童年的游戏是捕蝴蝶，用树枝将飞过当街的蝴蝶或蜻蜓打下来，系上黑线，看他们在挣扎着飞翔，或用橙紫色的药瓶子将蝴蝶装上，看他们在飞上飞下，直至成为易碎的标本。
大爷家的收音机是什么时候有的，是大爷家在山西太原上班的文学大哥买的吗？还是在沈阳上学的文达哥买的？或者是大爷自己买的？大爷家的收音机是章京营子第一台收音机。收音机的世界宽广无边。我是收音机里的一只飞翔的蝴蝶，在无边无际的遨游着。
我在那里听到了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听到了孙敬修的故事，听到了白雪公主灰姑娘，听到了刘兰芳的岳飞传，听到了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听到了王刚的夜幕下的哈尔滨……
听到了新凤霞的花为媒，听到了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听到了周信芳的投军别窑，听到了花淑兰的茶瓶计……
听到了李谷一的乡恋，听到了苏小明的军港之夜，听到了关牧村的一支难忘的歌，听到了张海迪的希望之路，听到了英文的夏日里最后的玫瑰，听到了巴基斯坦的永恒的爱情……
听到了中国女排第一次获得冠军的现场直播……
听到了文志哥的英文故事……
大爷最爱听的频道是新闻。但有时他也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谁在听什么绝对不去打断，我爷爷那时候是戏迷和书迷，听起收音机来不挪地方，大爷常常是先让我爷爷听，然后再自己听。大爷还爱听广播剧，那年代，广播剧很盛行，我就是在大爷的收音机里听到的响铃公主、孔雀公主、红牡丹、爬满青藤的小屋……
记得那时候的广播剧播的都很晚，大爷和大娘一边听着一边就睡着了。只有我还坐在大爷家的门槛上一直听到结尾，一直听到故事的感人肺腑处，我那时是多么痴迷啊，有几次妈妈喊我睡觉，我都没有答应，固执地听到故事的结尾。我那是用心在听，这种听故事的训练，为我以后的写作奠定了基础。使我对故事的纵横捭阖有了一个整体的把握。
大爷家的收音机在他不听的时候还允许我们动手拨来拨去。而同样有收音机的三大爷家则要管理很严，三大爷不在家的时候，三娘是不允许我们听的，有时候对我爷爷也是一视同仁，她的借口是收音机没电了。
大爷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使我对语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下决心写出感人肺腑的故事，配上音乐，也找李秀明、郭凯敏这样的大明星配音。
大爷家的收音机后来越换越小越精致。后来大爷家有了电视，并且换了又换，但大爷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收音机，收音机一直在他的床头跟他作伴。
3、书架上长出的树
大爷家是我们章京营子唯一有书架的家庭，书架很简单，但内容不简单。
大爷的书不是很多，但对于求知若渴的我来说，已经足够，我是大爷家的书虫，是大爷家的书架上长出的大树。
大爷家的书架虽小，但种类繁多。
古典小说有《红楼梦》、《三国演义》、《东周列国》、《聊斋志异》等，给我影响最大的是《红楼梦》，大爷那时是不允许别人拿走他的书的，我是例外。《红楼梦》在我十四岁时滋养了我，我象很多人一样受过《红楼梦》的洗礼。我记得好像是大爷让我有意识地看《红楼梦》的，否则，他是不会允许有人拿走他的《红楼梦》的。
现代小说主要是大爷订的《小说选刊》，那时的《小说选刊》很权威，选得也都是当年当月最好的文学作品。我感受到一种不同的语言和叙述方式。我读到了路遥的《人生》，那是一个下雨天，大爷刚刚从单位拿回来新一期的选刊，我便借回来读，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感知陕北一个乡村的爱情，后来我还和大爷探讨了一番。有一期我读到了描写弘一法师的小说《夕阳山外山》，对我的触动很大，直接决定了我的人生态度。我还读到汪增祺的几篇美文。
大爷的几本《唐诗故事》是给我影响最大的诗歌书籍，我知道了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以及名诗的产生过程，并且知道要能写好作品必须“行万里路，破万卷书”的道理。我还读过被称为大文豪郭沫若的一些应景诗，大爷说那些东西没意思，属于拍马诗。后来我读到郭沫若早期诗歌，觉得还是激情澎湃、充满诗情画意的。
