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散文精选 > 优美散文 > 村戏

村戏

作者:未知 来源: 网络 时间: 2016-12-15 22:22 阅读:
我第一次看戏是在吴家堂屋。那年我4岁多。
吴家堂屋与我家一墙之隔。我出生的时候,吴家的叔公已经过世,吴家的叔婆(姓邓,我叫她“邓家婆”)是这个家庭的长辈。她有三个儿子,分别叫忠华、忠贵、忠福。(其实她还有一个女儿,不过那时已出嫁,我后来稍懂事了一点才知道)他们都比我父亲年纪小,所以大人让我喊他们作叔。这次唱戏,是忠华叔生了第一个儿子。因为这是他们这个家庭新的一代的诞生,所以满月这天,他们请来了戏班唱戏(及至我中学毕业后才知道那场戏是送的,因为凡戏班子里的人有喜事都要送一本戏——忠华叔是戏班里唱老生的)。
听说晚上唱戏,才吃过午饭,我就吵着要母亲早些做晚饭,好早些吃饭,吃了饭好早些去看戏。
太阳挨山的时候,母亲在我的不断催促下,终于把晚饭做好了,我草草地吃完饭,已是傍晚时分,我便搬了一把小竹椅,早早地坐到了隔壁吴家的堂屋。这时,用两扇大门搭起的戏台早已摆在了堂屋上方的祖宗台下面,壁上挂着一块褪了色的兰色幕布。没有看见唱戏的人,看戏的人也一个都没来,只有吴家的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天渐渐黑下来了,还不见唱戏的人,看戏的也只来了几个比我大些的哥哥姐姐。及至天黑了好一阵,才陆续有看戏的大人带着凳子进来,这时,只见几个人(都是本村的)把锣鼓搬到戏台边架好,于是我心中一喜,心想这回总该开始唱戏了吧?果然,那几个人架好锣鼓后,随即便敲打了起来。可谁知,锣鼓敲了半天,就是没见唱戏的人上台。“怎么还不唱啊?怎么还不唱啊?”我不停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心里那个焦急是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后来我才知道,这打锣鼓叫做“闹台”,有两层意思,一是打给村子里的人听,意即戏马上就要开演了,让人家赶紧来看;二是一开锣鼓,演员就要赶紧开始化妆,这样,看戏的人到齐了,演员也正好化完妆,戏便可以正式开场了。
现在想起来,那算是我第一次遭受渴望的折磨吧。
戏终于在我的焦急企盼中开演了。我并不记得那次唱的是《秦香莲》还是《乌金记》,或者是《狸猫换太子》。只见那些唱戏的人一个个都穿着我从没见过的五颜六色的等身长衫,袖子超过两只胳膊的长度,头上戴着我从没见过的帽子,女的帽子上还镶着或吊着闪闪发光的饰物,有的脸上被涂得面目全非,煞是吓人。只见他们进进出出,说说唱唱,哭哭笑笑,打打杀杀。既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唱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为什么笑。不过对那些人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我能模糊地分得清。
大约一个多时辰,戏唱完了。虽然看不懂,可是因为人多,热闹,所以觉得很好玩,并知道了这就是唱戏。
现在想起来,那次肯定不是我第一次看戏。我想其实在我更小的时候一定是看过的,只不过可能是由母亲抱着,或者看不多久就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只是因为太小因而未能储存在我的记忆里。因为打那以后,村里每年都要唱好多场戏,想必以前也应该是这样的。
是的,因为村里有个戏班,所以无论逢年过节,还是哪家有喜事,都会唱上一、两本戏。因喜事唱戏自然由做喜事的东家请到家里唱,如果是逢年过节唱戏,则在村中的大晒谷坪上唱,戏班从不收钱,只是由村里的老长辈出头到各家各户去凑点实物,或一升米,或几两油,或斤把腊肉,由各家自愿,不责究多少,够唱戏的和办事的到唱完戏后吃个宵夜就行了,如果尚有一点点剩余,也会换成钱给戏班用来补充一点化妆品什么的,便于他们下一次再粉墨登场。
戏看多了,不禁对戏里的事会产生一些疑问或者说是思考吧。我常常这么想:这些唱戏的人是哪里来的呢?他们的所作所为是真的吗?比如那些坏人在做坏事之前总是把他们打算怎么做全都说给台下看戏的人听;更有甚者,那些恶人常常是一刀就把那些可怜的人杀死在戏台上,总是把我吓得瑟瑟发抖。这是真的吗?那这些恶人怎么不到台下来杀人呢?而这么多看戏的大人为什么不管呢?
关于这些问题,父亲告诉我,这是戏,是演的,不是真的,而这些演戏的人都是我们村里的,如果真的杀死了,那谁会愿意去演呢?因为演戏的时候他们都化了妆,你不认识了,比如那个黑胡须的(老生)就是忠华叔扮演的,那个强盗就是忠贵叔扮演的,而那个花旦(我不知道什么是花旦,不过知道说的是说那个女的)就是你家齐叔公扮演的。“是吗?”我大为诧异,家齐叔公是我们本族人,自然是与我祖父同辈份。他本来是个男子汉,怎么扮演起女的来会有那么漂亮呢?以至于我以后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是会仔细地打量他,心想他会不会真的就是一个女的呢?
当然,除了上述疑问,还有更难理解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唱戏的时候要有那副穿戴打扮;说话的时候为什么和我们平时说话不同尤其尾音要拉得那么长;特别是他们的脸上,为什么要涂得不象我们平常的人,而且各种人的脸型(脸谱)又都是固定的,是善是恶,好人坏人,一看就看得出来。还有那些唱戏的人,他们平时不唱戏的时候都很和善,可是一到唱戏时有的就变得那么坏,以至我平时看到那些在戏里做恶人的(比如忠贵叔)会害怕,会憎恶。
对于这些问题,父亲好象也说不清楚。
人们常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舞台是小社会,社会是大舞台。”这些话确实很富哲理。
然而,对于戏与人生、舞台与社会,哪个更真实却让人很是说不清。照理说,人生与社会应该是真实的,可是,在我们的社会里,却有那么多的人总是以虚假的面目示人,很难从人们那里听到真话,从人们的脸上你很难看出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而在戏里,所有人物的善恶忠奸尽皆写在脸上,你一眼就可以分辩出来,甚至那些坏人在干坏事时都是当着台下所有观众的面公开干的,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
所以,对于“戏如人生”这句话,我觉得是无懈可击的。因为,戏,来源于人生,又真实地、艺术地反映人生,无论哪出戏里所说的事,戏里的每一个人物,都能在社会里对号入座。而要说“人生如戏”,我倒觉得并不尽然。戏里的人物都是直面舞台,直面观众,然而并不是我们所有的人都能直面社会,直面人生。
我的感受是:戏、舞台比人生、比社会更真实。
(2010-9-23)
  

暂无评论

赞助推荐