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时刻

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越担心自己的身体也就越容易发生问题。其实我并不是个讳疾忌医的人，只是自己在沪这最后一年，实在是前途未卜，故而忧虑多于一切，就更害怕因为身体上的问题耽误了自己的计划，但人算毕竟不如天算。
他说，这是我送给他的四十岁生日礼物，我欲哭无泪。
人生有几个四十岁？我真的想给他好好过个生日。这些年来他过得很辛苦，别人不知，但我却很清楚。这些年来我一直特别担心他的身体，特别害怕他倒下。但从另一方面讲就忽略了自己也有可能出现问题。
手术，而且越快越好，对于我的情况专家们的意见是惊人的一致。
没有躲避的空间和余地了，他的心情我理解，但我的担心和恐惧他却未必知道。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手术，因为他没有时间，因为我没有时间，因为我不想让他为我再担心。但我不能再和他说什么。那个夜晚，我陪着他在外面喝了许多的酒，我没有劝他，回到家抱着他时，我只会流着泪说抱歉，其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那天正是他的四十岁生日。
手术前的他紧张又不安，我也一样，但我尽量笑着和他在街上逛，陪他一起吃饭，有时心里这样奢侈的想着，如果一直这样的走着也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
或许因为自己知道手术的过程，直到上手术台前我都很平静。但看着他的脸渐渐远了，我被陌生冰冷的手术车推走，一刹那间领悟到生命也就原来不过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感伤又有何益呢？术前已经在一系列可能发生意外的术前条例上签上了名字，手术中可能出现的全部情况都已经了然于心，奇怪的是我从未在那一刻想到死亡，或者这个词语真的离我还太遥远。但我猜想，他大概已经做了这种最糟糕的心理准备，因此在我即将进入手术室的自动玻璃门中时，我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倒不是害怕死亡，真的是怕他太累会倒下。
这就是我和他的爱情，彼此总是太多的顾及到对方，有时甚至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得对方一个快乐和幸福，不知这种情感是福还是祸。
安静冰冷的手术室，我格外的清醒。为了知道自己将会面临的情况，我不停的和护士说话。告诉她们我很冷，告诉她们我不想睡觉。
我以为时间很短，出来看见他时就觉得阳光明媚，他的脸是模糊的，但笑是清楚的，我想和他说话，却发现自己气若游丝，声音怎么也聚不起来，听上去好象来自天堂。只有挤出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和随着他的问话点头摇头，其它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术后的康复远比手术中的担心时间更长，但我在一点点的重新积蓄着被手术消耗掉的元气。同病房的人告诉我，我从手术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全身都湿透了。
我能想象他大汗淋漓的站在知觉不清的我的床前，心里翻腾的是担心，也是爱。
今天的我已经出院有许多天了，他不用再惦记着我的康复，每晚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我知道他已经心静如昨。当我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的生命已经和他的成为了一个。我想在电动门隔开我们时所看到的他的眼神，将成为我生命中一个永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