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美食--干炉馍馍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6-12-15 22:30 阅读:
列车呼啸,划破沟壑,刺裂山峦,直直的冲向京城。我在卧铺车箱中于我的老乡,一位陕北镇川的打制干炉馍馍商,一见如故,如挚交好友,相膝深谈。
他憨厚、健谈,口若悬河,特别是对于他的事业更是如数家珍,历历道来。让我把这旅途的困顿、寂寞和无聊,甩在了列车身后的轨道上。
上车后发现,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着西装,但神色中无不透出几分狡黠眼神的人,心里不免多了几分防备。可待列车启动后没多久,这种以衣帽取人,以人的长相衡量人的可笑想法,就划上了一个句号。
他告诉我,他是镇川人,祖上几十代的土着居民,传给他一门打制干炉馍馍的手艺。他的家族凭借这门手艺,成了镇川干炉馍馍的正宗制做商。
说话间,他从旅行箱中取出一摞塑料袋子。袋子上印制有产品注册标志,QS标志,食品配料,生产厂商地址,保质期,产品说明等。最让我眼睛一亮的是:此包装袋外观看似塑料,实为高科技产品。它用糯米和玉米合制而成,可食用、快降解、无污染。
许是看到了我特别注意了这个不太起眼的包装袋原故吧。他笑着告诉我,你别小看了这个袋子,它可是让我苦苦找寻了多少年,得来真不容易的一个袋子呀。一边说,一边拿起几个吃了起来。“好多年前,我就为我的干炉馍馍能有一个好的包装,既方便,又干净,既环保,又能延长保质期,想过好多办法,但都不太理想。一年前,我放下手头活计,跑了六个省,想找到一个好的包装袋子,终告无功而返。有一日,一位客户告诉我了一个地址,让我到那去看一看。其实我也没抱多大希望,可这一看不打紧,经过斟酌,一下子签了三十万元的订单。”说着,抖了抖手中“塑料袋子”给我几张,“不信,你尝尝,味道还不错呢。”
顺着那些齿状边缘,慢慢撕下一片,放入口中,一种淡淡的甜,柔柔间化解了。又一片,也被唾液溶解了,整个袋子入口后,几经咀嚼什么也没有了。齿间留下了浓浓的玉米香甜气味,犹如吃了一口绵软的糖果一样。
别小看这个袋子,它还有另一特点。可以抽出真空,能让我的干炉馍馍保质期延长到三个月。机器是人家厂家赠送的,正在托运途中,不几天也可到货。我的干炉馍馍加了这种“塑料”袋子,既延长了保质期,还不对环境造成污染,这不是对社会的一份贡献吗?看到他喜形于色的劲儿,我也为这位老乡高兴。
随着飞速前奔的列车,窗外景致如被大风刮过一样,向后倒去。列车钻入隧道,剌破山腰,跨沟过河,也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给我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太爷爷就告诉我,四百多年前,咱们祖上与高迎祥是挚交,高迎祥举事后,咱们祖上就随他做了帐下大厨。由于战事不断,南讨西征,将士时时需要补给,哪有时间埋锅造饭。有时为了争取时间,或捕捉战机,或被明军追击,几天几夜不得停息,充饥填肚子就成了一件大事了。吃不上饭,哪有气力迎兵打仗?高迎祥找来咱们祖上的,要他速速做出一种既可充饥顶饭,又须便于携带打仗,还要经受风吹雨淋而不坏的食品,以资军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说来容易,做起难呀。细想北方兵士,大多以炒米、黄豆、牛羊、马肉为食,基本吃不上面食。而陕西又刚好是产面粉的地方,为何不立足本土,就地取材,发挥面食特点,制做一种方便行军打仗的食品?
有了此想法,就在军中广征会做面食的兵士。没曾想,不几日就有十多种面食送至祖上的厨下。经过挑选,石子馍、锅盔、枣果馅、烙饼、油旋、马蹄酥、火烧、煎饼等以面粉为原料的食品,多以制做方便,简单快速,不需要太多的灶具等优势而入选。其中一种叫干炉馍馍的烤饼,成为兵士们最喜欢的食品。
李自成被明军困在商洛山中,所以能抵抗三月之久。有人就猜测,这支起义军肯定有一种便于携带,久储不坏的食品做支撑,不然早就饿死了。我的太爷爷讲到这里,就把这干炉馍馍举得高高的,自豪地大喊一声:“扛枪的,打猎的,干炉馍馍好吃的。这才是咱们闯王爷爷打天下的资本呀”。
列车出陕西,过风陵渡,进河南,一头扎进河北大地。我的思绪随着他的故事回到了铁马铮铮,战鼓齐鸣,四野狼烟,孤魂飘游的年代。看看眼前猎过的这块土地,沃野田肥,绿苗苍茫,关山迭峦,烽燧湮灭。哪里还有一丝过去的痕迹?疾风扫岁月,日旋已千年。
“那年我去北京游玩,在那里转游了几天,发现了商机。”他打开话匣子,又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在西客站和莲花池附近,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客人来来去去,虽说现在商品流通快速,可真正说起来,便于携带,价廉物美的食品并不多,这就给旅客出行带来不便。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的脑子里滋生出来了。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第一次要他们空运来一万个干炉馍馍,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家里的人给他赶制干炉馍馍,他在这边租到了一间民房。接货后,他买了一辆三轮车,拉到莲花池附近,只管往旅客堆里扎,按最低的原始价一个五角,一天就卖去五千多个,第二天按运输价加成本价一个八角,又卖出三千个。第三天一早,就把剩余的两千个以一元价格卖完了。
一看这样的商机,哪个商人不做那才叫傻呀!于是他在电话里给家里人讲,这里可是一个天大的市场呀!你们可以按日产五千个干炉馍馍的定额往过来空运,我在这边再雇上两个人,真是日进斗金的大买卖呀!