大爷家最多的是鲁迅的作品，杂文的。大爷说鲁迅的文章是匕首，小孩子读不懂，尽量少读。那时候，我一直觉得鲁迅的作品标题起的都很特别，鲁迅的头像也很特别，我只是草草地读了一些，没有中毒太深，否则，我会是另一种写作风格和另一种人生。那个年代读书人有几个不受鲁迅的影响呢？
大爷还订了一本《大众电影》，从那里，我知道了电影的许多知识，知道了大导演陈怀凯、谢晋、蔡楚生、水华、吴贻弓，知道了孙道临、秦怡、石挥、刘琼、潘虹、刘晓庆、陈冲，并且一度产生要当一名电影演员的念头。那年在黑水念高中时，听说一河之隔的曾产生过斯琴高娃的内蒙宁城有电影学院选演员时，我们几个同学各自编排了小品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跃跃欲试，最逗的就是一个同学把自己打扮成捡破烂的，很像啊，我们那时是多么年轻啊！
大爷经常阅读的报纸是《参考消息》。等我长大后大爷经常翻阅的报纸是中国最先锋的报纸《南方周末》，并还向我推荐，其实我也一直在订阅《南方周末》。
我现在后悔，没有珍藏一本大爷的书来做纪念。
那年文达哥找一本什么书，还问我拿没拿，并一口认定是我拿了。因为我最爱看书。我怎么敢拿大爷的书当自己的书呢！我对书奉若神明。大爷的书，我除了大部头以外，都是在大爷的书架下站着看的，书架很小，但对于同样很小的我来说很大。特别是大爷家后来搬到黑水后，我每次去的第一件事便是看书，真是如饥似渴。
我最想珍藏的是那几本《唐诗故事》，那是对我人生产生最大影响的诗经。
我是大爷家书架上长出的大树吗？
4、鱼缸里的蜡鱼
或许有很多人还有记忆，那就是在贫瘠的年代，人们用彩色的蜡做成蜡鱼和水草，用来装饰简陋枯燥的生活。
我大爷家就有那样多彩的蜡鱼和繁茂的水草。
那是哪一年了呢？那时候，我大爷家还跟我们走一个大门口，两家根本没有界墙，我们是满院子乱飞的小孩崽子，有广阔的空间。大爷家的房子很有特色，外面是用白灰涂成的，这在我的童年是最特别的颜色。因为那时我们村子都是土房子，黄土的色彩，在柳树飘拂的背景下面黯然失色，只有大爷家的白灰房子和柳树的组合搭配，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用现在的说法是江南水乡的感觉，是吴冠中的绘画境界。
大爷家的新奇玩意很多，有噶石灯，发出吱吱的响声和一种臭臭的怪味道，但很亮，在那个煤油灯统治的岁月，这无疑是最大的亮色，也就是在这噶石灯的照耀下，我大爷家走出了3个大学生，算上文革前的我们村子第一个大学生我的文学大哥，我大爷一共培养了4个大学生。在农村，这是奇迹啊！我也是受了大爷的影响才考上学的，但很惭愧，那时候在天津大学读书的文志哥一直对我大爷说我将来一定有出息，一定能考上考上一所理想的院校，因为我的聪明是少见的。文志哥每次放假回来，都会出几道难题给我，我的反应非常快，他对我的机敏很满意。但阴差阳错，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自从那年被父亲剪了耳朵，每年过年时，我都会等文志哥来给我剪头。有一年文志哥没有回来吧，我的头发便留了很长。后来他去了美国休斯敦，姚明是很晚很晚才到的火箭队的吧。
大爷家的新奇玩意让我们枯燥的童年变得丰富起来。
那时文华姐在向阳中学当英语老师，她发现我对语言很敏感，便答应在业余时间，每天教我几个单词，我那时觉得很新奇，说每个单词时都会有让人发笑的感觉，我觉得外国人很啰嗦，中国的语言不是很美吗，用外语表述出来的世界跟中文的区别真的很大，比如，狗（go）在英文中变成“去”了，而英文却读成dog。这仅是一例，我那时还有好多的不可思议的想法。但这种练习随着大爷家的搬家而中断了。还记得文华姐买回来一只会动的竹蛇来吓唬我们玩。
后来，大爷家搬到黑水粮库家属院了，文华姐教的英文因为没有机会练习也陌生了。我离书香门第的熏陶也远了，我不能每天都有书读了，我的生活枯燥起来，我的世界文盲了。
后来文华姐也到粮库上班了，她的英文水平随着岁月的流失而流失了。
大爷家的蜡鱼是文华姐买来的吗？
那彩色的吹一下便游动起来的蜡做的金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