看得出来,他那份激动,是商人眼里特有的浪花,是普天下人共有的心里狂潮。这恐怕也是人之本能和共性,有谁不追求金钱?又有谁能离开金钱?何况这是他付出后应该得到的回报。
“可是,你不知道,这个社会也是一个有序的社会,在我欣喜若狂的时候,在我每天为那些钞票数的手疼的时候,问题来了”。他告诉我,北京不是咱们的乡间小镇,他是我们国家的首都。首都城市管理的那些条条框框,哪一条不遵守都不行。先开始城管收了他的车子和干炉馍馍,后来因为他的干炉馍馍没有食品经营许可证,卫生检查许可证,生产健康许可证,工商、卫生通告他不准销售,并处以万元罚款。
“算了一算,这几个月等于什么也没干,还赔进去不少,真正的为人民服务了。”可他狡黠的告诉我,有一个工商小干部,为了赎回去他告密的“过失”。一天专门找到他,说没收你的那些干炉馍馍,全让我们局子里的头头们给分了,拿回家去享用了。不过他们吃了都说好,我来给你透个信息:我们的领导说了,只要你办齐了手续,在京城开个门市,应该说没问题的。
“我又一想,一合算,终于下了决心。”我看到他兴奋的精气神,不亚于捡到一个金娃娃,边说边挽起了袖子,真有甩开膀子大干一番的劲头。我的思绪随着他的讲述,漫游在他的“生意”中了。
“说干就干,我以高出别人两倍的价格,租下一间门面房,经过装修,办理了一切经营手续,打出了镇川干炉馍馍的牌子,正儿八经在京城做起了生意。”他告诉我,一开始还是空运,可这样长久下去成本太高,不是个办法。于是在家里搞了个培训班,带了几个徒弟,两三个月后基本出师,生意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他讲的口若悬河,可我心里一直有一个解不开来的疙瘩,这制做干炉馍馍的手艺怎么传到他家人手里的?他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太爷爷讲,李自成起义失败后,那个会做干炉馍馍的厨子,无家可归,拜咱们祖上的为父。两人在外面流浪了几年,以逃追捕。打听到家乡业已稳定,回到陕北镇川,重拾手艺,可他婚后,膝下无后,只得把这手艺传给咱家。”他说经过二十多代人的传承,现在制做的干炉馍馍,已基本上脱胎了原始的制做方法。
随着车轮与钢轨间发出的撞击声,冀北平原也被甩在了身后,我们目的地也快要到了。可他还没有告诉我干炉馍馍是怎么样的一种食品?他是用什么原料和方法怎么做成的?如果不知道这些,听来的故事又有何用?
他看出了我的想法,满脸堆笑的,转身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纸箱,拿出了已用那些包装袋封好了的干炉馍馍,要我帮他把这些干炉馍馍发给同一车厢的旅客。我有些疑惑,就这么白送人吗?有几个你认识的?但又一想,这可能就是他的精明了吧?现在送出这一点,说不定旅客中的其中一人,就会购去三箱五箱。再说,这种做法除了广告效应,不还有人情效应、人气效应吗?
发完干炉馍馍我俩复坐。他说现在告诉你干炉馍馍的做法:干炉馍馍系温水和面,面的软硬直接影响到成品的质量,所以非常讲究,一般彻底醒好需要八至十小时。这样醒到的面,不但精道而且很有韧性,再以面剂包一撮加了盐的干面粉,将面团置于模子上,用手反复压制成形。放在铁鏊子上,待基本定型后,搁进鏊子下的炉堂内烤熟。其形圆面鼓,形制真有些弓箭和盾牌样子,那盾牌中心鼓起的部分,由于盖有红色印章,让人想起了战火连天,铁马金戈的岁月。干炉馍馍内空外脆,吃着“咯蹦”带劲儿,伴有淡淡咸味,此为硬面干炉馍馍,最宜贮放或携作干粮,久久不坏,据说这就是战争年代的原作。
若和面时加油可制成油干炉馍馍,则又酥又脆。儿歌唱道 “吃着香,咬着脆,隔露(打饱隔)上来干炉馍馍味”,渲染的就是这种感觉。近年有些小食摊点制作的干炉馍馍加入发面,看似个大,但吃起来松软,失去了干炉馍馍应有的特色,败了口味,砸了自己的牌子,这种做法绝不可取。“干炉馍馍的制做,我觉得还是应该用传统工艺,保留其精华。这种经营理念会发展下去,弘扬光大的”。从他拙笨的身体中,孕育出的精细真让我吃了一惊。这种粗中有细,外表与内中不统一的差异,恐怕也是一个商人应该具备的素质吧。
“我是一个商人,如果被困在一个大屋子中,会随时注意哪个门可能打开,我会速速冲出去寻找商机,追求利益最大化。而不会像一个战士,接到命令后,就得无条件执行,哪怕打到最后一发子弹,即便牺牲了也要保住阵地。”掷地有声,富含哲理的最后一句话,久久在我心中激荡。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徐徐进了北京西客站。望着他渐渐远去的墩厚身影,一阵亢奋涌出心底。他从黄土高原起步,落脚在黄城根下。这不正好印证了陕北人追赶时代脉搏的足迹吗?一个小小的干炉馍馍,让他从生存了几百年的贫瘠土地上,走入了繁华大都市,且正在改变着自己的命运。我从他身上看到了陕北人顽强的生命活力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冀。
二00七年五月十二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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